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物细无声

2020-04-01 10:44:57

古风

润物细无声

1

窗外是喧嚣的锣鼓与鞭炮,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嘈杂人声。室内是红纱红帐红烛垂泪,喜婆夸赞贾府的讨好声。

盖头下的徐韫低着头,深吸一口气,心还是跳的厉害,她安慰自己般摸了摸袖口里的匕首,跳的更快了。

鬼知道哪个狗屁道士说自己是贵人之命,而这个贾家快要病死的唯一大少爷需要一个福气满满的人来渡气续命,又恰巧赶上自己父亲做生意赔了钱,赔的那叫一个一干二净一穷二白,自己父亲一哭二闹三上吊逼着她去给那贾家少爷冲喜。

她还记得她父亲一把抹眼泪一把抹鼻涕拉着她算账:

“女儿啊,贾家已经给爹爹保证了你一定是正妻,大夫人,贾家就那一根独苗,到时候就算你那个丈夫死得早,家产你还害怕分不到吗?贾家是大户,我们再怎么算也不会吃亏的……而且,”他小声嘟囔还能被徐韫听清:“现在谁还敢娶你啊……”

徐韫被气笑,她咬牙切齿的差点和自己的亲爹吵起来,却在看见弟弟在父亲身后单纯清澈的眼睛时,选择了妥协。

娘亲死得早,父亲不争气这日子也得过,她不愿,也不想让徐麟以后面临忍饥挨饿,无法上学的困境。

她在上花轿的时候已经想好,她不愿妥协委身于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钱是以后一定要还上的,其他也好商量,除了关于同房这个问题。

所以,她决定对于这个没有见过面的贾家大少爷先软后硬,先装一下可怜,实在不行拿匕首威胁他一下,想必那个病秧子也是没有她的力气大的。

但是,一切计划都在按部就班进行的时候,徐韫被掀开盖头面前的人给惊呆了。

不似想象中的羸弱瘦小,身材不算伟岸却也比一般男子高出许多,只是面色看着有些苍白。

他丹凤眼微翘,鼻梁挺高,嘴唇淡粉,墨色的发在白色的肤色面前更黑了几分。

他看着呆愣的徐韫,面色闪过一丝狭促的笑意。

徐韫一时愣住,等再反应过来发现他已经把屋内的人遣退完,缓步向她走来。

她的脑子卡住了,慌乱之中匕首掉出来,她拿着还未拔开的匕首指着面前的人结结巴巴:“你你你你你你你……”忽地想起这位还要给她家还钱,又把匕首换了个方向,朝向自己:“我我我我我我我……”

她的脸憋得通红,听见他咳嗽了几声,然后是轻笑。

床边扔来一个苹果,她听见他说:“麻烦你用这个刀帮我削个苹果。”

他的声音是温和的,清淡的,带着丝丝慵懒。

“哈?!”

他走近她,笑:“我有点口渴,可以帮我削个苹果吗?”

2

贾润钧第一次看见那个女孩,是在华福酒楼二楼包厢的窗户边。

那个包厢是在酒楼的最里处,远离街道的喧嚣,紧邻的是一道小巷,这里比较杂居,有卖布卖酒的商铺,也有紧锁大门的宅子。

贾润钧这次是和李家商谈城西那几处的铺子的归属权,李大少爷苦着脸喊穷:“哎呀,润钧啊,你不知道,我家西南的那两条街的生意都被你抢光了,好不容易城西那几家有点盈利你还想给我拿走,兄弟,你这就不厚道了啊!”

贾润钧微微低头抿了一口茶,眼神飘向窗外,一个青衣的女子在酒肆旁边搬酒坛,那只酒坛大约有半人多高,她两只手都紧扣在酒坛盖子上的边缘,然后抬起走了不到两步又放下,大口大口喘着气,擦擦额头的汗,又继续自己往前挪。

李大少爷继续嚎着,贾润钧才给他一个眼神:“李扬,我用兰庄的那家当铺跟你换。别给我哭穷,谁不知道你接手李家,你家的银子翻了几翻。”

李扬被拆穿以后面不改色,也跟着贾润钧喝了口茶,假装叹气道:“唉,润钧兄,你看一个铺子换了几个,看在咱俩的交情上我就勉强同意了吧,记得下次再请我吃饭。”

“放屁。”贾润钧极为优雅的骂道:“先不说城西那地势不好,那几个铺子我是要盖庄园的,都得拆。就只算那替贾家管兰庄当铺的女掌柜,听说你昨天又被人轰出来了。”

李扬这次戚戚然的摸摸鼻子,数十年的交情都知道彼此是什么德行,为了挽回一点面子连忙道:“啊,润钧兄,看,那穿青衣的小姑娘长得真是清秀。”

她似乎已经把那个酒坛搬到了酒肆里,此时蹲下和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说着什么,满脸笑容,还揉了揉他的头。

“嗯。”贾润钧难得没有反驳,又往那边看了几眼。

李扬像发现了什么,看看那姑娘,又看看贾润钧,又看看那姑娘,又看看贾润钧,目瞪口呆道:“润钧啊,我记得我们去春来堂的时候,那个惊为天人的名伶妍妍姑娘你才看了两眼,你这一会看这姑娘看了三眼!难道你感觉这小姑娘比妍妍姑娘好看吗?”

“她算不上好看。”贾润钧淡淡的把目光收回来,而此时李扬也长出一口气:“吓死我了,要不然会以为你眼神有问题。”

可是她比那些见过最好看的人顺眼多了。贾润钧没有再解释。

3

贾润钧第二次见到那姑娘是在回贾府的路上,他刚从城北回去的街道上,马车不紧不慢的缓行,贾润钧在厚厚的帷帐内低头想事情,却冷不丁感觉马匹疾驰起来,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乱冲乱撞,好不容易等安临稳住了马车,贾润钧已经有些头昏脑涨。

“少爷,是刚刚几个孩子朝马匹扔石头,马突然惊吓才有些不受控制。”

贾润钧微微掀开车帘,看见前面已经站了几个孩子都躲藏在自己父母身后,打头的那一个却是个姑娘,手里还拿着一个未编完的草帽。

他们惶恐的看着临安,从马车的装饰大约能看出造价不凡,若是里面的人追究起来,怕不是那么好解决。

那个姑娘往前走了一步,对着马车里面的人不卑不亢的行礼:“这位公子,刚刚是几个顽童不小心惊扰了贵驾,不知公子有没有受伤……若是公子提出赔偿我们必当倾家荡产,但请不要和几个孩子一般计较……”

安临看见自己马车里只伸出来一只手对自己招了招,他听完以后嘴角抽了抽,但还是按照自己少爷的吩咐去做了。

马车这次在回去的路上极为平稳,而马车里的贾润钧一手拿着草帽端详一边扯了扯未编完几根茅草,神色极为认真。

他问:“草帽为定情物,为何我没有收到过?”

安临默默道:“云姑娘送来的手绢,王小姐送来的诗作,大约和这个草帽的含义是差不多的。”

“她们会编草帽吗?”贾润钧问。

安临想了想:“大约是不会的。”

贾润钧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他对安临说:“你去查查那姑娘姓甚名谁,这草帽又是给谁编的。”

4

“少爷!少爷!”安临气喘吁吁的跑回贾府:

“那姑娘叫徐韫,是徐家酒肆掌柜的女儿,她娘去世的早,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听说徐家姑娘喜欢那个教私塾的林夫子……”

安临气愤的一拍大腿:“那夫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边收着徐姑娘的礼,一边还和其他几个姑娘眉来眼去!”

“嗯。”贾润钧点点头,看了一眼自己放在桌子上的草帽,过了半晌道:“找人把那个什么林夫子打一顿。”

“哦。”安临摸不着头脑的走了。

“少爷!少爷!”安临又屁颠屁颠的跑回来:“那个徐姑娘知道了林夫子的事!把林夫子骂了一顿,骂的那叫昏天黑地日月无光惊天地泣鬼神……”

“打住!”贾润钧脸上的笑意收不住:“安临,你这词都是跟谁学的?”

安临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笑:“那少爷,咱们还打不打那林夫子了?”

贾润钧顿了顿,嘴角抿回来,他点点头:“打,而且还要对外宣称是徐姑娘打得,懂吗?”

安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少爷!少爷!”安临着急忙慌的又跑到书房:“老爷、老爷他要给你定亲!”

“哪一家?”

“礼部侍郎贺家的二小姐!”

贾润钧一边写字一边回答,头也未抬:“定便定吧。”

“哦。”安临看着贾润钧那么淡定,也只好垂头丧气的往书房外走。

“等等!”贾润钧喊住他:“我定亲,你难过什么?”

安临顿在门口半晌,不知道怎么说话,整张脸憋得通红,最后他终于问:“少爷,您不是想让徐姑娘做妾吧?”

贾润钧终于抬头,右手写字的笔滴了一滴墨水在白净的宣纸上,他愣愣的看着安临:“没有啊。”

“那您娶了正妻,只能把徐姑娘当妾了,以徐姑娘的性子,怎么会同意?”

贾润钧顿了一下:“我没有想过要娶她。”

“?!”安临在心里翻了翻白眼,多好看一小姑娘听说把林夫子打了一顿以后以前想提亲的都不敢去了!你还天天把那个华福酒楼的二楼包厢给包起来,一吃饭就去那看人家!你还找人偷偷摸摸去她家买酒,自己看看都买的库房都快放不下了!然后你说你不喜欢人家?

“是安临逾矩了。”安临竟然郑重的行了个礼,要离开。

贾润钧没有拦,他一直在想,如果娶了徐韫,如果娶了徐韫……

他丢掉笔,站起来,在书房踱了几步。又坐下,又站起来,目光放空盯着书房的一角书架。

吃饭的时候,他夹起菜就顿住了,然后他把筷子放下,又站起来。

洗澡的时候,他刚把外衫脱掉,又穿起来,在温泉旁继续发呆,发完呆以后继续踱步。

安临就看着自家少爷大部分在各个地方发呆转圈,时不时还会有几下傻笑。

终于在贾润钧转够了四天圈圈的时候,他对安临说:“我要成亲了,越快越好。”

“老爷说要等贺姑娘及笄再定日子……”

“我要娶得的是徐姑娘。”

安临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因为自家公子不是负心汉而开心,还凉凉的回了一句:“少爷不是说没有想过要娶徐姑娘吗?”

贾润钧默默道:“这几天想过了。”

“那行,我现在就去准备!”安临开心的出门,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跑回来:“可是少爷,老爷那边……还有徐姑娘都不认识您啊……”

您要不要先培养个感情什么的?

贾润钧摇摇头:“没时间了,现在主要是我爹这边,徐姑娘要先娶回来……”

5

贾润钧要开始生病了,他数天没有吃东西就开始急剧消瘦,撒手所有事宜,贾家大半生意开始棘手,贾父这是也顾不得逼婚,日日因为贾润钧的病和贾府忙的焦头烂额。城里最好大夫来的时候,贾润钧正在吃药,吃一口咳两声,身形消瘦,面色苍白。

“贾少爷,来,我给您把一下脉。”

贾润钧伸出手来,大夫时不时皱眉看咳嗽越发严重的躺在病床上的温润少年,开口:“贾少爷,您这是体虚之症,只要好好调养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可是您现在是……”

贾润钧淡淡看了那大夫一眼,他把手收回去,又咳了两声,轻声道:“不,张大夫,我有病,就算再好好调养也是不行的。”

“贾少爷……”

安临适时的在大夫尴尬的手里塞上一张银票,极为客气道:“张大夫,我们少爷说他有病那便是有病。现在全城都知道我们少爷病的不轻,您要是突然说少爷没病,等于和全城的大夫作对,也等于和贾家作对,您看是不是这个理?”

张大夫低头沉默了片刻,慢慢把银票收回到袖子里,起身道:“贾少爷确实病的不轻,张某不才,无法对症下药,请另请名医吧。”

等人一走,贾润钧揉了揉额头:“安临,去把我们上次抓的那个神棍放出来,让他建议来找八字吉利的人给我冲喜,这两天把那个徐家给收了,传出点风声,让那个徐掌柜把徐姑娘的生辰八字送过来。”

安临低头应着,一边考虑怎么把那个徐家的酒肆给抢过来,一边心里暗暗道,这徐姑娘眼看就要成为少夫人了,也不能对徐家下狠手,被少爷这样惦记算计,不知道是这徐姑娘的福还是祸啊?

打住打住!还是先关心到时候徐夫人进门秋后算账会不会算到自己头上吧。

安临哭丧着脸,他对自己主子会保自己的一点自信都没有。

6

三岁的稚子已经走得很稳了,咿咿呀呀学着大人说话,拉着徐韫要去看花花。

贾润钧刚推了应酬回来就看见自己儿子牵着自己夫人的手,他把儿子抱过来,笑着哄他一会然后塞给了奶娘,徐韫看着孩子被抱着走,想去追的时候被贾润钧一把拉过来,他揉揉眼:“阿韫,我眼里刚刚进沙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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