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她只是爱上了那朵花

2018-12-21 08:03:27

青春

梁哲说,他能感觉出她不是真的喜欢自己。

“我愿意。”她自己回答。

“要是真喜欢我,你不可能一直没发现。”梁哲诚恳地对她说,“这么多年,我也不知道你憋着一口气跟自己较什么劲。反正不是真的在喜欢我,我感觉得出来。”

徐微开开心心地被他领走了。

梁哲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是和徐微同班,安静美好,真的像小天鹅一样的芭蕾领舞宋亦如。

她始终庆幸,自己那天认清了真心。在随处可见的文艺作品熏陶下,朦胧的青春之时,太容易把一切心中悸动的情感错认为爱情

假如徐爸爸能预知,他肯定不会听了科室里同事的闲侃,就赶潮流把闺女送去兴趣班。因为徐微非但没能学成个小淑女,反而遇上了一道跨不过去的坎。

徐微来的第二天,正赶上少年宫文艺汇演,压轴的就是少儿拉丁舞。梁哲在第一排,正中央。小小的白衬衫,黑领结。动作流畅,神态自信,最后一个舞步定格,舞台上的背景灯在徐微眼里,仿佛给他头上加了圈光环。

她回家后认真思考,觉得找到了努力的新方向。她蓄起长发,穿上新裙子,把滑板和溜冰鞋束之高阁。她不再风风火火地走路,不再坐在马路边吃烤红薯,她开始轻声细语,学会了娴静地微笑,脚步姗姗无声,甚至在一次表演中越过宋亦如当上了领舞。

大美人徐微小时候留短发,背带裤,扛着水枪见人就突突突。徐爸爸愁得不得了,某天一拍脑门,把十岁的小皮猴子女儿带去了少年宫——学芭蕾。

徐微和梁哲面对面坐在西餐厅里,这回两人都喝了酒。微醺之际,徐微支着头看他,餐厅情调柔和的顶灯下,梁哲头上仿佛还像当年那样有圈光环。

徐微老实地摇头。

徐微从小天不怕地不怕,背着手像面对老师一样认真听他说完,大大方方提问:“那你喜欢什么样子的?”

梁哲皱眉看着她,还是摇了摇头。

在公园的一角,她突然看见一个小男孩撑着伞,正为一株蓝紫色的风信子遮雨。

还是,只不过是一个完美的,闪闪发亮的,贴着“梁哲”两个字标签的人物模板?

那天下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徐微本来在滑梯旁的沙坑里玩,被雨滴砸到身上,赶紧拎着铲子和小桶往家跑。

练芭蕾要抻韧带,老师一个个监督小姑娘们把一条腿压在横杆上。轮到徐微,她骨头本来就硬,弯下腰听到轻微的“喀嚓”一声,眼圈一瞬都红了。

徐爸爸和徐妈妈对她迟来的改变表达了十万分的赞同,领着温柔娴静的乖女儿见人,怎么也比之前的假小子更自豪。

高二文理分科,为了跟着决定走艺术生道路的梁哲,徐微死活都不愿意按着徐爸爸徐妈妈的规划选理科,将来考医科,出来靠他们的关系当医生。怎么说都非学文科不可。在家里闹得不可开交。

又拿出自己从家里带的小水壶,给他看浸了冰块的酸梅汤。大眼睛闪亮亮,满含期盼看着他。

等她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一家花鸟小店里,盯着鱼缸看了有一会儿。

梁哲从此多了条小尾巴。他在练舞室的大镜子前练习,徐微就乖乖坐在场地另一端等他。他一停下来就使劲鼓掌,小手都拍红了。

梁哲先是一愣,之后又笑起来,由衷地祝她一切顺利。

结果今天梁哲用亲身表现告诉她,完全不是。

本来嘛,他们家住的又不远,怎么可能一次都没碰上过?

有时候为了那个人,义无反顾,倾其所有地一腔痴恋,其实只是在孤单地反抗这个世界。

一般的女孩子,早该气得跑走,大哭一场。可徐微和她们都不一样。

高一读书报告演讲,徐微做的是《了不起的盖茨比》。她在台上念出这本著作中的名句:“如果打算爱一个人,你要想清楚,是否愿意为了他,放弃如上帝般自由的心灵,从此心甘情愿有了羁绊。”

徐微依然是短发,却再没人说她是假小子。早已是干练潇洒,所到之处风姿倾倒一众的大美人。她打破了许许多多加在身上的固有成见,很艰难,但最终活出了最骄傲自信的自我。就连和她一样固执己见的父母也不得不认可她自己的选择。

梁哲第二天见到了焕然一新的她。徐微打从心里为这些年对他的打扰感到抱歉。

“没想到吧。”他问。

“它可真傻啊。”徐微喃喃自语,不知道说的是谁,“连是真是假都分不出来。”

认识了才发现,两家离得居然挺近。梁哲和她上的同一所小学,教室就在她上一层。

她没头没脑,坚持了这么多年,不是在喜欢梁哲,究竟是在做什么?

徐微每天找他,上学跟着,放学也跟着。

那天在练舞室,等到两人独处,梁哲认真对她说:“我不喜欢你一直跟着我,可以不要这样了吗?”

可是想到梁哲就在隔壁,离她那么近。她硬是能把心中的酸涩和着眼泪一齐咽下去。

多年后再相见,彼此都西装革履,衣着光鲜。两人间没了暧昧,言谈间只剩下对往日的怀念,和纯粹的同学情谊。

“想好了。”徐微直爽地笑起来,和两年前一样开朗自信,“我要做一条撞破鱼缸的金鱼。”

她困惑、不安,却无能为力。

“没关系。”梁哲摇了摇头,最后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她,“你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做了吗?”

她大概确实没喜欢过那个完美学生模板的梁哲。

徐微在芭蕾班,梁哲就在她隔壁,他学拉丁。

花鸟小店的老板听着收音机,闻言差点没把鱼食撒多了,手忙脚乱地捏紧袋口,“小姑娘,金鱼可聪明着呢,你真以为它连这都分不出来?”

他叫梁哲。

“我喜欢宋亦如那样的。”他回答。

徐微最在意的却只有梁哲。

大美人徐微不胜酒力,低低笑了起来。

他的表情那样静谧专注。那一瞬间,蜻蜓点水般,无法无天的假小子徐微,那粗犷的神经里,突然就体会到了一点细腻柔软的情思。

然而徐微百折不挠,永不言弃。她像是每日衔着木石往返东海的精卫鸟,只为了那一丝渺茫的希望,就愿意一直等待下去。

徐微剪了头发,跑回家里,跟父母摊牌。她依然要学文科,不是为了梁哲,而是为了她热爱的文学与历史。

这个坎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笑起来比小姑娘还招人喜欢。有名有姓,可徐爸爸每次想起这个人都要气歪了鼻子。

等到他们又上了附近的同一所初中,两个人形影不离,成天被同学调侃。脸皮薄的少年终于忍耐不住。

“跟我走。”梁哲像是面对一个困扰他很久的难题一样,看着她叹了口气。

徐微小时候爬树翻窗玩泥巴,爸爸妈妈不喜欢她假小子的模样,周围人也要求她“规规矩矩的”。进了学校,爱读课外书又喜欢在课上大声对老师发表异议,老师让她“不要扰乱课堂秩序”。父母都是医生,她从小就不喜欢消毒水的味道,他们却规划好了一切,要她按部就班也走既定的安稳道路。

然而她却突然想起,早在那场少年宫的文艺汇演之前,她就已经见过梁哲。

从来没想过。她现在才想到要问自己,她心里的那个梁哲,她喜欢的那个梁哲,究竟是不是眼前的这个人?

小小的玻璃缸里有条红金鱼,绕着水草边石头的假金鱼摆件转了一圈又一圈,炫耀自己飘逸的尾鳍。

在此之前,徐微一直以为梁哲是个最完美的好学生。不会抽烟,不会喝酒,没去过网吧,从未违反校规校纪。每天家、学校、自习室三点一线,像是按《中学生行为规范守则》用尺子量出来的那么精确。

她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历经沧桑的大人笑着敲了敲玻璃缸壁:“它是被困在这里,撞玻璃撞得多了,知道自己出不去。无处发泄的劲只能使在这上头了。”

那些年正体不明的情愫,她想她只是爱上了那朵花。

徐微想都没想过自己会跟着梁哲疯了一天。晚上夜风习习,梁哲坐在马路边的烧烤铺上,在烤串上来前要了瓶啤酒,豪爽地一口干掉三分之一,顺带毫不留情地挡住她蠢蠢欲动伸向酒瓶的手。

那股倔强,执着,死不回头的心气蓄积在心,最后于她对情感尚且朦胧之际,在一个身边的少年身上找到了出口,憋着一股劲全都宣泄在他身上。

“你现在喜欢我了吗?”她问。

她用这种行为,来默不作声地反抗那个否定她,不认同她,无法回应她一切期待的世界。

梁哲接也不是,推也不是。

当了两年乖乖女的徐微终于又放肆一把,翻了窗子离家出走。刚跳下阳台,她看见了站在面前的梁哲。

徐微和梁哲告别,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心中空落落的,一片茫然。

少年苦恼地挠挠头,在她困惑茫然的眼神中给她建议:“问问你自己吧,徐微,你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相关阅读

言情后花园©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