我们都是您的儿女…短篇小说

2017-11-11 17:09:45 作者:白开水加糖吧

  毕业于名牌大学的我,在国税局这样的单位里工作并没有让人感到有什么特别。刚上班那阵子,我被分配在离局机关较远的一个郊区税务所工作。岗位是在所里的办税服务厅里卖发票。我的大学同学在微信里问我到国税局上班的感受,我用一首打油诗描写了当时的心境:“千军万马来公考,百里挑一录用了。来到国税去上班,呆在窗口卖发票。”我的心情可想而知。对于办税服务厅发票窗口的工作,我的一首自嘲的小诗是这样写的:弯腰几百次(取发票),翻书几百本(验发票),录入千百笔(每户发票开填数据按月录入),收钱千把块(每本发票收取2到3元不等的工本费,一天下来千把块,现已不收)。辛苦劳累不说,其单调乏味也是常人难以想象的。那时的感受用一句话概括起来说是:人如机器,毫无创意,日复一日,身心俱疲。没有亲身经历的人便不会有如此深切的感受。

  三年前,赵排长所在部队在皖南驻扎。当地每年夏天洪灾泛滥。那一年皖南发生特大洪灾。连日暴雨,部队驻扎地几十里外的一段大堤被洪水冲破决堤。深夜十二点多,部队营区上空紧急集合的军号声撕破夜空骤然响起。部队接到命令,紧急开赴决堤灾区抢险救灾。军号响过余音未了,十几辆军车便载着几百名官兵向决堤灾区进发。官兵们兵分两路,一路赶往决堤口,一路赶往受淹灾区掩护村民撤离。赶往决堤口的部队很快到达,眼前的险情比想象中的情况严重多了。洪水如咆哮的猛兽,把大堤撕开了一个几十米宽的口子,洪水以几米的落差向堤下倾泄,而圩堤下的十几个村庄灯光依稀,尚在沉睡之中。站在军车上的赵排长,看到情况紧急,振臂高呼:同志们,共产党员们,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便从军车上一跃而下,飞身跃入洪水中;几辆军车上的上百名官兵,纷纷跳入水中,用钢铁战士的血肉之躯与肆虐的洪水作殊死的搏斗。黑夜中官兵们虽看不见彼此,却手臂紧挽着手臂,组成一道道人墙,阻挡着洪水的凶猛倾泄。为堤下十几个村庄村民的撤离争取着宝贵的时间。天亮了的时候,圩堤下的十几个村庄的村民都已经顺利地撤离了,部队清点官兵人数,发现少了几位官兵,其中就有赵一章的儿子赵培根,赵排长。村民和战友们一路哭喊一路寻找,终于在决堤口下游十几里的滩涂上找到了赵排长和其他几位失踪官兵的遗体。部队和当地政府为赵排长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并追认赵排长为烈士。

  在赵一章的店里,我们没有过多的寒喧,便很快切入了正题。程式化的典型调查无非不过是经营规模、地段、能力、项目及销售收入、成本、费用、毛利等等这些个抽象且数字化的东西。赵一章的店总共不过二十几平米,存货算起来不过二万元左右。店面打理的还算整洁清爽。典型调查的数据采集工作很快就结束了。我整理了资料起身准备走人,却看到所长和赵一章两人坐在一张小方桌旁喝茶唠嗑兴致正浓,没有一点要告辞的意思。我只好又坐下来,听所长和赵一章谈心。赵一章和所长谈的最多的就是他的大孙子。赵一章的大孙子赵根旺,今年十一岁,是扎营小学五年级的学生。赵一章说到他的大孙子赵根旺好象特别的兴奋,说他大孙子赵根旺在学校表现怎么怎么地好,学习怎么怎么能吃苦,受到学校的多次表扬表彰等等。还带我们到他大孙子的房间看他大孙子得的贴满了半面墙壁的奖状。他还说大孙子在家里也很勤快,帮助家里搞菜地做家务料理店面。赵一章还和所长说,平日里他就是和大孙子在一起生活。平日里看店,一步也走不开,只有大孙子放学了,才能抽空出去办点事。赵一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赵一章每第次快下班了到所办事匆匆忙忙的样子,心里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和所长聊着天,赵一章还不忘夸我几句。说,“这姑娘,是你们所里新来的大学生吧!不光模样好,心眼也好。下班了还帮我领发票。连交通车都耽误了!是个好苗子啊!”说实话,赵一章在所长面前表扬我,我并不稀罕;但是赵一章不记着我发脾气,摔发票,却记着我的好,却多少让我心里有一点点感动。近距离地接触了赵一章,觉得赵一章老人并不象我们想象的那么“糟”,那么“讨厌”,他身上那种中国式农民的勤劳纯朴的秉性和看似木讷的外表下透出的机智和精明,反而地让人感到有点可亲可敬。从走进赵一章老人的家开始,我就感到老人的家里有一点异样的冷清,当我们知道了到这个家平日里就爷孙两人一起生活时,心里不由自主地有点担心。莫非赵一章老人的家是一个空窠家庭?而赵一章老人的家是如何变为空窠的,老人不说我们也不得而知。老人刻意回避一些话题,我们是有所觉察的,但是我想,这里面也许有老人刻骨铭心的痛,我们何苦要追根问底,去搅动老人那一颗由于时间的流逝而平静下来的心呢?!我又一次站起来,示意所长我们可以走人了,可是所长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一付意犹未尽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样子。所长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口水,定了定神,望着赵一章老人说,“赵大爷,您的儿子现在还好吧?”赵一章老人听到儿子两个字,脸上表情痛苦地抽搐了一下,神情显得一点慌乱,说,“还好!还好!儿子赵培根,是部队上的,是个排长。”这一刻,我们忽然想起,进门时我们看到赵大爷店面招牌下面的门楣上,赫然贴着一个颜色字迹已经斑驳的条幅,依稀可以看到条幅上面光荣之家几个字。“噢!赵大爷,您还是军属呢!”“您儿子今年回来看您了吗?”“没有!”老人沉吟了片刻回答,声音低沉而沙哑。“那您儿子去年回来看您的吧?”所长又问,“去年?也没有!”说着,老人的眼圈便红了,泪水已盈满眼眶。看到老人伤感的样子,所长好象明白了什么,便不再追问。赵一章老人用衣袖擦了擦眼睛,声音哽咽地说,“儿子离世已经三年了。”从赵一章老人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我们大概知道了赵排长在部队牺牲的经过。

  崎岖过后是坦途。一路说笑,车便来到了扎营村最热闹的地方扎营大街上。扎营大街也就是那种普普通通的江南小镇,说不上繁华也说不上冷清;大街的道路上有高档豪华的小车穿行,也有拖拉机马自达的轰鸣,偶尔一两辆老牛拖板车夹杂其中,还有沿街小贩叫卖的声音;所有这一切浑然天成,编织成一道传统与现代交织的独特的风景,让初来乍到的我感到格外新鲜与好奇。赵一章的店便座落在这条街上。属于街坊老住户破墙开店的那种。车行减速,路边不远处便看到了扎营烟酒店的招牌,红底白字,看上去还算醒目。而店面门口停放着的那辆后车箱上担了一块木板的半旧的三轮自行车,却忽然让我感到十分的眼熟。我想,这便是赵一章的店了。

  车子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前行。初夏的天气晴朗而温暖,空气里弥漫着花草掺和着泥土芬芳的气息。在这样的天气里和所长一块出来进行季度的个体工商户典型调查,让人感到心旷神怡。不瞒你说啊!真的有一种出来放风的感觉。只是一想到今天调查的对象是扎营村扎营烟酒店,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儿扫兴。扎营烟酒店的业主赵一章,六十多岁的老人。每次来所里办事都是踩着点儿快下班的时间来!你说气人不?私下里,我们小姐妹们都称他为“糟老头”,而且是“最讨厌的糟老头”。

  赵一章的老伴平日里体弱多病,从部队参加完儿子的葬礼回到家便一病不起,半年后便驾鹤西去。而儿媳妇料理完婆婆的后事,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也外出打工,单位忙的时候,得一两个月才能回来一趟。赵一章老人一个热热闹闹的家,由于儿子顶梁柱的离去,倾刻变为空窠。两年前赵一章在村委会的帮助下,破墙开了烟酒店,加上身边有个懂事能干上进的大孙子赵根旺,赵一章老人的家虽然冷清,但渐渐地也有了一点生气。

2017.11.11

  说是怨家路窄一点没错。税务所辖区内个体工商业户五千多户,典型调查选谁不好?偏偏选中了扎营烟酒店的赵老头!让我心中直犯滴咕。今早出发的时候,我还向所长建议说,扎营烟酒店,偏远偏小,经营能力经营规模均不具有典型性,能否换一家?可所长睁大了眼睛说,典型调查无死角,随机抽取,无可挑剔!人家到底是所长,说话一套一套地,咱也只好服从了。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已是五年。五年来,英雄的事迹催我上进伴我成长。我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国税干部成长为在单位小有名气的业务骨干。在年初的科级领导干部竞争上岗工作中我以考试考核双优胜出,走上了副所长的领导岗位。

  文章结束之时,夜已深。在这宁静的夜里,我又一次想起赵一章老人,他那空窠的家,他的店已及他那懂事的大孙子,我禁不住又一次泪流满面。

  记得是一个阴沉沉的天。我在发票领购窗口工作了一天,累的有点直不起来腰。眼巴巴挨到下班正往外走,赵老头一头撞了进来。口里连连说:“来晚了!来晚了!帮帮忙!帮帮忙!”我抬手指着墙上的时钟说:“对不起,我下班了,得赶交通车,你请回吧!”我说着转身去关门,可这赵老头就楞是呆那儿不动,口口声声说,“帮帮忙!帮帮忙!来一趟不容易。”我正和赵老头说话之间,只听到外面交通车两声嘀嘀,一声轰鸣。完了!完了!交通也开走了。我沮丧地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气不打一处来。说,“赵一章!你什么意思?今天我回不了家你负责呀?”谁知赵老头却说,“回不了家?我有车啊!我送你回家!”这倒让我喜出望外,望着赵老头一脸认真的样子我信了,但心里还是有一点不踏实,便和赵老头一起出去往车库去看车子。到了车库边,赵老头指着里面的一辆半旧的后车箱上担了一块木板的三轮自行车说,“就这个车,旧了一点,好使,带一个人送到家是没有问题的!”我的天!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赵老头不会是在耍我吧!我不由自主地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盯着赵老头看了好一会,我肯定地判断赵老头没有一点戏弄我的意思,心里禁不住地倒抽了一口冷气。气归气,事还得办啊!反正交通车也开走了,当下也不那么急了。我没好气的把赵老头的发票拿过来,有意识无意识地翻看查验,当即发现赵老头的手写发票填开有四大违规现象。发票有序时不对问题,商品明细不齐全问题,大小写不符问题,填开人具名不规范问题。我气冲冲地把发票往桌上一摔,说,“看看你开的什么发票,乱糟糟地!”赵老头的发票也就象是通人性似地,吓的沿着桌面一路小跑,叭嗒一声掉落在地上。见我发火,赵老头有点慌张,赶紧弯腰拾起发票,用自己的衣襟擦了擦,嘴里连说,“对不起!对不起!添麻烦了!添麻烦了!”双手又捧着把发票递到我手上。我看着赵老头毕恭毕敬诚惶诚恐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批了一顿赵老头,气也出了,心里好受多了。可批评归批评,发票还得给。赵老头买到了发票,脸上有了笑。临走时还不忘提醒我,让我坐他的车,他送我回家。我嘴上说,“不用了!不用了!谢谢了!”我心里想啊,“哼!坐你的三轮?我丢不起这人!还不快走!你这讨厌的老头!”

  就在这一刻,我决定无论怎么忙,赵一章老人本月的发票我自己去送!我要去看望英雄的父亲!

  告别了赵一章老人,车行近百米我又回头。看到赵一章老人还站在他的店门前目送着我们,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眼泪夺眶而出。我向着赵爷爷的方向,心里一遍一遍地呼喊:“再见!再见!赵爷爷!我们还会来看您的!您的儿子牺牲了,还有我们,我们都是您的儿女啊!”

  在本周的所务会上,我们向全所同志汇报了本次典型调查的情况。汇报的重点是扎营烟酒店和赵一章老人。赵一章儿子的英雄事迹深深地感动了全所的同志,大家都在开动脑筋想办法如何帮助赵一章老人。明明是一个典型调查情况的汇报会,而大家所谈话题却始终围绕着如何让英雄流血不流泪。经过讨论,决定先从两件小事做起。一是对赵一章老人领购发票,实行特事特办,由税务所领票,并送票上门;二是由全所集体募捐,承担起老人的大孙子赵根旺的一切学习费用,直到赵根旺大学毕业(这一条经向局党组汇报,后变为全局性的定向募捐活动)。

相关阅读
这座城市风很大|来上海5年,我搬了7次家

接到房东的电话是在半夜两点多,房东在电话里小心翼翼地说:“小李啊,不好意思,我儿子刚从国外回来,我想把房子收回来给我儿子住,你放心,这个月的房租我会全额退给你的……”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清了,脑海里只有四个字在回响:又!要!搬!家! 不一会儿,就听隔壁传来一声怒吼:靠!大半夜的搞毛啊! 我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是一个三室两厅的套间,我和另外两个人一起合租,我住在其中一间侧卧,一个月1200。 躺在床...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长街细雨中,二人撑伞擦肩而过。 女子忽而回身—— “公子留步。” 他停住,却未回头。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未曾。” “姑娘认错人了。” 说完,他继续前行,走得毫无留恋,干脆得……好像他们真的从未相识一样。 两年前 天山老人:时辰到了,你且下山去吧。 绛影:师父…… 天山老人:不必再说,想要成仙,必先历劫。你且记住,你是灵蝶而非人身,修仙更属不易,去了人间,不能妄动法术,避免害人...

主动约男生的女生也值得被珍惜,太肤浅是你的罪

在大多数人看来,女人对待感情,对待男人,总是要矜持一点才好,太过主动的女人也常常被定义为:不正经、犯贱等等,那么敢主动约男生的女生值得珍惜吗?答案自然是肯定的,因为,不

丈夫和情妇的阴谋

1. “我回来了。” 秦阳下班回到家,脱下西装外套,右手松了松领带,望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餐桌,又转身来到厨房。 看见厨房里的女人在忙碌着,他强压着心中怒火,对着忙碌中的背影说道:“整天在家都干什么去了,饭都没弄好,回家还得饿肚子。” “就好了。” 龚娜没有回头,淡淡回道,她的态度让秦阳心里很不爽,又无可奈何。 “哼,还不如个保姆。” 秦阳愤愤的丢下一句话便往楼上走去了,听到秦阳上楼的脚步声,龚...

半路捡到个女朋友

#《我的一个抑郁症病人》后续篇# #这是我写过的最甜最甜的小甜饼# 今年的雨格外的多,尤其是到夏天六七月份的时候,雨水顺着雷声翻滚而下,落在避雷针上,电光石火间扯出一声巨响,轰隆隆砸的人心里莫名发慌。 苏歌地区的雨接连下了半个多月,天气预报已经下了防洪预警,部分地区地势较低,积水已经深达五十厘米,公安已派警力出动。 宋晚秋提着包从公司写字楼下来,刚出门,裙脚就被扑面而来的大雨浇了个全湿。她望...

那个被我叫做良人的小哥哥

相识不过一场意外,意外的过于美好。美好的令我沉迷。你知道的,冬日暖阳不抵你的三分之一,犹如,弱水三千不抵你这一瓢。 2017年11月21日 星期二 天气晴 小哥哥,这句话,你还记得吗? 我知道你是在2017年9月28日,我们真正相识是在2017年10月18日。好巧,尾数都是8。 我们的故事从那天之后才正式开始发生。 从第一天开始,我就叫你良人,不知不觉已经叫了一个多月了。却好像才认识几天而已...

莲儿的童年

打莲儿记事起,妈妈就病恹恹的。 听人说,妈妈得的是痨病。痨病是什么病?莲儿不知道。反正爸爸不让她和妈妈在一个屋里呆,就连刚出生不久的弟弟也和莲儿一起住到了奶奶屋里。自从妈妈生病后,常有亲戚拿着营养品来看妈妈。妈妈吃不了这些东西,但是爸爸宁可让东西坏掉,也不允许莲儿碰一下。 爸爸不在家的时候,只有妈妈一个人在屋里。妈妈一个人能干嘛呢?奶奶没有照看过妈妈,也不允许莲儿踏进妈妈那个屋。莲儿只能一个...

哆日常28-迎风滚动

言情后花园©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