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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次次回到过去，以为是在救你，谁知是我把你推进死神怀里。
一
刚立秋下过雨的夜晚，连露出的星星都带着几分凉意。付宇开着车打开空调，车内电台传出女主持人甜美的声音：“欢迎大家收听零点电台，我是主持人妮妮。”
他知道每到这个节目出现时，就代表昨天已经过去，现在是新的一天的凌晨零点。他正在前往一名为达达的休眠火山，这条无人相伴的道路他走过很多遍，甚至比回到2019年9月12日还要多，没错，他能回到过去，不，准确来说，是回到昨天。
过去的一天用未来的一年相抵消，很划算的一笔买卖。付宇从上衣口袋摸了摸，什么也没摸到放弃了。就在明天下午四点警察回送来娜娜的死亡通知，告知他妻子与好友被火山吞噬的事情。
那座火山在离她们只有两个市的距离，那天下午爆发的黑烟，聚集天空，像一片随时等待发怒地雷雨层。
现在是零点，只要付宇在下午两点前赶到金陵县带她离开，所有一切都会回到正常生活。
付宇在九点半左右进去金陵县，金陵县是座仿民国风的古城，很受游客和剧组的喜爱。
九点三十五分，付宇下车从后备箱翻找到手机打了过去，电话嘟嘟响了几声被挂掉。
付宇有些烦躁，他昨晚没吃晚饭再加开了一夜车，一生气竟然眼前发晕天旋地转。
“先生没事吧？”付宇耳边传来年轻女孩子的声音，还有软软扶住他胳膊的手。
付宇缓了缓，视线恢复清明，他面前的女孩戴着棒球服留着两个麻花辫，让人一下子想到跳跃舌尖的薄荷糖。
付宇礼貌收回自己胳膊微笑道谢：“没事，谢谢。”
他知道像他这个年龄的男人，疲惫不会消减他的颜色反而为他披上年轻小姑娘痴迷的神秘。
她们拥有妄想成为某人的终结者的梦，后来随着岁月磨砺后才知晓，唯一能终结永远流浪者的只有岁月。
小姑娘也许是因付宇收胳膊伤了她的好意，也许害羞于陌生人接触，反正红着脸娇嗔道：“哦，不客气。前面有家咖啡馆你可以过去坐坐。”
付宇冲她微笑，跟着人流转进咖啡馆。
他买了一袋面包和两袋酸奶，在一个女人面前坐下。女人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付宇……”
付宇没说话把其中一袋酸奶放在她买的网红早餐旁，他对这类打卡网红产品不感兴趣，红红绿绿只是赚个口水钱。
“娜娜呢？”
对面坐着的是娜娜的闺蜜，安宁。人如其名，自闭宅女。真奇怪，两个脾气完全不同的人也能成为闺蜜。
安宁垂下画着妩媚眼线的眼睛小心道：“娜娜还在宾馆睡觉，我还准备给她带点过去。”
安宁知道付宇和娜娜吵架的事，这次付宇追来应该是要哄娜娜回去。
“她在哪儿？”
“金陵十三钗，二楼三十三号。”
安宁给付宇看了房门密码，付宇冲冲吃完早餐去接娜娜，临走前告诉安宁，下午两点火山会爆发。让她等会与她们一起走。
安宁透过刻意刷成灰黑色的窗台向外看，天阴沉沉像即将到来一场暴雨，那座沉默的火山在阴沉的背景下安安静静。沉默一度让人忽视。
十点，付宇打来电话，她听见他身边空旷地回音猜测，他应该是在楼梯口之类的地方给她打电话。
付宇是想让安宁帮忙劝说娜娜与他一起离开，安宁并不想去，可是于情于理她都必须去。
金陵十三钗是老板根据一部电影取的名字，装修大气，堪比五星级酒店。
安宁在门口见到付宇，他避开安宁的视线，向旁退了几步让安宁先进去。果不其然，扔的满地衣服，披头散发的娜娜坐在床上嚎啕大哭。
有强迫症加洁癖的安宁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皱眉问：“娜娜，你干嘛！”
娜娜的哭声只停了一秒，见到安宁直接扑了过来，安宁烦躁似的推开像疯子一样的娜娜：“你看你这样子……”
安宁拿起梳子替娜娜梳开打结的大波浪，她看见娜娜脸上像七彩调盘一样，她衣服还没换应该是准备换衣服时付宇来了。
安宁看了眼付宇，付宇早就习惯在她们两闺蜜相处时，自己成为哑剧表演者，他沉默收拾地上的衣服叠好再放回行李箱。
说真的，这样的男人怎么看都不想会动手打人的人。
娜娜换了衣服又化好妆出来时，安宁和付宇已经收拾好一切。
“我饿了。”娜娜看向安宁。
付宇看了看时间：十一点三十分。
安宁想了想问付宇：“要不，等吃过午饭再走吧。”
付宇身体每个细胞都在喊逃跑，可看到娜娜张脸，他高傲的脖颈低下了。
安宁选的地方是火锅店。鸳鸯锅；一份麻辣一份番茄。
底料烧开下肉，翻滚地肉片在咕噜咕噜冒泡水面时隐时现，付宇眼睁睁看着娜娜下了份脑花，他喉头的尖叫被上踊的呕吐物追赶上，付宇几乎落荒而逃。
付宇去了洗手间，娜娜看着付宇慌张地背影笑了笑，在安宁看过来时故意撅嘴道：“不吃，还让别人也没食欲！”
安宁翻了她一个白眼，见她要分自己一半连忙拒绝道：“别别，我也不吃。”
娜娜赌气地把脑花全捞进自己碗里。没多久，付宇回来时脸色惨白，在见到娜娜优雅高贵地吃着脑花时，那张脸几乎白成一片纸。安宁装作没看见两人得互动。
吃完饭，安宁和付宇在车上等娜娜，下午一点。付宇头上的汗从额头划到下巴，他从后车镜方向看了眼安宁，发现她没注意到自己这才放下心。
他摇下窗户透气，一股甜腻的香水由远及近，娜娜又重新补了妆。三个人在一点二十跑出城。
二点，只听一声雷霆暴怒，岩浆迅速吞噬一切，付宇甚至还来不及看向后方他再一次回到黑暗。
所以这次又失败了？
二
2019年9月10日晚上十一点，安宁正敷着面膜煲剧，娜娜哭哭啼啼打来电话告她，她现在在她家楼下。
安宁顶着面膜下去接她，两人什么话也没说回了房间。一到房间直接脱光衣服，安宁慌张拉上客厅窗帘：“你干嘛……你身上……谁打的？！”
娜娜纤细匀称的身材上布满了青紫伤痕，背上还有背脊部分甚至破了皮，在白体恤上映出一大片血迹。
娜娜赤身裸体站在玄关处哭，安宁找来浴巾裹住她，又从柜子里找来医药盒。
安宁尽可能放轻手，可是手下受伤的猫咪还是不时发出颤抖和吸气声。
“你怎么弄的？”安宁没注意自己声音的温柔。
娜娜半趴在她身上，任其为什么处理伤口，眼泪成串珠落下。
她什么也不肯说，安宁不得不做最坏设想：“他出轨了，喝醉，打你？还是遇到了什么？”
娜娜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我不想待在这里，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安宁沉默着为她处理好伤口，又哄着她睡下，想着等她睡着了，给付宇打电话问问是怎么回事。
直至深夜，娜娜还是不肯睡，瞪着一双猫眼看着天花板。
安宁替她腋好被子安慰道：“先睡一觉，明天我们就离开这儿。”
娜娜像反应很久一样，看着安宁说：“安宁，我杀了付宇。”
娜娜的一句话直接把安宁说傻在那里，她皱眉问：“你说真的？”
娜娜噗呲一笑：“当然是……骗你的！”
她见安宁放下心，又继续说道：“他想用我爸给我的五百万做他的实验资金，我当然不同意，所以……我杀了她。”
她笑起来天真无邪，那双猫眼滴溜滴溜地转动观察安宁的表情，安宁一时拿不准她说的是真是假。想着等会一定要给付宇打个电话。
“你不觉得冷吗？”娜娜突然问。
安宁抬头才发现忘关窗，她起身关窗就听见娜娜幽幽地说道：“如果我死后那五百万自动归为慈善，他一分也别想得到！”
安宁只觉手脚冰凉，她光脚踩在地板上，那股凉意从脚底直冲心脏：“你真的杀了他？”她也发现了自己声音在颤抖，可是，这一切太突然了。
娜娜闭上眼道了句晚安。
安宁坐会床上，拿起手机犹豫地看了眼娜娜，发给付宇一条消息。
付宇没有回复。他是生是死除了娜娜没人知道。
难道要她揭发娜娜吗？
三
2019年9月13日下午四点，一阵敲门声惊醒付宇，他看了看表，胡乱抓了抓头发开门，一位身材高大长相让人想起威武的斗牛犬模样的警官带着他的助手——一位女警官站在门口。
付宇觉得自己一团乱的样子太丢人，他拉了拉皱巴巴的衣服，企图把睡皱的印子扯平。
警官做出一个手势告诉他娜娜被那座爆发的火山吞噬了，付宇傻呆呆看着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女警官问了几句话填上表格，两个人离去。整个两个小时，付宇大脑一片空白。他给自己煮了咖啡，咖啡热了又放凉，直至连他自己也不记得煮了多少遍。
付宇从窗外天色判断时间已经不早了，奇怪的是他居然一点都不觉得饿。
他从抽屉里打开上次医生发给他的药就着凉咖啡喝下，心里突然蹦出今天见到的斗牛犬一样的警官，魁梧的身材居然有双温柔的眼睛。
就像上次告知他这病有多少机率愈合的那位医生一样，是不是像他们这类最接近死亡的职业，都有这么双温柔眼？
他冲洗了咖啡杯，只觉得周围太过安静，又打开电视，电视里每家都放着最新的火山救援情况，主持人与记者几度哽咽，付宇没觉得伤心只是心里空落落一片。
他回到书房检查邮件，删掉垃圾邮件后，他打开一份匿名邮件，一张娜娜满身伤痕赤身裸体站在镜头前，她低头头发挡住了大半张脸。
付宇瞬间捏紧鼠标，他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他的心蹦蹦直跳，热气几乎喷在电脑屏幕上。
他眯了眼，又坐原位，他承认直到现在这刻，他依旧认为他们是最合拍的！
滚动鼠标，向下拉，邮件上只有两个字，再见！时间是2019年9月11号。
11号，他边想边关上邮箱界面，打开文档，文档标题：达达火山可能爆发！研究火山是他主业，他和娜娜去过很多遍，但娜娜只是待在金陵县不陪他上山。现在火山爆发这篇文也报废了。
11号，他脑子里居然一点记忆也没有。他完全不记得11号做过什么，也许和平常一样在家看书一整天，无聊又无趣。
四
2019年9月11日。
早上安宁被娜娜摇醒，她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娜娜将一块冰帕子搭在安宁额头：“你感冒发烧，说了一晚上胡话。”
安宁挣扎坐起来，鼻子像马路上的车辆大塞车，每个车都在她脑袋里按喇叭，吵的她头晕脑胀的。
娜娜擦掉她眼角的眼泪道：“我们去金陵县。我已经定好车，现在就走。”
她涂着大红的口红离她很近，安宁觉得有哪里不对或者说她忘了什么。安宁吐了吐舌头，皲裂缺水的嘴唇碰到口水她似乎尝到铁锈味。
娜娜喂她喝了温水，又拉起她换上和自己穿成同样张扬的长裙；绚丽、奔放、热情。
她们刚下楼她们叫的车也到了，车尾气消弥于清晨雾霾里，在她们走后一个男人打开安宁家，不久离开。
一辆卡车直冲她们的车辆，刹车的尖叫声响彻安宁的大脑。
她再次被娜娜摇醒，感冒让她反应迟钝好一会儿才明白，天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