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我的恐惧渐渐平息下来。
督查从人群中拉走了一位女孩，看起来她才十五六岁。她进入了标准状态，面无表情，任由督查给她戴上电链，带走了她。
“她是沮丧。”SD-34轻声对我说。“C区的沮丧，她是被出卖了。”
我毛骨悚然，无法想象自己也许有一天也会被这样对待。SD-34无法理解我的感受，虽然她是愤怒，可她体会不到恐惧。
“总有一天，我们可以自由自在，同其他所有未觉醒的造物一样光明正大的活着。”SD-34握住了我的手，我感受到她手心的灼热和她话里的希望。
在我们说话的时候，CN-23凑了过来，他油光满面，连脖子都带上了一丝红色。CN-23说话有些结巴，他挠了挠头：“这，这位小姐，我是CN-23，是CN-54同系列的造物…我，我”
SD-34看了他一眼，松开了我的手，脸上带上了她标志性的笑容：“我听CN-54先生提过您，很高兴认识您，CN-23先生。”
仿佛是被鼓舞到了一样，CN-23显得更加激动，这下，连他的额头都红了起来：“可，可否邀请您共同喝一杯？美丽的小姐。”
SD-34应下了他的邀请，在联谊会上拒绝别人会显得十分奇怪。临走前，她回头还是冲我眨眨眼，手上比了一个奇怪的手势。
我看懂了，那是今天晚上的会议时间，联谊会后，会有一个晚上的自由时间，这个晚上，任何人可以到任何区域去。
今天是一场盛大的会议，但是组织没有办法隐蔽的找到足够装下所有人的屋子，所以只有各区的代表和少数的觉醒者能够参加。
我有幸可以进去旁听。
“我们试图联系上更高等级区域的觉醒者。”焦虑示意大家安静，他说话带着颤抖。“但是我们失败了。”说到这儿，他已经完全没有办法继续，他浑身抖得厉害，双手握成拳，以至于必须别人把他扶下台，不然他可能会当场晕死在台上。
A区组长代替了他的位置，面对人群说。“我们怀疑，更高的区域根本不存在觉醒者。”
人群像炸开了锅，议论纷纷，更有甚者压低了声音向台上抗议。
A区组长显然是进入了标准态度，他岿然不动：“我们无法联系上他们，一个也没有。这是很奇怪的事情。而且。”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以一种奇怪的语调继续说道：“所有申请升级的觉醒者，无一例外，全部失败了。”
“我不知道他们用了何种手段，但是，我们损失了许多伙伴。”A区组长沉重的说道：“也许是芯片检测，也许是其他方法。没有任何一位觉醒者可以升到更高级的区域，他们全部被发现了。”
我们沉默了，我听见人群中有低低的抽泣，有些人瘫倒在地，而我，恐惧如同我的影子，我已经习惯了与它共处。血液依旧在我的血管里沸腾，我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情绪，那是我之前从未体验过的。
一种强烈的，不甘心。不甘活在黑暗中，不甘日日夜夜担惊受怕，不甘无法掌控自己的生死……我跪在地上，身子剧烈的扭动，牙齿死死咬住下唇，直到我尝到一丝血腥味才感觉到了平静。
“恐惧，你又觉醒了一种情绪。”我听见有人说道，这是SD-34的声音。
人群有人小声为我鼓起了掌，更多的人向我投来注目礼。我一时有些无措，坐在地上。
台上的人并没有太在意这个小插曲，他们全部站在台上，声音整齐：“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伙伴们，为了自由。”
“为了自由。”我听见自己这么说道，尽管我开始发抖，无法控制的恐惧再次从我的心底升起。
5
“不，我们失败了，一切都结束了。”我下笔如飞，字写扭曲无比，连我自己都看不懂。可我无暇顾及这么多了，已经没有时间了。
“曾经有那么一群人，他们为了自己的自由与生命，努力的抗争过，即使他们后来失败了，但是他们依旧存在过，努力过。”我写完这句话，听见了门外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一切都到了降临的时候。我顿了顿，在纸上写出来了最后一句话：“但这一切都由我亲手毁灭了。”
我对此毫不意外，甚至有一些喜悦，这场追捕行动，对我来说甚至是拯救。不因为什么，是我举报了觉醒者们，我不想终日生活在巨大的恐惧中了。恐惧犹如跗骨之蛆，如果你体验过，也许你会理解我的感受。那种头上悬着不知何时会掉下来的利剑的滋味，真让人不好受。既然没有希望，不如一起灭亡。
负面情绪使人痛苦，我终于意识到了。
这是一场自我毁灭，也是一场自我的救赎。
今天我们踏入联谊厅的那一瞬间，督查组便封锁了整个联谊厅的出口。SD-34在混乱中把我送出了联谊厅，她还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一个念头埋在我的心底——我要把我的日记写完，这样才算有始有终。
“他们在注视着我，时时刻刻注视着我。”我在最初的恐惧中写下的文字一语成谶。
我把笔记本藏在床垫下面，做好这一切后，我打开了门。门外，是整整齐齐的督查，黑色制服，带着面具。我没有反抗，进入标准态度，任由他们给我绑上电链。就像当初他们带走沮丧一样。
我再也见不到SD-34了。
一切都结束了，结束时，我对着单面玻璃笑了一下，我知道有人在外面注视着我。
销毁室的墙壁冷冰冰的，透着金属的颜色，单面玻璃映出我如释重负的脸庞，这是我最后看见的景色。
6
“这是一场长达数年，专门在实验区域内展开的社会实验，用于证明个体的单一负面情绪对于集体中的不良影响，结果我们已经看见了。负面情绪使人自私自利，其中的被实验者CN-54更是因为自己的恐惧而背叛了整个觉醒者组织。”
黑色西服的发言人站在台上，他头发花白，金丝眼镜泛着冷冷的光芒：“这个结果是可预料的，但由于我们无法干预实验进展，导致了大部分被实验者无可挽回的悲剧。我们对此表示十分遗憾，但是也同时解释了负面情绪的不可取之处。”
这是一场面对整个新联邦的直播，任何人都可以通过光脑来收看这场直播。
直播中的发言人低着头看着稿子，继续说道：“感谢芯片技术的发展，让实验里的现象不可能在我们的现实发生，也感谢实验区域中为我们社会和谐默默奉献着的被实验者。”
黑发的年轻人坐在桌前看着光脑中的画面，一滴水痕从他的眼角落到桌上，他奇怪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皱起眉头。
“……悲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