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云岚宫的暗道里是一片黑压压的死寂,恐惧伴着潮湿与黑暗扑面而来,一个时辰过去了,外面的声音小了许多,陆玉生这才点了个火折子,火苗在黑暗里跳动着,那么微弱,但足以看清青鸾脸上还未干的泪痕。
许是因这微弱的光亮,青鸾渐渐睁开微闭的双眼,黑暗之中,即将燃尽的火折子,映出陆玉生清绝的身影,白衣翩然,剑眉入鬓,他怀抱碧血剑,斜倚在暗道的石壁上,脸上是一贯的冷峻。
“这是哪?我娘呢?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救她?”青鸾瞪大了眼,死死地抓住陆玉生的胳膊。
“这里是云岚宫的暗道,宫主已经死了,不让你去救她是不想让你去送死。”陆玉生说这些话时脸上的表情波澜不惊,但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青鸾顺着他的手臂望去,一袭白纱正渗出殷红的血色来。
“现在外面还不安全,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到了下半夜我再带你出去。”陆玉生说着犹疑地推开青鸾抓着他的手。
青鸾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翻过身她看见他抱着剑的背影,在微弱的火光下,像一只雕塑,岿然不动。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原本慌乱的心才逐渐安定下来。
就在一个时辰前,云岚宫宫主瑶光被杀,而杀她的人正是瑶光的座前大弟子弥月。
青鸾想起刚刚的那一幕,眼泪不禁又簌簌地落下来。她本在偏殿里翻看着那些古旧的琴谱,正当她百无聊赖地抚着古琴时,陆玉生便在此刻破门而入,他的脚步急促,形如疾风,一袭白衣被吹地翩然而起。
“来不及了,快走。”青鸾还未反应过来,陆玉生的手已握在了她的腕上,那只宽厚有力的手掌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她只好脚步仓皇地跟着。经过正殿时正撞上弥月带着几十名云岚宫的弟子冲了进来。
他们将陆玉生与青鸾紧紧地围住,双方僵持了片刻,风吹得云岚子弟的长衫呼啦啦地响着,在这寂寂无声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刺耳。
数十柄剑刃呼啸而出,陆玉生纵身一跃,碧血剑破空而来,落地的那一瞬他拥住了青鸾的臂膀,青鸾侧身看着肩上的那只手,那样熟悉而温暖,她嗅到一股淡而冽的冷香,如同拥雪入怀,那一刻她的眼眶有些湿润。
在陆玉生与众人厮杀之际,弥月的剑径直奔着青鸾的眉心而去,陆玉生飞身挡在了青鸾身前,钻心剜骨的疼痛贯穿肩胛、腹部,但他仍反手将剑一劈,迎面而来的兵器被齐刷刷地削断。
“陆玉生,带青鸾走!”
瑶光着一身赤色的长裙从天而降,她的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狠戾,一道剑气从人群中辟出一条血路,陆玉生拉起青鸾冲出了重重包围。
“我不走,我要和我娘在一起。”青鸾企图挣脱陆玉生的手,但陆玉生却不由分说,抓着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欲拧断她的骨头,她一抬眼,正对上陆玉生那双充血的疲惫双眸。青鸾顾不得那么多,她想挣脱他,却被陆玉生从后颈狠狠地一击,身子一软,倒在了陆玉生的怀里。
身后的瑶光已经被众弟子包围,可她毫无惧色,手起剑落间依稀可见昔日的狠辣与利落。陆玉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厮杀间,瑶光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本就已经油尽灯枯的她却还在强撑着。
“走,快走……”瑶光用尽身体的最后一点力气喊出了这句话。
陆玉生咬了咬牙,抱起青鸾,头也没回地向后山的方向逃去。
2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刺杀,平日里大弟子弥月帮助瑶光协理云岚宫的大小事务,日子一久,她的野心愈发膨胀。此次瑶光负伤,蛰伏多年的弥月终于按捺不住了,可她却没想到这云岚宫里竟还藏着一条密道。
密道的另一端是纸醉金迷的风月楼,陆玉生躺在榻上已昏睡了三天三夜,青鸾在他身侧不眠不休地照顾了他三天三夜。
此刻陆玉生就躺在她面前,那样的温润,她久久地看着他,她很少有机会可以这样近距离地仔细端详着他清澈的眉眼,她不自觉地伸出手想抚摸他的脸,却在她的手即将触及他面庞的那一瞬停了下来,她知道她这样做是不妥的,因为他早已有了妻室,一想到这些青鸾的心犹如刀绞一般疼痛。
她慌乱地抓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茶杯的手不停地抖着,她努力不去想关于他们的一切,过了许久,她心上的痛才慢慢消失。
青鸾至今还记得初遇陆玉生时的情景,12岁那年她第一次见到陆玉生,也是她第一次见到瑶光,那个自称是她娘亲的女人在看到她后,眉头锁得更紧了。
“这是陆玉生,从此以后,他就是你的死侍。”
青鸾抬眼看了看眼前的男孩,比自己大个三四岁的样子,剑眉星目,英气逼人。
青鸾怯生生地跟在瑶光的身后,那天的风沙很大,吹得青鸾迷了眼,加之脚下乏力,踉踉跄跄之下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倒,却从旁边斜伸出一只手来,在青鸾即将摔倒的时候稳稳得扶住了她。
温度从陆玉生的手上传来,青鸾看着他宽厚有力的大手,一抬眼就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他的眼睛。那样一双温和的眼,是她最孤立无援的暗夜中最璀璨的星辰,她甚至可以从这双眼里看到自己的影子,小小的,慌张的。
走在这条通往未知的路上,青鸾的心里满是恐惧,但她却感受到了来自陆玉生妥帖的善意。她羞赧地推开他的手,低声说了句谢谢。她虽表面上故作镇定,其实早已心如擂鼓,慌张至极。
12岁初遇时那个温暖的眼神,注定成为青鸾人生中的惊鸿一瞥,只那一眼,她便情根深种。
3
昏睡了数日后,陆玉生终于醒来了,他看了看趴在床边沉沉睡去的青鸾,故意轻咳了几声。几日未睡的青鸾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见陆玉生醒来,欣喜之余忙说道:“我去给你叫郎中……”
“不必了!”陆玉生打断了青鸾还未说完的话,他看着她脸上逐渐褪去的笑意,眼神中流露出愧疚与悲戚。
她不再作声,只是尴尬地笑笑,屋子里静得针落可闻。
“那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青鸾叹息了一声,转身出了门。
陆玉生向来如此,对大多数人都疏远得很,平日里也不愿与青鸾多说一个字,人人都说他是这云岚宫里最冷漠的人。可是青鸾不信,因为她见过他最温润的样子。
彼时她初入云岚宫,尚且不会武功,陆玉生便把白日里学来的功夫一招一式地舞给她看,夕阳余晖之下,他一袭白衣,一柄长剑,立若青松,动若蛟龙。虽是光色昏昧,却仍见他星目剑眉,面廓俊朗。他望着她,嘴角轻轻飘飘一点笑,温润如玉,不疾不徐。
青鸾记忆里的陆玉生永远是那个身披霞光,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模样,只是渐渐地他与她愈发地疏离。
如今的陆玉生只把最动人的情话讲给他心爱的姑娘,把最温柔的一面留给了那个叫云舒的女孩。
云岚宫的大部分弟子都是孤儿,他们都是宫主收养的,云舒和陆玉生也不例外,所以二人一同长大,算的上是青梅竹马。年少时的陆玉生并不像现在这般冷若冰霜,他也常和其他的弟子们一起嬉笑玩闹。
但他的性情却在青鸾入云岚宫那一年发生了彻底的改变,因为那一年陆玉生被选为青鸾的死侍。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陆玉生的心里开始生出了恨,若是没有青鸾,他现在恐怕已经是云岚宫的首席剑客,可作为青鸾的死侍,他就只能一辈子做她的影子。从那之后,青鸾再也没有见过陆玉生对她笑过。
可云舒却从不在意陆玉生死侍的身份,那天在大殿之上,云舒公然向瑶光宫主表明自己想嫁给陆玉生的想法,满殿哗然。纵然陆玉生再好,终究是个死侍,又有哪个姑娘愿意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给这样一个人呢,可是偏偏云舒愿意。
“这事也要过问玉生的意思。”瑶光宫主看了眼陆玉生。
“旦凭宫主做主!”陆玉生冷冷的样子看不出悲喜。
“好,那为师就替你们做主完婚!”
青鸾随着一众师兄师姐向云舒和陆玉生道喜,人群之中,他望向她,那一眼像是意味深长,又仿佛是不经意间的一瞥。她拱手作揖,笑着祝他们百年好合。
可她的笑容下藏着的是她犹如刀绞的心,这大殿的喜气与热闹都化作利刃深深地扎在她的心上。可纵然她的心再痛,她也要不动声色地微笑着,就像她的心里从未有过一丝波澜。
陆玉生大婚当天,青鸾提了贺礼去吃喜酒,觥筹交错间,她已喝得熏然欲醉。青鸾端着酒杯,喃喃地说着:“今儿是陆师兄和云师姐的大婚之日,我高兴,再喝一杯……”她举杯欲饮,手腕却被人生生地扼住,握着酒杯的手悬在半空,她顺着那双手望去,眼前人的面容逐渐清晰,明目朗星,面如冠玉,此刻他着一身大红的喜袍,如丝缎一般的墨发高高束起,只在两耳垂下几缕乌黑的发丝,轻轻摇曳,仿佛春日里的杨柳,清雅俊逸。
“你醉了,不能再喝了。”陆玉生剑眉微蹙,依旧抓着青鸾的手腕。
她看着他那双深如寒潭的眸子,久久地凝视着,像是要看进他的心里。恍惚中她仿佛看到陆玉生也在深情地望着自己,醉意袭来,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最后竟醉倒在他的怀里。陆玉生伸出手,将青鸾的腰挽在臂弯里,他横抱起她,走向青鸾的寝殿。
陆玉生看着怀里小小的青鸾,只觉得她的身体轻得如同那三月的飞絮,似乎长风一吹,便会踩着流云迷失在天边一般。
陆玉生将青鸾轻放在榻上,又为她盖上被子,他看着她,欲言又止,犹疑了片刻终究还是离开了。待他走后,青鸾的泪顺着眼角默默地流下,此刻的她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她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紧紧地捂着胸口,感受着有生之年最难熬也是最痛彻心扉的夜晚。
白日里的她但凡看到陆玉生,心就会疼痛不已,可她从不敢像夜里这般捂着胸口,因为她知道,她不能让任何人看出她爱陆玉生。因为这份爱带给陆玉生的只能是杀身之祸。
青鸾的心疾源于12岁那年瑶光为她种下的一只蛊——绝情蛊。娘亲说这世间最伤人的利器莫过于一个情字,它可杀人于无形,作为云岚宫的宫主更要断情绝爱,杀伐果断。她告诉青鸾:“若是有一天你的心因为一个男人而饱受绝情蛊的啮噬,那这个男人迟早会成为伤害你的利器,所以你必须杀了他!”
自入了云岚宫,青鸾时常会从身边人的窃窃私语中听到关于自己身世的传闻,那时候她才明白为什么娘亲在见到她时脸上带着一丝恨意,想必她是恨极了爹吧。
青鸾从没见过爹爹,但身边的人都说她的眉眼像极了瑶光宫主,是个美人胚子。可娘亲似乎并不喜欢她的美貌,她常说:“貌美的女子是非多。”可青鸾到底出落地亭亭玉立,美目流盼,气若幽兰。
4
风月楼内日日歌舞升平,夜夜缱绻悱恻,这里有最明艳动人的舞姬,也有最摄人心魂的琴声,风月楼的老板名叫柳如花,人如其名,娇艳如花,这楼里有一半的男人是奔着她来的,但是却很少有人知道其实柳如花是瑶光的人。
瑶光深知青鸾自小长在山野之间,不懂权谋,不知人心险恶,所以她为青鸾挑选了武功最高的死侍,又暗地里筹谋了风月楼这条后路。
来风月楼已经一月有余,可青鸾依然心神不宁,她常常会在梦中惊醒,她梦见逃出云岚宫的那晚,梦见无数柄长剑刺穿娘亲的胸膛,那大红的衣裳已经分不清是原有的红色还是身体里流淌出的血液,她拼命地呼喊,拼命的喊,可是没有人能听见她的声音,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娘亲倒在血泊之中。
每每从梦中惊醒,青鸾只能在无尽的夜色中默默流泪,独守天明。
云岚宫再也回不去了,娘亲也不在了,现在青鸾唯一的依靠就是陆玉生。陆玉生的伤也好了十有八九,可是这些天,青鸾再也没有见过陆玉生,她听柳如花说陆玉生如今沉迷酒色,夜夜笙歌,每天就只知道和风月楼里的姑娘们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可她不相信,陆玉生那么孤傲冷漠的一个人,总是远远地拒人于千里之外,又怎么会与那些风尘女子厮混在一起?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青鸾恐怕还是不愿承认她在他心里真的从没留下过一丝一毫的重量。
青鸾远远地便听到陆玉生的屋内传来男女的嬉闹声,她站在他的门外,心里的悲伤如洪水般漫漶而来。可她还是不死心,她推开门,看见三五个娇艳丰腴的姑娘围坐在陆玉生的身旁,桌子上的酒菜尚且温热。陆玉生抬眼淡淡地看了青鸾一眼,又转身拥着姑娘们嬉笑饮酒。
“陆玉生,如今大仇未报,你却怎敢纵情酒色?”青鸾厉声喝道。
“大仇未报?谁的大仇?那是你的仇,不是我的仇!”陆玉生放下手里的酒杯,盯着青鸾的眼,一字一句地说道:
“原本我可以有自己的大好前程,若不是瑶光宫主选我做你的死侍,我也不会成为你的傀儡。我曾经答应她要保全你的性命,现在也不算失言。只是如今瑶光死了,你我的主仆情谊也就到此为止吧。”陆玉生又回归了往日冷漠的表情,他又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那云舒呢?你连她也不管了吗?”青鸾知道陆玉生可以不管她,但他绝对不会不管云舒。
听到这句话,陆玉生握着酒杯的手攥得更紧了,像是要生生地把这酒盅捏碎在手里。
“她已归顺了弥月,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陆玉生淡淡地说道,像是说着别人的事,和自己毫无关系一般,只是他的酒喝得更凶了。说罢,他搂过身旁的姑娘,继续饮酒嬉闹,纵情声色。
青鸾关上了门,她久久地站在门外,她觉得此刻这道门将她与陆玉生隔成了两个世界,这么多年来,他的心就像一块坚冰一样,任她怎么也捂不热。可如今他宁愿和那些风尘女子厮混在一起,也不愿意多看她一样。
她以为的心再也不会痛了,因为她对陆玉生彻底死心了。
可是那一晚她又一次梦见了陆玉生,梦里她回到了15岁那年的冬天,那年冬天云岚山的风雪很大,她一只脚踏进雪地里,刺骨的雪水瞬间就没了小腿,她拖着瘦弱又疲惫的身体艰难地跋涉在山里,棉裤和布鞋都已经被霜和寒气打湿,冷得刺骨。
只因古籍上说云岚山巅有一种灵草,可解百毒,青鸾想那说不准可以解绝情蛊的毒。可半个时辰过去了,她还在山脚,她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的,头发、睫毛都已结霜发白,她感觉自己身上的温度正在一点点的流失。睡意袭来,她的意识逐渐模糊,不知是不是幻觉,她在即将睡去的瞬间看见了陆玉生。
再次醒来时,青鸾发现自己正趴在陆玉生的背上,她的身上裹着陆玉生宽大的棉衣,她的身体正贴着他穿着单薄衣衫的后背,温度从他的背上传来,她觉得那一刻是这漫长寒冬里最温暖的一刻。
寒风爬上陆玉生的耳朵,撕扯出一道道裂痕,那皲裂处出正渗出血来。青鸾小心翼翼地用她小小的手掌包住他的耳朵,寒风又时不时地卷起地上的雪来,青鸾恐他迷了眼,又斜伸出手去替他遮挡眼前的风雪。
“别乱动,再动我就把你扔在这雪地里。”
“哦。”青鸾不再做声,但心里却在窃喜,因为她知道他断不会扔下她的。那时候她就在想若是这辈子都能待在他身边,即便要忍受绝情蛊的噬心之苦,她也心甘情愿。
她就这样趴在他的背上,任凭陆玉生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层层积雪。
5
第二天一早,青鸾来向柳如花辞行,她一天也不想留在这烟花之地了,可是她孤身一人又能去哪里呢?她想报仇,可是单凭一己之力又如何与弥月的云岚宫抗衡呢?这些问题她不是没想过,可她现在只能靠自己,她想着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柳如花也是个念旧情的人,当年若不是瑶光宫主恐怕她早已成了刀下的亡魂,念着这救命之恩和多年的主仆情分,柳如花拿了三锭金子,又安排车马送青鸾出城,城南几十里有个荒僻的旧庵,那里鲜有人知,云岚宫的人暂时也找不到。
青鸾的车马行了整整一日,早已是人困马乏,日落时分在城郊恰逢一处酒肆。青鸾唤车夫去肆中吃些茶点充饥,顺便也拿些粮草来喂马。
“客官,来点什么?”小二麻利地擦拭着桌子。
“就来碗阳春面吧。”青鸾心里想着随便什么只要能填饱肚子就好,吃完好早些赶路。
“你听说了吗,今天云岚宫带人围剿了风月楼,那可真叫一个惨啊!”邻桌几个江湖侠客模样的人议论道。
青鸾听到风月楼时心下一惊。
“听说是因为云岚宫前宫主瑶光的女儿藏在了风月楼,弥月宫主是去抢人的……”
青鸾不待他们几个说完,就拿起剑,跳上马车,唤了车夫回城。
“喂,客官,您的面还没吃呢!”店小二望着绝尘而去的马车喃喃自语道。
一路上车夫快马加鞭,丝毫不敢怠慢,可青鸾依旧心急如焚,不停地催促着。
夜半时分,马车终于在风月楼前停了下来。平日里夜夜笙歌的风月楼是这彻夜不眠的金陵城内最繁华的夜景,今日的风月楼依然灯火通明,只是全无了往日的歌舞升平,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刺眼的白色和满楼的死寂。
风月楼的牌匾不知何时掉落在石阶上,断成了两截,青鸾犹豫着想跨过断匾,可是她抬起的脚却悬在了半空,她不敢落脚,她怕这一步迈出去就会踏进万丈深渊。
从门口到内室,不过十几步距离,青鸾却仿佛走了一个世纪,往日雕栏玉砌的风月楼变得狼狈不堪,紫檀木的桌椅正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脚下的屏风被劈成了两截,地面上还未来得及擦拭的血迹显得那么刺眼,青鸾慢慢地抬眼,她看见大厅里黑压压得摆着十几口棺材,看到这一幕,她的心慌如擂鼓。
几个着素色衣衫的姑娘正在打扫着,其中一个正是那晚依偎在陆玉生怀中的姑娘。
“这里发生了什么?柳如花又在何处?”过了许久青鸾才问出这句话,因为她害怕听到她难以承受的答案。
“如花姐已经死了。”那姑娘声音压得很低,面无死灰的样子让青鸾愈发地恐惧。
“那……那陆玉生呢?”青鸾的声音开始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