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他这么多年的隐忍和痛苦。就像他被歧视和轻蔑时内心会发出的痛苦惨叫。
妻子是很贤惠的女人,做饭技术一流,家务收拾得很好,工作是岳母安排的,在岳母曾工作的军区医院里,清闲且薪水不低。上得厅堂,入得厨房,在卧室里很听话,也很能满足自己。
喵呜~喵呜~
她笑道:父亲说过,人的价值不在于家庭的积蓄,而在于个人的奋斗。
床的另一侧是空的,他没在乎,刷牙洗脸刮胡子,坐在餐桌上。这是一种仪式,仪式的一环是他拿起手机,给她发微信,问她在哪。
打开电脑,登上游戏,父亲来了电话。问他喜不喜欢老家寄过来的冬枣,他回答喜欢,问候了侄子的成绩,问候了大姨的慢性病,问候了嫂子的工作,一通电话聊了一个多小时,已然中午。
你就像是我的菩萨,从很多年前开始,满心慈悲,渡我一生。若没有你,我这一辈子,不知道有多灰暗。
早饭已经做好了,周六的早上,不必那么急促,一切放慢了来。
她现在像一只撒了气的气球,瘪瘪的,等候着他,等他把气球吹起来,越吹越大。
“今天我和几个姐妹在外面,她们劝我考虑一下和你离婚。但是我觉得,你只是压力太大了。那么大一个单位,你要去从头到尾忙整个项目。我想你能不能腾出个时间,我们去旅行,放松一下。”
等到早饭吃完,微信依旧没有消息。
他并没有痛下杀手,这种力度似乎正好。就像是吹一只气球,刚刚将气球彻底充满,在将炸未炸的瞬间停下,他知道,那只气球会慢慢将气漏出,变得瘪瘪的。
妻子当时与他在同一所初中。除了相识时的糖葫芦,她还给他买过很多零食和用具。
酒精把他带进梦里,梦里有青天与白云,有画船与锦绣山河。
这女子,真是美得像只小猫。
房间里只留了几盏昏黄的小灯,她长发散落,唇角似乎还留着白日里残存的笑意。
他注视着床上的女人,那种比喻又渐渐准确起来。
生死相许,不离不弃。
她抬起头,嗔道,净说好话。
在他看来,一只瘪瘪的气球,满身写着的,就是想要被再次充满气的欲望。
傍晚时她回来了,看了他一眼,坐在沙发上。他很局促地走过去坐在一旁,手指移到她脸上。
“对不起,每回喝了酒,我就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我就像变了另外一个人。”
他打开小冰柜,给自己倒了杯酒。
所谓最好的学校也意味着有钱人最多的学校,他的穷酸和困顿一直让他困惑且自卑。
叫得太柔软了,那再用些力,让那个声音凄厉一些。
她点点头,依偎到他的怀里。他从沙发上捡起扫沙发的毛梳,反过来交给她,让她打回来。她笑着象征性打了他一下,满目柔情。
他是十分努力的人,从初中开始,他便是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直到研究生毕业,他进了一家科研单位,待遇优渥。
这些生存在安全和舒适环境里的动物,总得有人去教育它们,野外的环境是险峻的。掩盖着骨头和血脉的皮肤不够鲜美刺激,揭开它,暴露它。让血肉直面空气,那种刺痛,才足够饱满真实。
他又发消息,昨天晚上我喝醉了,好像打了你。我记不清了,对不起你。
她着连衣裙立于三亚酒店落地窗前让他拍照,慵懒优雅,仿佛这天底下所有的美丽汇聚于她一身,而她是他的女人。
我以上帝的名义,郑重发誓:接受你成为我的丈夫,从今日起,不论祸福、贵贱、疾病还是健康,都爱你,珍视你,直至死亡。
项目结束,他依言请了一个月的假。二人自重庆到成都再到海南,旅途开心愉悦。
他知道,她是真的爱自己。当自己笑的时候,她专注的眼神似乎能够让空气绽放出娇艳的玫瑰。
这么持久的陪伴有时会让他不解,便问过她,为何这么尽力帮自己。
誓言里没写他打了她以后她就有权利不爱他。圣经为男人考虑得真是太周到了。
微信消息还没有回复。
小区周围有野猫,偶有刚混迹到野外没有什么防备心的猫儿,被他一脚踢飞,那声凄厉的惨叫,甜若奶油,胜比身下娇美女人的呻吟。
一巴掌扇在她脸上的时候,他感受着掌心隐隐的麻痛。
也许从来都没有喝得足够多,酒精对人的影响似乎还没有大到蒙蔽神智的地步,即便醉了,他依旧能够看到自己拳头落在她身上,听到她的哭泣,感受到她的战栗。
高中他成绩极其优秀,而妻子则没有那么上进,成绩中规中矩,他便时常给她补习。有时补习结束,她便给他一个吻,作为补习的报答。
“可以,我实在是很累。等这个项目结束,我便请个假,好好陪伴你一段时间,离那些领导组织的酒局远了,我的情绪能够稳定下来。”
海滩上他们玩得很尽兴,她累了,洗漱后便睡。
她就是一个听话且十分善良的女人,从她在七八岁时候将糖葫芦递给自己的时,他便知道了她的善良。那时他与父母一家三口人蜗居在军区总院靠路边的一间平房里,父亲从事自行车修理和配钥匙的工作,贫困拮据,但还是咬牙坚持着让他上了最好的学校。
真是个听父母话的好女孩。
他吻吻她的额头。
随后他们便结婚,婚礼上,他说,从童年时她买了一串糖葫芦给小贩旁边馋涎欲滴的自己时,他便爱上了她。二十年时光,从未变过。
醒来是金辉满目,光照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