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刘彻,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
“哈哈哈哈,如果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
“刘彻啊!”一阵瘆人尖锐的笑声让人遍体生寒,犹如凤凰泣血,琴弦断裂,却忽而,化作了一声浅浅的叹息,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飘散,“彻儿啊……”
“彻儿……”
“!!!”刘彻猛然从睡梦中抽离,睁开眼睛,身旁的子夫睡得正香甜,温顺乖巧,听话伶俐,他柔柔看着身边的女子,不住告诉着自己,这样的女子,方才宜室宜家。
还想前皇后做什么?他给她留了皇后的尊制和体面,已经仁尽义尽了。
他不想再想了,轻轻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头,尽量不惊醒子夫,他想着,可能是白日里公务有些操劳了,却莫名不想再睡,他不想再梦见她了,即使只是个梦。
卫子夫小鸟依人的往他这边凑了凑,刘彻趁机抱住了她,却还是觉得哪里空落落的。
一夜无眠。
翌日,阿娇一如既往的洗漱更衣散步,闲敲棋子落灯花,很奇怪,之前她明明是一刻也闲不下来的,可是她现在居然还能平心静气下一天的棋,世事弄人啊……
看了看这偌大长门宫,阿娇莫名笑了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只不过这一笑,看呆了几个奴才而已。
笑这长门冷清?还是造化弄人呢?
小太监刘喜心下对比着可信度,想一样否认一样,不过…听闻这长门本就是窦太主——前皇后的母亲献给圣上的,结果现在,却变成了前皇后的居所,不得不说造化弄人。
不过…前皇后可真是好看,也没有流传的那样跋扈嘛,传言不可信啊,这么好看的媳妇儿,皇帝居然嫌弃,真不知道这些贵人天天脑子里在想什么。
“你。”阿娇敲了敲碧玉棋盘,不悦皱了皱眉头,“就是你,在发什么呆?”
刘喜猛然惊醒,忽然意识到叫的自己,顿时浑身冷汗,脑海里顿时又浮现起这位娘娘的丰功伟绩——打骂奴婢,直接杖毙,拖去喂狗……
想着想着,一个腿软就跪在了地上,“奴,奴,奴该死,该死!!!”
阿娇有些烦躁的把棋盘敲得更加响了,刘喜抖得愈加厉害。
最后,在千钧一发的紧张时刻,阿娇扔了棋子儿,声音听不出喜怒,“你死了,谁与我下棋?”
“啊????”刘喜惊愕的抬起头来,有些不可置信。
“啊什么,那几个棋士一个比一个的弱,我听闻你棋术略有造诣,过来与我过几招,输了,砍你的头!”阿娇有些忍俊不禁,像是被他一脸傻气打动了,脸上带着笑意,一本正经逗着他。
“哦,哦哦。”刘喜懵懵懂懂站起来,迷迷糊糊到了棋台上,严阵以待,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两人博弈了许久,难分胜负,忽而,刘喜看到了一个空子,找准机会,最后一子落下,胜负已定。
“娘娘,奴赢了。”刘喜看着阿娇一脸认真看着棋盘,垂首仍有些战战兢兢。
“赢了?”阿娇锁紧了眉头,小声嘟囔,“怎么就赢了呢?”
忽而她抬起头,一脸严肃,“大胆!你竟敢真的赢孤!”
刘喜愣了。
“难不成教导你的师傅没有说过,万事不可越主子吗?”
刘喜懵了,“可,可主子不是说输了要砍头吗?”
“赢了不砍头,赢了杖毙!”阿娇一脸认真。
刘喜:“!!!”
“拖下去!”
“不要啊!主子!!!”刘喜腿一软又要跪下,阿娇就近喝了碗茶,轻轻放下,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怎么就那么听不懂玩笑真事儿呢?”
“啊?”
“不过也好,我就喜欢这样的性子,以后做我内府的小太监吧。”
“啊???”
“嗯?”
“诺,谢主恩典。”刘喜很是识时务的应了,暗戳戳想着,这位主儿好像有点恶趣味。
阿娇听着这句话,有些恍惚。
是不是几月前,她也曾跪得笔直接过圣旨,随后就搬到这院子里,即使那圣旨上写的是累累罪名,字字如刀,她也只能回一句,“谢圣上恩典。”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那是陪她过了半生的人亲手盖上印鉴的圣旨,从孩童时就一直陪着她的人认同的圣旨,无子,善妒,媚术,巫蛊…
原来她做了这些错事啊,只为挽回自己丈夫。
原来…已经过去半年了,长门宫的梅花儿,都开了。
“彻儿,你看这梅花真好看。”
“阿娇姐姐喜欢,我给姐姐种一园子!”
………
阿娇敛了敛眉目中伤感,“走吧。”
她宁愿自己疗伤,也不愿再让旁人看到一丝狼狈。
即使她所受委屈,于重金只为得子之时,早已变得铺天盖地。
毕竟她可是堂邑翁主啊,一出生便比他人富贵百倍,高高在上的堂邑翁主。
伤感总是倏忽即逝,接下来几个月,他们每日下下棋,赏赏景,也算平安无事。
偶尔,刘喜还会给阿娇讲讲听过的故事,阿娇倒是听得很开心。
直到有一天,他讲到了外面传的甚好的佳话,司马相如,卓文君。
“那凤求凰是司马相如故意弹的?”阿娇有些惊奇。
刘喜点了点头,继续向下说。
“那卓文君资助了司马相如,他们便琴瑟和鸣,成就了一段佳话?”
阿娇又有些惊奇,刘喜想了想,倒也是,就再次点了点头。
阿娇笑了笑,眼里有些向往,“这个故事听起来真好。”
不知道为什么,刘喜却觉得有些心酸。
“你刚刚说,司马相如近日还在附近都城与卓文君一起?”
“是。”
阿娇沉默了半晌,忽而说道,“从库房里拿出些金子送与他们夫妻买酒喝吧。”
“诺。”
“总归是缘分。”阿娇浅浅笑着,“千金难得有情郎。”她似有些累了,揉了揉头,遣了人下去,背过身来走进了屋。
只是刘喜总觉得主子脸上似有一丝水光,并不明朗。
金子送过去了,名头是被二人情谊所动,特赠来买酒的。
千金难得有情郎。
只是他们夫妻终究无功不敢受禄,怕损了风骨。
几经打听,终于还是打听到了阿娇这里。
当门童禀报司马相如求见时,阿娇正在悠闲喝着小酒,簇了蹙秀气的眉头,她小声嘟囔了一句“文人就是迂腐,书呆子脾气。”
“请进来吧!”
“诺。”
司马相如确实算是个俊逸的男子,眉目间有些清傲,气宇轩昂。
怪不得卓文君如此爱慕了。
阿娇暗暗的想。
对方周全完了一堆礼数,终于说出了来意。
“以赋回金?”阿娇眯了眯眼,看着面前信心满满的司马相如,还是忍不住嘴上说的,“什么赋值得千金?”
“臣这一赋,或能使娘娘重得恩宠。”司马相如的声音格外铿锵有力。
“好啊,孤等那千金一赋,看皇帝会不会来。”阿娇有些意兴阑珊,礼数还是做了周全。甚至还邀了司马相如一顿饭,只不过他挂念妻子,她也没有强留。
事实上,她根本不信。
一篇赋,她日日苦思冥想,往日如何,多年情分他不顾念,怎会受一篇赋影响,前来看她?
不过就是陈家势大,动荡朝局,儿女情长影响不了他。
可笑她居然才参悟。
只是她没有想到,刘彻真的来了。
阿娇与刘喜园间消食时,她正赏着花,身后呼啦啦跪了一片,仿佛心有灵犀般,她直直望向了一个地方,正对上刘彻深如潭水的目光。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亲。
刘彻初听闻时只觉文采斐然,可是一篇读下来,心下却忽然出现了年少时梅树下阳光正好,阿娇看着他笑了笑,从他头上摘下来一片绿叶的样子,一时有些辗转反侧。
记忆中的模样与眼前人慢慢重合,阿娇却觉得有些无趣,一篇赋,旁人写的赋都能将他哄来,那她之前做的种种,到底有何意义。
中规中矩行了礼,她看见刘彻有些神采飞扬的走过来,遣散了奴婢们,眼中似有星光,“听闻你特地一掷千金请司马相如为你写赋?”
阿娇有些沉默。
严格一说,也是算,也是不算。
“阿娇,那些…是真的吗?”刘彻又近了一步,阿娇却悄悄往后挪了些。
“什么?”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刘彻有些眉神动,“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
阿娇听着这赋,像是在听一种别人的故事,只觉得有一点不切实际的荒诞。
她忽然有些想笑。
而她也从不习惯忍着。
她忽而笑了,勾动唇角,艳丽至极。
“你笑什么?”刘彻看着阿娇,停住了吟诵。
“没什么,”阿娇直直看着他,“圣上今日来,是与我探讨书赋的吗?”
不等刘彻说话,阿娇又说着,“难不成,是要迎我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