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看到林昀时,我惊讶的程度绝不亚于当年看大卫科波菲尔魔术的观众。尽管毕业很多年,仍然能从他的身上看出那份青春期的年轻人才有的迷茫,就像一粒豌豆不合时宜地掉到了棉花里,拾起来时又深陷其中。
“好久不见,居然是你。”这是他看到我的第一句话,声音对我来说生涩了许多。但我执着的是他的“居然”里究竟对我藏着的是怎样的期待和多大的失望。
林昀请我喝了一杯,不过很显然他连我的习惯也忘了。
“哦,对了,你不喝酒来的。那你来酒吧是为了什么。”他向服务生又重新点了一杯低度的鸡尾酒,算是给我的。
我和他说是等人,不过这个点那个人应该不会再来了。
“女人?客户?”
“没有,只是同事。”
这样说并不能让林昀满意,他一定要在身份后问出男女来,好像这样才能引出将要说的话。
“如果是客户,这也无所谓,如果是女人,那就十分伤脑筋了。”
他这样说让我很惊讶,我一度以为他说反了。不过看他脸上意犹未尽的模样,我笑了笑示意他继续说。
“下次来我家,我们慢慢说。”
林昀脸上露出了一副十分难以言喻的笑容,复杂得搅乱了头顶上的灯光。看着他笔挺的身子上仍然流露出一股颓废的样子,倒是少见。
“还没问呢,你最近又在做什么呢。”
“我,基金推销的。”鸡尾酒喝到底我才发现酒杯是红色的,不过很快我就推翻了这个推断,因为我才发现那上面映着我的脸。
“那应该很赚钱吧。”
“总归能生活下去,至于体面与舒适,拮据一点也可以有点成就。”
他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头上的发蜡发出锃亮的光芒,这下酒杯里的奇异色彩就黯淡了许多。五光十色终究还敌不过一如既往的传统型色彩吸引人。也说不清究竟是视觉上的魅惑还是刺激。但注意力却总是让人禁不住往那上面看。我突然想到了海岸边被冲刷的光滑又少有棱角怪石,这下便解释通了。
“那么可有女孩?”
“这,倒也说不上有或无,有过几个陪伴过,但现在仍然孑然一身。工作上的事也确实太繁忙,不足的精力若用去寻找一个,怕辜负了别人。至于睡觉的倒是常有的。公司的,或是街上找的。也不至于付出过多精力。”
“看来过得并不差,至少在你自己所说的体面之上,拮据就免了。”
他这样一说,我也不清楚该如何说下去,感觉似乎自己说的太多了,他的态度也不清楚。对我这种生活方式的看法。于是我也问了同样的问题,当然是为了试探态度。
“我说了,下次来我家你就都明白了。”他说完又做出那副难以捉摸的表情。
这话今晚第二次说出来,十足吊起我的胃口。他承认了自己有所隐瞒,却又想公之于我,并且对让我吃惊又胸有成竹。既然他这么盛情邀请,我现在费力的猜测反成了对他的不信任。
喝完这杯林昀便走了,我不清楚在我来之前他喝了多少杯,不过他递给我名片的时候手已经差不多开始在空中摇曳了。从吧台到门口这段距离,他拖着颀长的身影就这么消失了。我看着他刚递给我的名片,上面赫然写着业务员名字和公司电话。翻来覆去我也没看到他的电话。这下我可以确定的是他真的已经醉了。从突然出现到及时消失,没有一点突兀感,我却感受到自己像楚门一样。这一切是安排好的?我环顾四周等待着一个突然冲出来说“卡”的人。但一直没有出现,就像我要等的同事一样。这时手机响了,同事打来电话和我道歉,原本要出来商量工作上的事,因为家里孩子忽然生病而不能到场。
“真的非常抱歉,小孩子突然高烧,我也才从医院里刚出来。”
这种说辞明明是表示歉意的,可我感觉他只是向我丢出一个什么,借口也好,理由也好。只是需要我看见并且知道,喏,你看见了,我没骗你,怪就怪突然生病的孩子吧。
“没事的,有什么事,我们可以现在电话里说也行。”
“不行,事情之重要,必须得当面说。”
“行吧,下次再见面时我们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