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城

2019-08-29 11:13:21

科幻

苏辞眨着眼睛在我身边坐下,眉目间的温柔好像缓缓流动的星河,一只手毫无顾忌地撑在我身侧的地上。

他牵起我的手,在荒原里奔跑,身后是蔓延高涨的重重烈焰。

外面的世界,也仅仅只是活在向往当中吧。我轻轻点头,对着他笑了一下,身侧的右手拇指因为剧烈的紧张感而轻微地抽动着。为什么要紧张?为什么不敢看他的眼睛?心灵逼问着身体,试图找出这个违背正常生理规律的行为原因所在。

我仿佛听见自己呢喃了声什么,然后,在几千摄氏度的高温吞噬我的感官之际,用尽了全力把眼前的人推出了边境墙。

找了一块相对干净而且开阔的平台,我坐下来回报今天的任务情况。

生物活动情况:正常。并未发现数目上的变动。

然后忽然间天崩地裂,他转过头对着我笑,我看着他的口型,辨认出那句话是:

人们却又强烈的向往着原始森林浓厚的绿意,向往呈现在几百年前照片里的古村落,向往仍然碧波荡漾的湖泊和光滑没有棱角的鹅卵石,更别提已经遥远的没有人记起的远古。他们感到震惊,那时居然还有人穿着少的可怜的衣物将自己完全暴露在太阳下,脚踩针尖儿一般坚硬的金黄色砾石,对着聒噪的板砖似的屏幕露出傻的无比天真的笑容。

你呢?

土壤状况:良好。肥力充足,植物生长速度正常。

老人转过头,苍穹一般坚毅的眉眼中盛满了温柔。

对面的山头有个人影,脊背佝偻,似乎是个老人。

阳光好刺眼啊,我闭着眼睛忍下泪意。

但历史总是会被后人刻意模仿,哪怕他们现在看起来愚蠢而拙劣,也始终会有人称之为“纯粹”和“无邪”。

他是相信的。他是相信这个虚拟世界的存在的,他相信甚至喜欢这个被人工刻意营造出来的古生物环境,而为此背叛了联合政府!心脏剧烈地颤动着,我差一点儿就要带着怒意抬头逼问他。“回生”已经死了,就像巴黎公社一样,被围困,被孤立而死!而这个人工营造出来的生态圈在肆无忌惮的紫外线下已经气息奄奄,脆弱的“圣殿”没有了“彩蝶”的保护,我们都将要死在他的背叛与坚持里。

“时代的洪潮来临时会放弃不会划水的人,不管他们将来能不能够学会,所以,机遇很重要。”

不知道是耳鸣,还是警报器的声音,再次响彻耳中,我似乎还听到此刻远处赤色的天幕正发出尖锐的嚎叫。

"害怕吗?”

“你的表坏掉了。”他的声音一起混着热浪袭入耳膜,我迅速低头看了一眼,好笑,原来我的表早就停在了十天前的任务回报界面上,最下方是不太明显的浅蓝色字体:

我就是不相信的人之一。

她肯定也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静静看着日落,也许那时候,还能带着透明的身体舒舒服服地伸个懒腰,爬进他树上的小屋里,听着他的呼吸安静地发呆。

“你得出去。”他终是放开了我的手,板起脸说到。此时的温度已经高的我全身的皮肤都融化着脱离肌理,脸颊上密密麻麻爬满了汗水。

奇怪的是,在生死一线之际,这句话重新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一遍一遍放大,不断回响。

“圣殿”内剩余人数:两人,补给不足,急需支援。

“圣殿”的边境墙就在眼前。

天气:晴。

二十三世纪。

"BTL",中文意为“回生”,由一群古地球的狂热崇拜分子组成,他们否定着新世纪的一切,极力将自然与生灵之美重新拖入人类的视野,并为此建造了一种叫做“圣殿”的建筑,用以构造几百年前人类的生存环境,有人表示追随,有人绝不相信。

人们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仿佛都裹了厚厚的塑料膜。他们周身包裹着一层七彩光斑的流体,称之为“彩蝶”,强烈的日光透不进苍白的皮肤,大束的紫外线也杀不死蒸馏水里活跃的微生物。

“但是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们能回去。”

不能,不能回头,回头就是深渊,就会万劫不复。空气里细微的波动推着我快速地走开,然而身后的脚步声却越来越急促。

也许真的会有那么一天,我们会明白回忆和想念的珍贵,所谓最前卫的发展,其实只不过是一点一点逐渐懂得擦亮原始的黯淡,而为人类命运的星河,点缀光华。

“圣殿”总体情况:设施完善,未遭到破坏。

有个青年人站起来,似乎把这一趟观游的兴奋与热情都加注进了这句问候里面:“您也是来看日落的吗?”

无数的记忆随着灵魂的离开而远去。可能成了海浪中沉浮的一只漂流瓶,起起伏伏里等待着有人拾起,打开。

“是我们。”他倔强地弯下了嘴。

这里的空气也很温暖,只不过不再是因为那些甜蜜而发亮的光线。

我想,外面的温度应该刚刚好才对。

我不希望我此刻的笑容像是城墙上裂开的一道缝隙那样明显,但无数不可名状的情绪正无声地流泻出去,耳边忽然响起刺耳的提示音,来自于体内,对方并没有听见,但我却被震的连连后退几步。

“来不及了。”

带着某种弱化了的情愫,他跟我说这里的生活就快结束了,问我向往外面的世界吗?

身边空无一人。

这也是我需要单独汇报的工作,研究组全体人员的生存状态,包括其有无反叛倾向和暴力行为。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有人叫我间谍,或许我也说不出什么来。

回声荡漾开来,久久不散。

你知道吗?

他的指尖很快穿过我指缝间残存的光线,带着令人平静的温度。

之前看过有关于古地球的资料,那时的夕阳就像滚滚的一团火在烧,余烬落在湖面上便是银灰色的闪闪发亮,漆黑的夜从大地的缝隙中疯狂生长,逐渐爬满透明的空气墙。

带着这座城市,这座湮没你的流沙一般的城市,这座依然不知道是否能够活下来的城市,一起想念你。

忽然,脆弱的小臂缠上了一丝温度,我没有表情地回头。放平心态,很好,很自然,就是这样,僵硬的恰到好处。

“古地球之所以鲜活,是因为那些数不尽的物种相互协调与融合,城邦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之上,经过了千年万年人类群体活动的探索与改造,在今天看来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个奇迹。今天,我们变得强大,以个体为单位对世界的秩序施加影响,而以人工植入的强制性机制使个体行为符合道德标准,从而避免危机的产生,殊不知,此时的人类群体,已经是一盘散沙了。“

我很想你。

“对不起。”我陪着笑一口气冲出去,警报器响了,原因是心跳异常。

于是我听到自己无力地反驳他:“联合政府会派人来接我们的。”

已经失去的光景如何能再焕发生机和色彩?

“清魂。”既然有人轻声唤我,是个男人的声音。

“本来没有想要把你牵扯进来。”他淡淡地道,这个事实也应该只有你我知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一场失败是必然的,付出的代价就是流血和牺牲。”

他早就知道,所以试图复原原始机制吗?

深陷流沙,自由就是深渊。

我低着头沉默,感觉头顶哗啦啦地落下一片砂石,沉默也想是在撒谎,因为我明明那么想要和他说话,哪怕只有短短的几句。

原来生存的代价,一直是哀鸿遍野。

最后的一栏,用不太明显的呃浅蓝色字体标明了一个“注意”,后面加了三个感叹号。

于是又过了很多年,直到烧焦的土地上郁郁葱葱洒满鸟语花香,空中楼阁的浓雾里开满了彼岸花,一些参观者踏进“圣殿”,惊奇地看着自己身上的“彩蝶”消失不见,有孩子开心地在泥土里打滚儿,有女人折一枝花别在鬓边对着男人笑,夕阳出来了,他们于是都抱着膝坐在山顶,微风吹散了花香。

在我上第一堂思想政治课的时候,AI老师这样对我说。

林知更
林知更  VIP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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