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夫人,李管家已经带了人在门外等候了。”李嬷嬷恭敬地说,坐在妆镜前的美艳妇人正在瞄着黛眉,没有回应,一时间,屋内一片寂静,李嬷嬷只恭敬站立一旁,不再多言。
待美艳妇人装扮停当,才回转身看了李嬷嬷一眼,那一眼婉转得如乐声绕梁,看得李嬷嬷都心跳加快,她连忙低了头去,只听吩咐。
“嬷嬷,我这屋子里不便进男子,你请李管家去前厅,记得搭一幕珠帘在座前,只我能瞧清楚便是,莫失了身份。”妇人的语声如珍珠落了玉盘,叮咚作响,清澈动人。看年纪,她应在二九年华,白皙的脸蛋上,粉红晕了腮,杏眼瑶鼻樱桃口,自是一派娇俏。远山黛应了杏眼里的水波,又凭空添了许多悠悠之气,真真儿的一个佳人儿。
美人髻慵懒,斜插了一枚朱玉簪,其他配饰倒也罢,这朱玉簪似是古旧,跟其他时下流行的配饰摆在一起,略有些不应景,更何况,这玉的冷清,跟那些金银的热闹,本就有些格格不入。只是妇人的美艳当前,这些都成了背景,倒也无妨。
李嬷嬷心里叹息着,可惜了如此美人,口里亦应答着:“是。”,便带人下去准备了。
美人看着嬷嬷的背影消失在屋门外,如烟含雾的眸子渐渐暗沉下来,她盯着自己的纤纤指尖,点点红蔻似血,不由地入了迷。
2、
美人坐在珠帘后的宽大座椅上,透过珠帘看着跪在厅里的四个年轻男子。李管家还在一旁喋喋不休,讲着他四处寻合适男子的辛苦,美人听得有些烦躁,遂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李嬷嬷,李嬷嬷会意,将一早就放在桌上的银盘端了出去,当着李管家的面,打开了蒙在盘子上的布锦,白花花的银子露了出来,李管家的两眼顿时放了光,两腿一弯便跪在地上,高呼谢谢夫人打赏。
美人不语,只盯着还跪在庭前的那几个年轻男子,仔细打量。李管家也不觉无趣,自己站起身,又开始口若悬河的夸赞他选来的人。“李凉,嘉州人士,才高八斗,可瞬间作画,诗才风流;王青,灵州人士,貌若潘安,习得一副好字;高飞,凉州人士,生的剑眉朗目,潇洒风姿,瞧这身材,健硕刚强”说着,李管家还上前摸了摸叫高飞之人的臂膀,“最后这位白离,乃是嘉州的名人,才气过人不说,样貌长得也好,既有潘安之貌,又有潇洒身姿,真真儿人中龙。”
美人的眼睛一一划过四个男子,最后定在叫白离之人的身上。手中的锦帕紧紧地攥着,脸上的红晕更深,眼睛里却不是羞涩的情意,那样略微急切的情绪,更似激动不已。
过了片刻,她放松了坐直的身躯,斜倚在椅子的扶手上,用锦帕压了压鼻翼的粉,才淡淡开口道:“李管家辛苦了,老爷今日有应酬,不便理这些事,你先带他们下去吧,命人好好侍候,待老爷回转,好让老爷过目。”
“是,夫人。”李管家闭了嘴,躬身施礼,准备带四人下去。
“白离留下。”美人儿还是没忍住,开口留人。李管家看了白离一眼,暗自欣喜,一树梨花压海棠,我就不信这样娇艳的人儿肯甘愿伺候已经年近六旬的老头子,只要她肯从自己手里要了人,把柄就落在手心儿了,以后就不愁财路了。他扯住白离,轻笑道:“公子,留步吧,夫人器重,日后恐怕还需你多多提拔。”
白离的脸有点红,低头转身,就又跪了下来。
3、
下人们都退下了,美人坐在珠帘后,看着静静跪在厅前的白离。良久,她起身,转过珠帘,缓步走近白离。
“白家哥哥,好久不见。”静默片刻后,她开口说道。
听见这句白家哥哥,白离猛地抬头向她看过来,刚刚隔着珠帘没有看清所谓夫人的真颜,分开几年,她的声音亦更加俏丽多情,他已听不出来。只是这句白家哥哥,仍似多年前单纯娇蛮,不曾想,竟真地是她。
“宝珠儿?”他慢慢起身,呢喃道。
“是我,宝珠儿。”她的泪缓缓滑出眼眶。宝珠儿,这个名字已经多久没有人叫过了,久得她都要忘记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娇憨的名字,现在她的名字叫丽娘,杜丽娘的那个丽娘。
丽娘这个名字,是她刚刚到丽春院时,鸨母给取的,长得漂亮,又有几分才华,正应景。从官家千金沦落到妓院艳妓,对于她来说,也仅仅只一晚的光景。
那一晚,她被几个龟奴糟践,被鸨母鞭笞,心如死灰,心想的并不是清白之身被玷污,前景一片灰暗,而是如今这般,还怎有面目去见她的白家哥哥。
可她也舍不得死,活着还有一丝相聚的机会,白家哥哥爱她至深,说不定并不嫌弃她的遭遇?可是死了,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为了活命和免于被再次侮辱,她开始强颜欢笑接受现实。总还要坚强一些,白家哥哥会来救她的。
她是嘉州城里典史的千金,而白离却是一介布衣,虽才华横溢却家境贫寒,典史大人不允许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给这样的人,强行要将她嫁与知府家的公子。
强拗不过的她决定跟着白家哥哥私奔,行至管城郊外时,遇上了路霸山匪,匪徒凶猛,强撸了她并将她卖进了管城最大的妓院丽春院,而她最后一眼看见白家哥哥,是他正背匪徒一掌击中后脖颈,昏死过去。
没有客人光顾的时候,她总在想,歹徒拿了钱银,也得了她的卖身钱,总归不能杀人的,白家哥哥肯定还活着,他只要回嘉州,求了爹爹来,她定能逃离这淫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