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的一天

2018-07-11 23:00:16 作者:AP就是AP

妈妈眼底的那种期盼此刻又浮现在她的眼前,上大学就不要出省了嘛;她想起春节酒桌上亲戚的闲谈,女孩子当个老师公务员最好了呀。她的一生就这样,被完完整整地规划好,摆在她的面前。AP只需要做一个最乖巧的人造卫星,绕着设定好的轨迹一步步走下去就可以了。

她想起高一时第一次注意到他,是在一个初春的傍晚。她看见那个平常嘻嘻哈哈的男生,一个人站在晚饭后欢腾的时间里,低着头,一声不响地看着这个热闹的班级,就像她一样。她总觉得自己像一个偷窥者,站在角落里,将声音和画面剥离,看着人们来来往往地走动,打闹,嬉笑,尖叫。仿佛在看一场没有彩排好的哑剧。而只有他,和她一样,在这个喧闹的世界里保持沉默。她突然很想知道,那个外表看上去活蹦乱跳的男生,到底有怎样的内心。

什么都没有发生。有没有AP他还是那个他,有没有他的AP还一样的活。

AP开始在自己的世界里,疯狂地喜欢上这个男孩。没有人知道,所以可以肆无忌惮地看着他,拿着题目去问他。她发现他也喜欢看书,于是偷偷记下书名,去图书馆借来,没日没夜地看完。然后在听他吹牛的时候,报出巨长无比的人名。AP看见他眼里闪着光亮,站在自己的面前,手舞足蹈地讲着剧情。大多时候,AP只是默默地听着,只在别人插嘴的时候开口,以显示只有他们俩看过的骄傲。她突然发现自己也可以侃侃而谈,就像小时候一样,说起话来就听不下去。其实她一直是个话多的人,只是都在和自己说罢了。她小心翼翼地珍藏着自己的喜欢,不敢让他看出,害怕他看见自己赤诚的内心而慌忙跑。她又怕自己掩藏得太好,怕他看不出自己费尽心思偶遇的巧合。

她只想做一个做梦者,在

她想着多年之后的自己,做着朝九晚五的工作,趁着拥拥挤挤的末班车,打开家门,看见和昨日无异的孩子与生活。就像她的妈妈,她妈妈的妈妈一样,重复着千百年来大多数人们过着的那种日子。平静,安稳,有小的快乐和忧愁,被人一眼望到头。

她想要去北京,去看百年前碧瓦朱墙的故宫,想看大雪飘飘洒洒覆盖一座城。她想去看她喜欢的歌手,她看着被压在厚厚书底的成绩单,上面稀薄的成绩和逐渐放大的名次告诉她,她的未来只能在一本线上下徘徊。她努力地写着题,背着书,做着一切她并不喜欢的事情,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安分的努力的孩子,把心底里的躁动一点一点、一次一次压下去。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她的梦想能突破重重包围,在明天到来之前,不被别人干掉。

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活。

她想起她那遥不可及的梦想。

AP站起来,问了周围的人有没有想出去走走的。于是她一个人拿起水杯,走在空旷的走廊里。她突然看见高一时喜欢的那个男生,和同伴说说笑笑从对面走来。在那样短的距离里,AP迅速地想了想要不要和他打招呼,要不要假装没有看见他。在擦肩而过的那一个瞬间,她突然听到了他的声音。他和我打招呼了?她抬起头,一声嗨卡在她的喉咙里,带着许久没说话的沙哑,最终只发出了难听的一个音节。原来他只是和别人说再见。AP失落地想着,但愿他没有听见。她拿着水杯,一步一步认真地走着。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特别讨厌自己。她看着自己桌子上贴着的励志口号,却特别想撕掉手里的这张卷子。每次都是这样。她想。明明下定了决心要好好学习,却对一切事情提不起兴趣。等你考炸了的时候又该哭了。她一点都不想这样。可是烦躁像蚂蚁一般爬上她的脑子,啃食着一切积极的部分。她悄悄拿出藏在桌子里的小说,翻了两页又扔了进去。一事无成,你还有什么用。她冷静地骂着自己。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她拿出美工刀,在手腕处比划。灼热的刺痛并没有驱散她脑中的困顿,但痛感终究让她停了下来。她看着手腕的红肿,对自己轻笑。她还是怕死呵,却也没有勇气活下去。

AP是被一首名叫光辉岁月的歌吵醒的。那时,她正看着金光闪闪的宫殿在她眼前晃动,她伸手想去触碰,却发现流光溢彩的世界开始一点一点地坍塌,逐渐剥露出灰白色的床板。她呆呆地看着头顶的蚊帐,回想着梦里的那个幻影,思考了一下诸如“我是谁”“我在哪里”的问题,直到记忆重新涌上她的脑子,她才猛然意识到耳边一直吵闹的声音意味着什么。她坐起来,顶着蓬头垢面的脸和茫然的眼神,看见寝室里女孩们早已梳洗完毕,迎着从阳台上撒入的阳光,默默地看着书,等待铃响。阳光打在她们脸上,仿佛一幅很老的油画,可是这幅画里没有她。

AP利用着一切时间悄悄地喜欢他,因为已是4月。高二分班一过,她知道他们就再无瓜葛。AP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大胆的事,一直是一个标准的乖学生。就像小学时无比惧怕老师,初中时无比惧怕成绩。她不敢去做什么,因为一切都没有意义。除了喜欢,她对他什么也不知道。AP一直很羡慕那些明艳照人的女孩子,她们做着AP一切想做却没有狗胆去做的事情。大声地笑,大胆地反驳老师,明目张胆地去爱去恨。

前排的男生回过头来,带着他一贯微笑,问她上一节课的作业是什么。她喜欢看笑着的男孩子,那种温柔的笑仿佛可以柔化一切的烦恼,眉眼里的清澈就像冬日的阳光一样温暖。可是她不敢回一个微笑回去,因为她知道她笑起来很丑。她以前总以为每一个女孩子笑起来都会像青春片里的女主一样可爱,她以前也相信爱笑的女生运气不会差。直到某一天她被镜子里自己这张猥琐的笑脸吓到,她才知道鸡汤只能是鸡汤,而命运总是不公。于是她再也不敢大笑,总在下意识的微笑里有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脸。她抬头看了看那个男生,手忙脚乱地翻出作业本,假装谈定地告诉他。

AP在她的世界里想着。直到热水溢出杯子,烫到了她的手。

无疾而终。

第三首歌响起时,AP正挤在下楼的楼道里,浑浑噩噩地跟着人群向前冲着。她逆着人流,跑在去往食堂路上。段长尖锐的哨声在耳旁响起,她抬起头,突然看见一棵光秃秃的树上站了好多只小鸟。别的树上都没有,偏就站在这一棵树上。或许是其他树叶子太密了,AP没看到。或者它们就喜欢站在光枝桠上,看这群人拥拥挤挤地走光秃秃的小路。AP想着,躲避着哨声的攻击,进食堂里。她随手抓起个面包,又义无反顾的扎进段长的哨声里,终于顺流而下,冲到了操场。

AP其实一直很喜欢学校的早晨,尤其是站在操场上,看着江水从对面升起,氤氲成茫茫的云朵,融在江对岸的青山里。她喜欢看那广得不能再广的天空,每当她仰起头一点一点往后倒的时候,她总感觉会被那无穷无尽的天空吸进去,成为渺小的一粒尘埃。但是,她不能一直看,她要跟上大家的脚步,在气喘吁吁里绕着操场一圈一圈地跑。她跑过学校的栏杆,看着外面戴着耳机晨跑的人;她跑过围墙,看头顶大桥上川流不息的车;她跑过宿舍楼前,看见高高大大的树,映衬着男生阳台上飘扬的校服。她没有心情去想什么,双腿的无力和胃里的空空荡荡一直刺激着她的大脑。她不想倒在这里,被后面浩浩汤汤的大部队踏成纸片。

她不知道未来有多少的艰难,她以为只要度过了这段时间就能获得无限的自由。

AP看着眼前大段大段大段的空白,忽然有些迷茫。“请根据上述材料...”她抬头,只看见黑压压的脑袋,和奋笔疾书的手。我到底在做什么。她清楚地明白,在十几年后她会成为一个平庸的女人,日复一日地过着一样的生活。而如今被当做全部的题目,在多年后全会化为灰烬,再也没有吹起来的时候。她低着头,抄着黑板上的答题模板,默着昨晚在被子里背下的句子。这些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AP其实并不敢死,也不能死。她曾无数次在课上发呆时想过自己死后的这个世界,她终于可以出名了,起码在这里,也许会变成一个禁忌的传说,萦绕在这个学校;也许那个段长又要出一些变态的规定防止AP这样的人再次出现,然后便会有一些像AP一样的怂逼在私下偷偷地骂他,和那个死去的AP。她想到那些爱她的朋友,她们会哭吗,还是逐渐淡忘,然后把这个AP当作一个牛逼的谈资?她想起他,但他一定不会想起AP。她想自己爸妈来收拾东西,最终趴在桌子上大哭,他们会想念这个砸了这么多钱和时间进去好不容易养到这么大的AP,他们会后悔生了这样一个不孝的孩子吗?她终于忍不住,悄悄地掉了个眼泪。她不打算死,因为死了也看不到这些。

她抬头,所有人都在安安静静的写作业,学习,暗推,没有一个人发现一个烦躁的女孩子内心的挣扎,世界仿佛一直这样美好。她突然觉得自己像一个无病呻吟的傻逼。她仿佛可以看到那个清醒的自己,和那些人站在一起,嘲笑这一个狂躁而悲伤的AP。活着有什么意思。她原以为自己早就想通了这个问题。

最终,在那个闷热的7月初,AP悄悄地把一张明信片夹在他借给她的书里,鼓起勇气把那一份欢喜还给了他。

AP站在5楼的办公室前,看着楼梯栏杆处的空档,底下是冰冷的地面。她突然想,要是从这里跳下去会怎么样。她扯了扯嘴角,绕过转角,朝楼下走去。她看见那些人在走廊上走来走去。有人靠在栏杆上探出头,向楼上的人大声喊着。她笑着看着楼下,那令人生畏的高度和看起来坚硬无比的地面。也许,当她从他们眼前掠过,躺在段长办公室前时,那个傻逼段长的表情一定很好笑。她停下脚步,回头看那不远处的居民楼,万家灯火点燃了这个黑暗的夜晚。她想起在自家楼上看到的,对面居民楼里炒着的油烟,电视里放着的喜剧,还有弥漫整个天空的对骂声。只不过是一场生活,她给自己唱着,只不过是一场游戏。

上课铃响了,AP慢慢走下楼,看着所有脑袋缩了回去,缩回走廊,缩进教室,缩到了桌子上高高的书本里。她再次给自己打了鸡血,她决定好好学习,像从前那个好学生AP一样。

有时候,她恨透了那个词。

AP跳下床,找到不知道被踢飞到哪里去的拖鞋,冲进厕所。当她放下牙刷时,第二首歌刚刚响起,是首英文歌。她一直很想跟上大家的潮流,对每一首英文歌耳熟能详,然而她只有在像汪峰的《怒放的生命》里,一听就是那个段长选的老歌里,悄悄地哼上两句。AP看着镜子里这张疲惫的、长满青春痘、日渐肥胖的脸,努力扯出一个微笑。

AP就是AP
AP就是AP  作家 爱过了你,才知道沉沦的美丽。

AP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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