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心(小说)

2018-08-12 20:00:11 作者:老李耕田

谈 心

作者:李直

“这就是你住的地方?啊,对了,这是你们的卧室,你和程力就睡在这张床上,你睡南边,他睡北边,对吧?这间屋子一定是你女儿住的吧,她叫什么名字?程程,是不是,孙思曼?”

“不,秦军,你错了,程程是她的小名,她户口本上的名字叫程逊。”

“我觉得还是程程好听。这是什么?一口蒸锅,这么大个,一进屋就会看见它,直打人的眼睛,你们用它来干什么?”

“秦军,你可真是,真是当了市长了,连蒸锅干什么都不知道了,馒头啊,花卷啊,包子啊,反正,想蒸什么就蒸什么。”

“嗯,这张餐桌不错,实木的,挺结实,四把椅子,你们三口人,却有四把椅子,一定闲着一把,你们家里不会经常来客人的,当然,这是我猜的。”

“几乎没什么客人。给,茶,铁观音,这是程力买的,他有时喝一点,我是不喝茶的,我只喝白开水,凉白开,没有一点味道的。程逊喝可乐,我不喜欢,一股子药味。”

“能在床上坐一会吗?”

“能,当然能。”

“能躺一会吗?”

“也能。”

“但是,我不能坐,也不能躺,我只能看看,对了,孙思曼,你也许不知道,我常常想象你躺在床上的样子。”

“为什么?”

“因为你坐着,站着的样子,我们都见过了,只是没见过你躺着的样子,所以,总是想象这个情形。”

“真逗。想象,你们男人看来还是太闲,竟然有时间想这些有盐没醋的东西。你们就不能干点有用的。”

“孙思曼,你错了,这是最有用的。就像一日三餐,不吃饿得慌。”

“说点正经的吧,秦军,昨天晚上的同学会是不是你发起的?要不,不会来得这么齐,三十九名同学全到,二十年了,你的命令还是这么顶用,大班长嘛,我们该怎么叫你,秦班长,还是秦市长?”

“还是叫秦班长吧,这个名称顺溜。”

“喝茶吧,再喝一口,怎么样,是不是真的铁观音,你一定能品出来,我对茶没有感觉,其实程力也不是喝茶的行家,只是装装样子。”

“不是,假的。没错。”

“将就着喝吧,就当作铁观音,行吗?”

“行,当然行。哎,孙思曼,你说说,昨天晚上的二十年同学会效果如何,够不够热烈?其实,这就是我当初要求的效果。三十九个人,两大桌,十个女的,二十九个男的,众星捧月,不,众男捧女,够刺激吧,这个想法其实很早就有了,一直等着,非到二十年不可。”

“秦军市长,不,秦军班长,你可真能想办法,天南地北的把人们调回来,培水二师八八一班同学会,天知道你们心里藏了什么鬼点子。”

“孙思曼,你错了,我能有什么鬼点子,有你这样一个团支书,什么鬼点子也瞒不过你的眼睛。如果你一发现谁心怀鬼胎,你就会把他拎到学校门外的老榆树下边,你让他站在树下,贴着树干,然后你站在他对面,距离不到一尺,对了,你还会选择阳光,你总是站在对着阳光的一面,让对方站在阴影里,为什么,我一直不明白?”

“为什么,我也不明白,反正就是那样做的,我喜欢阳光,喜欢面对阳光,这是我现在才感觉出来的。你来,到阳台上来,这把椅子就是我坐的,如果一整天都呆在家里,我就会追着太阳,这是我的专用场所,太阳西斜的时候,我才会转到厨房里来,在这里可以看到日落。天知道是为什么,程力对这件事非常不解,他不喜欢阳光,他总是呆在屋子的角落里,他喜欢灯光,开一盏灯,埋在灯光里,他说,那样他才会感觉到安全。”

“这是个好地方,真是个好地方,孙思曼,你的这个阳台,是我们培水市风水宝地啊。对,不到这儿来,还真是看不出来。这个小区叫什么名字,阳光家园,对,就是这个名字,阳光家园。阳光家园,还真的有上好的阳光,你住的这是几楼,六楼,顶楼吧。早晨,太阳一出,就照到阳台上了,然后太阳在天上走,无论走到哪儿,光都会落到阳台上,等到它西沉了,它还会光顾你的厨房,老天爷真是眷顾你,孙思曼,这是我好多年前就想说的。”

“别捧我了,我们的秦班长,你这个市长该不会是由于嘴巴会说当上的吧,我觉得你应该有政治才干,不会仅仅能玩嘴皮子。”

“那倒不是。哎,你也坐下呀,对了,这里只有一把椅子,你没地方坐了,那你就站着吧,我记得你和我谈心的时候,你把我安置在树干边上,你就站在我的对面,一站就是两个小时,你怎么会有那么多话,滔滔不绝,就像一个连通地下水的大水库,怎么放也不会干。我刚才说什么来着?”

“老天爷,眷顾。”

“对,孙思曼,你的长相,也许连你自已都不信,不是一个美字可以代替了的,这是不是老天爷的恩典,一定是的。要不,你不会长得这么美。我们培水人怎么说,长得好,我们这地方人,词汇贫乏,好,长得好。你也许没听过人们如何在背后讲你,他们说,就是八八一长得最好的那个,后来,就变成了培水二师长得最好的那个。我听了,心里特自豪。”

“秦军,你太会说,培水人怎么说来着,会哨,能哨,是不是?”

“孙思曼,我们的孙书记,你又错了,这绝对不是会哨,这是真实的情形。到现在,你仍是美的化身。”

“在这儿,还能看见培水二师的院子呢。看,在那儿,那些红砖房没了,拆掉了,变成了一个住宅小区,那棵老榆树不知什么时候砍掉了,大树根还有,上面的年轮,你看没看过,弯弯曲曲的。”

“看过,我还数过,一百零三圈。”

“你真细心。不,你真有闲心。”

“来,还是你坐一会吧,咱们换换位置。我站着。思曼,说真的,你几乎没什么变化,还和读书时一样。你毕业时多大,十八,对,就是十八,咱们是七月十八号毕业,毕业典礼那天,你应该是十八岁零五十七天。那天,我代表毕业生发言,你做实习汇报,记得是我先讲,然后是你,我坐在主席台后边,看着你的背影,然后把这道题算了一遍,你的生日,一点点的算过来,你知道,我数学成绩很好,或者说数学能力很强,尤其心算,但是,我还是没太有把握,生怕算错了,一连算了五遍,没错,那天,就是你的十八岁零五十七天。”

“闲心大,秦军,你的闲心真大。”

“其实,当时我离你很近,也就是一米远,我记得,这是我离你距离最近的一次。你站着,马尾辫正对着我,一束灯光照在你的脖子上,你的后颈窝很深,产生了一道阴影,那盏灯其实是二十瓦的灯泡,把脖子上的汗毛照成了淡淡的金黄色。你的肩,有点细弱,对,这个词很准确……”

“秦军,肉麻,肉麻,你真有一双好眼睛,视力绝佳,是不是,难怪你现在也不戴眼镜。”

“怎么说话呢,孙思曼,你生活在别人的视野里,让人别人看,是你在有生之年必尽的义务。”

“听你这些话浑身起鸡皮疙瘩,好像衣服被剥光了一样。”

“孙思曼,我的孙书记,我哪敢剥你的衣服,不仅我不敢,谁也不敢,现在,只有程力敢。”

“贫。”

“你闻闻,我身上有没有特殊的味道?”

“有,有一点,什么味儿呢,香烟味,不像,香水味,也不像,水的味道,有点水的味道。”

“真的?”

“真的。”

“可我总觉得我身上有一种恶劣的味道,臭不可闻。”

“哪儿呀,没有,绝对没有。”

“有,我觉得有。”

“胡说呢,昨天晚上你和碰杯,我就闻到了一种水的味道,春天的湖水,或者夏天的溪水的味道。”

“这我就放心了。好多年了,我最担心的就是身上的味道。”

“为什么?”

“说出来吓死你。”

“不会吧,你真会卖关子。”

“真的。说出来真是吓人一跳的。”

“……”

“孙思曼,八八一班团支部书记孙思曼,我如果和你讲了,你可不要记住。听完,就忘掉。”

“什么事啊?”

“女厕所偷窥。”

“你?”

“对,就是我。”

“不会吧。”

“就是,怎么不会。”

“哪个厕所啊?”

“培水二师的大厕所。”

“那个厕所不是坑式厕吗?你在那儿偷窥,别瞎址了。”

“在粪坑里。”

“你还真会挑地方。”

“这些事,谁也不知道,从未露过馅。我在那里看过上百个女人的屁股,当然了,也包括那个地方。”

“你怎么下去啊?”

“我买了一件军用雨衣,一双高腰水靴。还有一把手电筒。在下面看。”

“……”

“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星期天,有时发生在夜里。我觉得,我就像个幽灵,幽灵你懂吗?对,就是鬼,我揭开粪坑的盖板,悄没声的下到粪坑里面,不一会儿,就会有人来了,当然是女的,而且,全是学生,咱们学校的教师和学生的厕所是分开的,进来的全是学生,哪个班的都有,哪一届的都有,有时是一个,有时是两个,有时是一群,我发现,女人是厕所是找伴的,很少有单个的,大部分都是结伴而来。”

“好像是的,我们上厕所,都要喊上一个人陪着。你不会也看到了我吧,不会吧?”

“有你。”

“……”

“那天,你是一个人去的。没有伴儿。你进了厕所就小跑,不,不是小跑,是急速的跑,好像有什么急事。我甚至听见了你大声的喘气。”

“无耻。”

“是的,是很无耻。我断定那个人就是你,因为你在这时说了一句话,真要命。就是这句话。我是根据这句话判断出是你,而且不止一次,连说两三次。我记得那是个初秋的傍晚,太阳已经落山,二师的院子里灰蒙蒙的,对了,那天还是个星期六,大部分学生都上街或回家了,学校里人很少,可是你没有离开,也许是有事吧。我记得你没事一定都回家的。你蹲下来,我打开了手电筒。”

“你果真在里面。”

“果真。”

“你真的看了。”

“看了,清楚清楚,纤毫毕现。”

“一个臭屁股,有什么好看的。”

“你说错了,当时,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屁股。可以说是精美绝伦。”

“你还看见了什么?”

“当然还有别的。和屁股距离近的,我都会一一过目,而且深深的记在心里。”

“你不曾脸红?”

“不,从不脸红。那天,你撺稀,一定是坏肚子了。先是稀屎喷射出来,都溅到我的嘴里,然后是一声响屁,长而响亮,还带着水音,惊天动地。”

“瞧你,这么逼真。”

“是的,记得非常清楚。你那次上厕所用了很长时间,大概有十五六分钟,放完了那个屁,你舒舒服服地松了一口气,你还说,总算拉出去了。差点拉在裤子里。还叭叽了一下嘴巴。紧接着,稀屎就间歇性的不断窜出来,恶臭。”

“你是自找的。”

“没错。可是,你想不到,我心里有多美,我借着手电筒,细细打量着我能看到的一切,清晰,明确,柔美,温和。”

“有这么好?”

“不,比这还要好。我贪婪的记下所有的一切,直到你的手伸过来,仔细的擦拭掉污物,你大概反复换了三次纸,在我的偷窥经历中,你是用纸最多的一个,以后,我还见过你,你都是反复三次,最后一次的时候,你会把手纸贴在那里,好长时间,好长时间,我想,大概是为了把这个地方弄得干爽些吧。还有,有好几次,你即使小便,也会用纸贴在那儿,是为了把它弄干爽,是吧。”

“你说对了。我是有这个习惯。”

“你恋恋不舍的站起来,先是试着站了一下,大概,这时,你轻松了,舒畅了,你唱起了歌,当然,这时厕所里没人,你唱的是罗大佑的《童年》: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的叫着夏天,操场边的秋千上只有那蝴蝶停在上面,黑板上老师的粉笔……”

“是,我是爱唱这首歌。”

“后来,你走了,你是小跑着出去的,不,是小跳着出去的,我想,那模样,一定如一只欢快的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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