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往年这个时候，已是漫天飞雪，街上仍然人来人往，更别说是初音的店里了。
那些个达官贵人府上的千金们，上赶着要来预约做指甲做头发。就连宫里，她也是几天便要去一次的。
没有人知道初音从哪里来，平白无故的出现在了皇城内。会把琉璃磨成了细小的颗粒粘在涂了丹蔻的指甲上。更有身份尊贵之人觉得稀奇，拿上几颗颗宝石给她打磨。
会将人的青丝长发编织起来，睡上一觉醒来如同海藻般微卷。无论盘出什么模样，或是散落在背后，都好看的打紧。
当然这是最基本的营生，初音也收了几个伶俐的徒儿。再繁琐一点的，都只看她心情成全来这儿的小姐闺秀们。
只是今年，雪没下，路上没人，初音的店里就更没人了。
一旁嗑瓜子的小蓝，是她收的徒弟之一。模仿着她平时翘着二郎腿的模样叽叽喳喳道：“这上头打架，百姓遭殃。如今皇城内的哪户小姐敢出大门的？”
初音一把瓜子往小蓝身上扔去，力道把握的不轻不重，“去，拿个扫帚扫扫去。”说罢指了指一地的瓜子壳。
小蓝拍了拍身上的瓜子，眼瞪的比天还高，“又没客人来，扫什么扫。”说完对上初音有些寒冽的眼神，乖乖拿扫帚去了。
后面提着一壶茶的小红笑着走来，将茶具放在桌上摆好，又收拾了下桌面，打趣道：“让你整天那么好吃懒做，惹师傅生日了吧！”
初音撇了眼小红，又眨了眨眼。意思是你瞧她这样，不狠点都没办法管了。
过了不久果然有客人登门，却不是什么千金小姐，而是个高大个的男子。
高大个一进门，屋子里顿时阴影了不少。
小蓝拿着扫帚抬头见来人，立马红了脸，羞答答的跑去后院梳妆打扮去了。
还是小红上前询问，“刘小哥今日登门，可是府上千金有请我们家姐姐？”
初音看这徒弟二人花痴那样，便觉得丢脸。这刘小哥是顾家大将军的亲信，顾家将军有位女儿，算得上是自己的客人。
刘小哥向初音行了个小礼，答：“不错，近日外面不太平，我等奉命来请初师傅去府上一趟。”
这顾家千金和初音算是有缘人，从小脸上便非常容易过敏，且生许多的痘痘。
顾千金第一次蒙着面纱来，到现在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个小美人儿，全都是初音的功劳。
所以顾家上下都对初音很恭敬，一直到进了顾千金的闺房里，都不曾有人怠慢了初音。
一进门便看见乱发脾气的大小姐，此时脸上因几月没有去她店里，又生出了许多的痘痘。
这十三四岁的青春期，又整日里吃香的喝辣的，初音心想不生出这么多骚包就怪了。
初音上前好一番安慰，不知屋外正有个人偷偷的在暗处观察着些什么。
初音懂药理，用中药做出的面膜，可预防脸部过敏，清除所有的痘印，以及斑点之内的种种。
待一切准备工作完善，涂上敷面膜之前的乳液，就差没将面膜敷到脸上了。顾家千金突然晕了过去，吓的初音揉成一团的中药都掉地上去了。
2
门被一道有力的双臂推开，一位看着年轻实则三十左右的男子闯进了闺房，查看了一番顾千金是否有漾。
大夫赶来的时候，说是中毒，这可把深知世道冷暖的初音给吓坏了。
开玩笑，早不中毒晚不中毒，偏偏在她赶来的时候中毒，这不存心隔应人吗？
果然，那一脸担忧的男子深深看了眼初音，神情莫测了一番，命人将她跟小红带了出去。
华丽的房间里，初音只认为这是相当舒服的牢房，可小红就不这么认为了。任凭她比小蓝要沉稳许多些，现下还是有些惶恐。
“师傅，你说那小姐怎么就中毒了，顾将军会不会牵连我们啊？”
“啊？”初音疑惑出声，“方才那男子就是威名远镇的顾将军，这么年轻？女儿都这么大了？”
小红生长在皇城内，不免知道的多一些，点了点头。
“那顾夫人呢？怎么顾小姐出事没见她出来？”
小红咽了口口水，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师傅怎么还有心思八卦，但脸上还是恭恭敬敬答道：“顾府现下的夫人，不是这位顾小姐的亲身母亲，听说顾小姐的母亲并未嫁给顾将军，而是……私情。”
初音惊讶之余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神示意小红说下去。
“那女子是个流民，顾将军看上了她，却是死活得不到父母的同意，可眼看那女子怀了孕，不得不接进了府里，之后一生下来便失踪了。
听说当时顾将军可愤怒了，那场面，简直可以用惨绝人寰来形容。他毅然决然离开了家，一去战场便是六七年。”
初音点点头，这么说这个顾将军还是个痴情之人，“那现下这个顾夫人呢？怎么进门的？”
小红喝了口茶水，继续道：“这不过了六七年，顾小姐由祖父祖母带着长大，顾将军回来之后她也不怎么同他亲近。想必是顾将军知道自己一走这么多年有些对不起这个无辜的女儿，于是千方百计的宠着她。又碍于老顾将军和老夫人对他女儿始终不曾亏欠，也就随了他老二人的心愿，娶了位门当户对的千金。”
初音知道了顾府的来龙去脉，心里开始盘算对策。又问小红，“那你可知这顾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红思索了一会才答：“对外当然是贤妻良母，大家闺秀主母风范，谁知道背地里什么样的人。况且古千金恃宠而骄，没少给过顾夫人脸色。”
小红说完方才反应了过来，“你说会不会顾千金中毒，是顾夫人栽赃给你？她知道这个恃宠而骄的大小姐宝贝着自己的脸，故意纵着她吃些辣的东西，然后等着你自投罗网？”
初音拍了拍掌，笑着道：“你啊，就是我最聪明的徒儿了，所以我出门总喜欢带着你呢！”
小红再次思索了一会道：“不对啊，可是你用的东西都是我们亲自带过来的，大夫一查看便知，那顾夫人她又怎么能栽赃到你头上来呢？”
“只有一个可能。”初音眼神坚定望着紧闭的房门，“便是那大夫是顾夫人的人，那么一切做起来就太简单了。”
3
现下唯一保命的方法，就看那个顾将军是不是个通情达理，知晓是非之人了。
傍晚时分，顾将军踩着夕阳的余晖，走进了关押初音的屋子里。
下人们带走了小红，估计是要分开审问，她这个师傅，自然得主人亲自劳驾。
顾将军坐到了强壮镇定的初音对面。当然，在他来之前初音已经不知道把这个顾府骂了多少遍了。
乱糟糟的一家子，把她这个倒霉蛋牵扯了进来。这顾夫人无非是不想自己败露，所以找了个替罪羊。
没想到顾将军一脸冷漠的开口，第一句话尽然是，“秀儿死了。”秀儿估计是顾千金的小名。
初音彻底被惊到了，这顾夫人下手也忒狠了点。
顾将军见初音不说话，接着道：“大夫查了，在你带来的那一大堆药里找到了致命毒物。”
见初音仍旧不说话，而是吓得花枝乱颤，不禁有些烦闷。他还没怎么发威，这女人就吓成了这样。
就这个破胆子，还敢做皇城内的生意吗？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将军问。
初音哆哆嗦嗦的开口道：“既然……既然将军已经知道了，还来问我做什么？”
顾将军站起身准备离开，“也罢，我只是想听听你说的话，或许你有什么冤屈，给你为自己辩解的机会。既然你不要，那我就交给大内寺处理，一命还一命。”
初音不是不想辩解，是在别人家里，辩解又有什么用。
就在顾将军再抬一脚便要出门时，胳膊却被初音轻轻的抓住了。
她摆了个禁声的姿势，示意他别出声。自己飞快的在房间里找到笔墨写下一行清秀的字。
‘从我进你府内时，就察觉有人在暗中监视我，如果你查出了那个人，或许就可以知道我是不是凶手。’
顾将军看完这行字，有些疑惑的看了她一眼。不过她眼底没有失去女儿的绝望伤心，倒是初音意料之外的。
4
顾将军出了房门果不其然的感受到了那双背地里偷偷注视的眼神。
是顾夫人房里的某个丫鬟。顾夫人死活不承认是自己干的，那大夫也早早的被人灭了口。
她以为这样顾将军就没办法查清了，摆弄着身姿快要贴上顾将军的身体。在他耳朵不远处柔情脉脉开口，娇滴滴的，“顾郎，你是我最亲近的人，你要相信我啊！”
顾将军冷着脸，任凭她在自己身上扭来扭去，直到大内寺的人前来将她带走。
心想这女人怎么可以蠢成这般模样，杀了那大夫，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栽赃。
“当然也不能怪顾夫人笨啊！人家眼巴巴的凑出这盘棋，聪明到连师傅你都利用上了。也就是因为她利用错了师傅您这么聪明绝顶，临危不乱的女子，所以才不能得逞。”小蓝一个劲的在店里拍初音的马屁。
过了段日子，大内寺的案子结了，顾夫人承认了自己是杀人凶手，但是有一点顾将军很奇怪。
再看到顾夫人最后一眼时，她哭的泪眼朦胧，身上血痕无数，凄苦开口道：“我又怎么会笨到去杀那个大夫，那大夫定不是我杀的，我自知自己再无法得到你的信任，这最后一句嘱托是真心实意，你且好自为之吧！
枉我爱你一场这薄情寡义之人。”
顾夫人娘家人收尸之后悲痛不已，只觉老脸丢进。当初上赶着要嫁给别人，如今犯了糊涂死了不说，尸体还被休了回来。
她娘家人也是个位高权重的官，面子上丢脸，心底里痛恨顾将军痛恨到了骨子里。
5
春季来临，上面人打架像是休战似的，突然停了下来。
初音店里生意恢复了往常般热闹。她又回归了忙忙碌碌的日子，身边的悄然变化浑然不觉。
这日里风和日丽，贵阳公主邀请初音陪她一同去秋山踢马球。要求初音为她设计搭配一套骑装，要有在人群之中让人一眼便忘不掉的效果。
初音跟随着一起，果然让那贵阳公主英姿飒爽，让人眼前亮了再亮。
一边享受着无数人的爱慕眼神，一边潇洒自若的打着马球。
“真矫情。”初音开口。
“你说谁矫情？”熟悉的男音响起，是顾将军突然出现在她身旁。
初音吓了一跳，直接站了起来。她自知一见这男子胆儿就变小了，可能是因为他对顾夫人的所作所为吧！
“顾将军。”初音行了一个大礼，要知道她在皇城的身份，可是别人都巴结着她的。
不想顾将军皱眉道：“我见你不像个胆小之人，为何这么怕我？”
初音假笑答：“怎么会，民女这是尊敬。”
“尊敬？”顾将军喃喃，半响又说着大实话，“不，你就是怕，我看人很准。”
初音暗地咒骂，这顾将军还给不给人台阶下了。
许是顾将军自己也察觉自己说话有点太过直白，咳嗽两声红了红脸道：“以后别再叫我顾将军了，我叫顾千凌。”
初音忙摆了摆手，陪笑着答：“民女一界草民，怎么可以直呼顾将军大名。传出去……传出去还不被人骂死。”
顾千凌愣了愣，“是吗？那无人时便叫我名字吧！”
初音点头，见顾千凌预要离开又止步转了过来，顿时万般无奈。
“你一去我家，我便又是死女儿又是死了老婆的，现下家里冷清的很。
原本想这事也不关你什么对错，想着就放你一马。
不想今日见你这装模作样的嘴脸，突然就不想放过你了。”
说罢还傲娇的冷哼一声，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