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

2018-12-26 23:16:46

古风

那个孩子,怎么可能对我说假话?

1.南风洛

再见到那个人,是在我的雪谷。

那时候我修炼遇瓶颈,正在冰宫内烦躁,他带着一身的血,抱着一株千雪,倒在我冰宫的大门口,焦躁的我差点把他踩成肉泥。

他看上去很虚弱,颤颤巍巍地朝我伸出手,说:“救我。”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已经长大,眉眼却还是以前的样子。我摇摇头,把他送进了内室。

他伤得很重,骨头,内脏都有破损,全身的皮肤没一块完好的,奇迹的是他还能撑着这具残破的身体来我这里。

他是住在万里之外的皇都的,我曾以为我们永远不会再见,因为我离开的时候,他将迎娶当朝公主为妻,而我,即将回雪谷闭关修炼。

师父曾告诫我:除非飞升,不得离开雪谷。

他不离开皇都,我不离开雪谷,又如何再见?

雪谷一如既往地下着雪,我抱着一本小人书,坐在紫檀木的贵妃榻上,看得更加烦躁。

那个人还在内室安睡,能不能醒只能看他的运气。他的运气向来极好,我自是不担心,如果他不幸醒不了,我也只能说是他气数已尽,命该绝于我雪谷。

也许是要与天斗,他挣扎着醒了。那时候天已经见黑,我正在考虑要不要把他丢出去。

死在冰宫,终究是晦气的。

他的眼睛笼上了一层灰色,浑浊不清,像掺了污水的河流,我不自觉地为他叹了口气。

他身上最好看的,便是这琉璃色的双眼,如今,他却是个瞎子。

“雪溪,帮我把千雪带回去给琉璃好吗?”睁着浑浊的眼,他的声音也比以前老了太多。

“你不笨。”我沏了一杯茶,看也没看他。

“你也不冷。”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到了过去。

我是一名雪妖,受天劫的时候不幸法力全失,被遗留在皇都,也给干燥的皇都带去了第一场雪。

那十几年,我隐藏在他居住的将军府,陪他读书,习字,习武,共十六年。直到十年前,他将迎娶公主琉璃,我也找到师父,即将回到雪谷修炼。

估计是那十六年让他摸透了我的性格罢。

“南风洛,何必呢?”我叹了口气,把茶杯移到他唇边。

我不懂人的那些情情爱爱,我认为那是生命以外的奢侈的东西,若不能活命,留它们何用?

“雪溪,琉璃是我这一辈子最爱的女人,对我来说,她比我的命更重要。”

没有焦距的眼睛直愣愣地对着我,分明知道他已经瞎了,我还是有一种他看得见我的错觉。

“……我要知道这十年发生了什么。”把茶灌进他的嘴里,我理了理裙摆。

2.难以置信

他说,那年我离开之后,邻国就入侵了,他父亲作为将军,上阵杀敌义不容辞,终是马革裹尸,全军覆没。

皇帝没有让他再上战场,反而御驾亲征,临走之际让他带着公主琉璃离皇宫,找一处僻静之所,安然度日。

琉璃跪坐在皇宫佛堂前,迟迟不肯走。南风洛劝她的时候,她还笑着骂他:“南风洛,你真不是个人!你家族世代金戈铁马,到你这儿却是出了一个懦夫!”

是啊,父亲战死,君王御驾亲征,他身为南风家嫡系子弟,却在皇宫,因着公主不肯走,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样的他,真真是个懦夫!

琉璃还是不肯走,半夜时分仍跪在佛堂前,为父皇祈福。

银白的月光洒在少女素净的脸上,衬得她像一尊玉菩萨,高贵,洁白。

南风洛也不劝了,抱剑靠坐在柱子旁,静静地思索着什么。

敌军如有神助,皇帝很快落入下风,兵败如山倒,皇帝很快便战死沙场,据说,他的血染红了对方将领的半边盔甲。

后来,敌军风一般攻向皇都,皇帝的头颅被挂在旗杆上,一路飞驰,几乎没有谁敢阻拦。

皇帝驾崩,膝下只有琉璃一女,她主持不了大局,只能眼睁睁看着皇都乱成一片,那种失望恐惧的无助眼神,南风洛觉得自己永远也忘不了。

皇宫也乱了,宫人们把值钱的东西能拿的都拿了,南风洛还看见一个侍女扯下了琉璃唯一束发的白玉簪。

他挥了挥剑,砍下了那个宫女的头。

国无君主,甚至没有可以指挥大局的人,到现在,他想掌控也是无能为力。

皇帝在时,贪图享乐,这个国家已经从内部开始腐朽,邻国之前不敢贸然进攻,也是因为那一场雪吧!年年不断的雪,除了开始带来的福音,后来的,就全是噩耗。

而且,这个国家毕竟曾是大国,难保有什么能扭转战局的东西。

他们不知道,这个国家的镇国之宝早就被皇帝拿去讨妃子的欢心了。

那时,皇帝还在享乐,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为灭国埋下祸根。

朝廷已经由内向外腐朽,有叛军勾结邻国也并非不可能。

敌军攻打至皇城外的时候,南风洛甚至听到了他们近乎癫狂的叫喊声。

皇城只剩下空壳,仅剩南风家的五千护卫队在苦苦抵抗,城中百姓要求开城门放他们走,护卫队没有理会,他们就硬闯,直到护卫队把刀刺进了那些人的身体才结束。

南风洛靠坐在柱子旁,额上青筋暴起。

如果他早点带着他们走,现在就不会有护卫杀平民的事。

琉璃手持佛珠,口中的佛经居然忘了念。

“啪!”一声脆响,佛珠一颗颗地掉落在地,正如琉璃脸上的泪。

南风洛看了她一眼,无声地站起来。事到如今,他也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公主,请公主进入密道离开,不求复国,只求留下皇室血脉。”他从未开口说过求谁,这第一次,却是为了保住琉璃。

空旷的大殿,少年的声音沉稳得似乎能扛起一切。

琉璃闻声惊讶地转头,却只来得及看见少年翩飞在门外的衣角。

南风洛赶到城门口的时候,城门已经倒塌,五千护卫队现只剩下不到一千,围着城门,用自己的身体做着最后的抵抗。

抱着剑的少年立刻加入了战局,他知道,每多撑一段时间,琉璃活命的几率就大一些。

他的声音几乎传不到护卫的耳中,他自己也只听到他们一声声的“复仇!”

仇!仇!仇!覆国之仇!灭族之仇!杀父之仇!仇!

少年忍着满腔的怒火,把手中的剑,刺进了最后一名族人的体内,他在五千英灵的注视下,跪拜了敌方的君王!

“恭迎础彧殿下!”

南风洛活下来了,以卖国贼的身份。

他带着础彧扫荡了皇都的每一个角落,手刃了自己看见的,所有剩余的同族。

到最后,他看见了仍跪坐在佛像前的琉璃。

她拿着新的佛珠,脸上布满了惊愕。

“她为什么不走呢?你说她为什么不走呢?我那么肮脏丑陋的一面,被她瞧了个彻底,你说,她为什么不走呢?”南风洛苦笑,脸上溢满了哀伤,我几乎能看见他眼角溢出的泪。

我印象中的琉璃是个固执的孩子,已经决定的事,十个南风洛也无法让她改变。

还记得他们小时候,有一次在森林里迷了路,琉璃固执地往西走,不管南风洛怎么劝,她也不回头,最后带着南风洛彻底迷路。

“你先冷静一下,休息一会儿再说吧。”我又倒了一杯雪水。雪谷的东西,总有治愈人的奇效。

“我怕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他喝下一杯雪水,稍稍恢复了一些。

3.初心不再

那个时候天际微微泛白,初生的霞光驱逐了黑暗,少女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他也看得清清楚楚。

他知道她很痛苦,可他什么都不能做。

他听见自己像奴隶一样说:“她是这国家的公主,名琉璃,殿下看,是不是生得一副好皮囊?”

那一瞬,他似乎看见了琉璃眼中的绝望,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点点地碎裂了。

他突然想立刻带她离开,管他什么仇,他不报了。

可是,他不能,他不能让琉璃背负骂名。

础彧癫狂地大笑,把琉璃拥入怀中。琉璃挣扎不掉,一口咬在了础彧的肩膀上。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础彧瞬间脸色大变,抬起手正欲一掌拍死她,南风洛却突然上前几步,拉走了她。

“殿下莫恼,琉璃公主就是这么个性子,待奴把她的刺儿全挑了,再送给殿下。”

础彧摸了摸肩上的齿印,笑得意味深长:“别挑得太干净了。”

南风洛知道础彧在想什么,他想看的,正是自己等人的痛苦。

亲手把自己最爱的人送出去,和被自己最爱的人送出去,他和琉璃都将痛不欲生。

回到南风家,被死死捆住的琉璃也抛弃了一切礼仪教养,一口唾沫吐在南风洛的脸上:“叛徒!”

南风洛毫不在意地擦了擦,转身背对琉璃:“只要能活,有什么不能做?”

琉璃还在泼妇般地骂着,南风洛却连脚步都没有停过。

南风洛觉得自己的心正被一点点地撕裂,鲜血淋漓,可是他不能把这份痛苦传递出来,甚至不能让任何人发现自己的异常。

他向础彧借了人手,花了三个月调教琉璃。琉璃再入宫的那一天,他看到她娇笑着说要为父亲守孝三年。

三年呵……

后来,南风洛也净身进了宫,做起了太监。

每每遇到琉璃他都要下跪行礼,好像是一个真正从小做惯太监的人。

偶尔只有他们两人,他还会听见琉璃满含恨意的声音:“卖国贼!”

他很想解释,他不这样做就很难报仇,甚至没法报仇。

可是他不能。

他还庆幸那天琉璃没有离开,从小养尊处优,琉璃对外面世界的阴暗一无所知,出去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现在她虽然要对付础彧,但好歹不会有性命之忧。

那段时间,他半夜经常被噩梦惊醒,梦中他的身边满是尸体,堆积得像座山,无数英魂在身后追着他,说他叛徒,说他卖国,说他对不起他们。

醒着的时候,他也被人喊野狗,呼来唤去,比普通的奴隶更为下贱,他却只能笑着应和。

他有空的时候,就会找琉璃,不敢上前,他只是在暗处默默地看着她,看着她在础彧的怀里撒娇,看着她和各路妃嫔斗阴谋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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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于飞  作家 不思进取,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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