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触碰，一个声音柔柔地在他耳边响起：“这是瑶草。”
尽管那声音轻柔美好，然而还是惊得王莽回头看去，前方袅袅婷婷出现一个女子，肌肤丰润，眉目间有种特别的灵秀。身穿青碧色的长裙，飘飘若仙。
“我是巫山神女。”她似乎看出来了王莽的疑惑，微微行了一礼。
巫山神女？王莽先是一惊，而后就平静了下来，是这样的，巫山神女应当是这样的。
这样温柔敦厚，这样安宁文秀，这样与世无争，这样的人，才能够给巫山布云行雨，泽被苍生。
“求神女告诉我真相！”他跪倒在少女的面前。
巫山神女眼神有些无奈：“你不必拜我，如今我已经是一个死去的人了。”
她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前，美丽的脸上有着难以言明的哀戚：“当年暴秦当政，苍生子民受苦，两个人同时决定起兵反抗强秦。我看他俩都是可造之材，便托梦让他们两人都来到巫山，我愿意将自己的神力借给他们，以此来帮助子民们脱离暴秦的统治。”
“沛县的刘邦先来到了我这里，我将灌注自己神力的瑶草送给他，同时也教了他如何调兵遣将指点江山。他听后非常感激我，离开时要摆上薄酒告别，我不疑有他，便来了。”
“谁知当时他在酒里下了鸩毒，我不久便毒发身体虚弱。这时候他对我说，反正我是担心子民受限于水火，何必再扶起一个项羽让天下陷于战乱，不如他一人帮我完成愿望就好。他担心我有神力一般的毒酒无法杀死我，于是取来了匕首，剜走了我的心脏。”
王莽大惊：“难道那心脏就是……”
“是。”巫山神女点点头，“我的心脏一离开我便化作了枯萎的瑶草，不过，尽管已经枯萎，但是它的叶片还联系着他大汉的命脉，只要我的心脏还在他的皇宫，这汉家的天下便会日复一日持续下去。”
“这样对你太不公平了！”王莽气道，“背信弃义，啃他人骨血，这样的不忠不义之人竟然也能成为国君？”
神女摇摇头：“君王之命从来不是那个人的品德名声，刘邦为人谨慎多疑，但也遇事考虑周全，其实，哪怕他不杀掉我，王位天下也会是他刘邦的。只是这个人太过于疑神疑鬼，草木皆兵，到最后也是坐下太多背信弃义之事。”
王莽突然想起太后的噩梦和在皇宫是若有若无的诅咒声音，心下疑惑，问道：“不过既然神女你一直在此，为何太后会频频困于噩梦？她说的那些索命厉鬼都是谁呢？”
神女挤出一个凄凉的笑容，手指划过湖畔的一处空地，地上瞬间长起来一株瑶草，极快地发芽生长，然后生出莹白色的小花来。只不过与王莽之前看到的不同，开花的植株继续生长，渐渐地凝成人形，幻化出一个女子丰润的脸。
冰雪天姿，宛若精灵，只是少了一分人气，显得像一个游魂。她的容貌和巫山神女长得一模一样。
“炎帝之女，灵力可化草木。”王莽突然想起之前在《山海经》看到的对巫山神女的描述。
“虽然我如今可以豁达看事，但是却克制不住心中的怨恨，他杀了我以后，巫山的瑶草都沾染了我的怨气，继承了我被杀时候的记忆，她们化为人形之后，唯一的信念就是毁了刘邦的家业，汉家的江山。”
眼看手边那棵瑶草就要化为人形，神女退后一步，让它停止生长，“我已经是一个亡魂，没有能力阻止她们前往皇宫去报仇，在大汉百年间，她们拼命在后宫寻找即将入宫的女子，想要效仿千年前毁灭殷商的九尾狐。但是那些女子，在后宫漫漫路上，都产生了自己的欲望，根本不受瑶草控制。”
“这一个，也不例外。”
她看向王莽，突然盈盈下拜：“我知公子是个纯孝仁厚的好人，希望公子可以帮我取回我的心脏，让我得以好好安眠。”
王莽深吸一口气问道：“如果你取回自己的心脏，大汉朝就会亡么？”
巫山神女的眼睛似乎洞穿一切：“说到底神力终究是神力，连人心都不能洞察，又如何左右一个王朝的命脉呢？失了神女心，也不过是少几年风调雨顺的福祚罢了，一国之大，我生前尚且无法决定，死后就更加不可能了。”
王莽蓦然扑倒在地：“求神女指示！”
巫山神女的脸上露出一个悲悯的表情，她从上古就呆在这里，看尽了世间繁华变迁，却无论如何也读不懂人心。就如眼前跪在自己面前的年轻人，看上去的确是风骨傲然，然而心里的那点欲望，也被她看了个真真切切。
“罢了。”她叹一口气，“你听好。”
她教了王莽整整一个月，骑射谋略，历史天文，无所不有。
“你且记住，有些事是凭个人之力无法改变的。”最后的兵法教完，身影顿时淡了下去。
王莽只觉得天旋地转，想要伸手抓住什么，却只握住了那株瑶草美人的手。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是一方稍有破败的屋子，门口挂着两盏青灯，在夜里仿佛通往冥界的指引。
“你醒啦！”一个少女挑帘进来，手中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黄粱米饭，模样有些眼熟。
少女看着他错愕的样子笑出了声音：“吓傻啦？当时不知道怎么突然起了大风，你太瘦被掀下去了了，还是我把你拉上来的呢！”
他想起来了，这是那个摆渡的渔家女。
“不过你的身体也挺好的，这么冷的天落了水也没风寒发热，我的黄粱米饭才刚刚蒸熟呢，来，趁热吃。”
原来那只是一场梦吗？王莽看着窗外，江水汤汤，巫山上青翠依旧。
7
“合德是温柔乡，世间再没有更好的女子了。”
床榻上的君王混混欲眠，合德坐在铜镜前打了一盆清水，细细地将脸上的脂粉洗去，露出一张出水芙蓉一般清秀的脸。她披上架子上青碧色的一群，飘扬的裙摆让她看上去恍如山中山鬼一般，灵秀清丽。
“合德，朕的合德，你莫不是九重天上的仙子？”皇帝看迷了眼，问道。
出人意料地，他的宠妃转过身，笑着看着他：“是的，我是巫山神女。”
“巫山神女，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梦会楚王，云雨初逢……”皇帝痴痴地笑着，说出撩人的词句，看着眼前的美人，又想要扑上去。
合德冷眼看着这个双眼迷离的男人，在他要碰到自己衣袖的时候灵巧躲过，露出一脸刻毒的表情：“刘邦的子孙，你去死吧。”
皇帝的脸突然涨得通红，浑身的血液仿佛被不知名的东西迅速抽走一般，他忍不住倒在地上抽搐起来，眼前最后的景象，是合德那张美丽却怨毒的脸。
“几百年前你拿走了我的心，让我只能长眠在巫山，如今我终于凝聚了力量，可以让你的子孙血债血偿了！”她看着皇帝的尸体，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一队卫兵冲了进来，整齐划一的长枪直直对准了她。
“巫山神女？真是笑话。”在卫兵后面缓缓踏入的是那个叫做王莽的年轻人，不知这些年他经历了什么，面色略有风尘之气，然而看着却更加成熟稳重了。
在他的身后，跟着仿佛苍老了十岁的王太后，还有面无血色的赵飞燕。
“若是没有宫中神女的心庇护，你恐怕也逍遥不到现在。”王莽将手中的干枯的瑶草举起来，“不过是吸收了神女怨念的木石器物而已，竟然好意思称自己是神女？现在神女之心不会再庇护你了，你已经没有任何力量。”
合德愣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