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摘星辰

2020-06-22 07:04:50

古风

我不敢再碰他,生怕将他的精气吸走,他见我躲的远远的,却一步一步靠近我:“我叫阿朔,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到底还是宰相家的女儿有办法,这样过了十几天后,秦嫔第一个被宠幸了,这一宠,就是一个月。

小瑶却说,也许我见到皇帝的时候可以想起自己的死因,化了我的执念,说不定就可以去投胎了,这是好事。

秦嫔果然是个厉害的,皇帝不仅独宠了她一个月,在她说要来后宫御清池走走的时候,皇帝也答应了。

太后不屑地瞥了瞥我:“活着的时候哀家就不喜欢她,果然死了还要缠着我家皇儿,当初真不该让她死那么轻松。”

我哼了一声,道:“黎贵妃可说过,男人是这世上最会骗人的,这话果然不假。”

这样的独一无二让我挺开心的,我又问了好多问题,想起他是宫里的侍卫,或许会认识我的夫君,又问道:“你认不认识皇帝呀?”

我的死?我努力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如果我知道了自己的死因,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吧。

可是我这样干等,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等来皇帝呢,阿随对我说,快了,因为秦嫔又得了一个月盛宠,这次提议,皇帝应该不会再失约的。

“你…你是在和我说话么?”我试探地问道。

“阿朔,”我认真地盯着他,“你方才说,不会再骗我了可是真的?”

世人都说,我的夫君,是个好皇帝。

“怎么了?又有什么八卦了么?”小瑶的耳朵还是灵,一听阿随的声音就立刻冒出来。

我质问他道:“你怎么能擅闯后宫,就不怕掉脑袋么!”

“你别笑了!”我想捂住他的嘴,却只能一次次从他身体里飘过去,可奇怪的是,每经过他的身体一次我就更凝实几分,难道这个人对我来说还是大补之物么。

“小皇后,你最近听到什么消息了没有?”彼时我正在和小瑶讨论着今日谁又来假山私会了,阿随从水里钻出来如是说道。

不过这次的侍卫蛮稀奇的,我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他的左眼居然戴着与衣服同色的眼罩,剩下的那只眼睛却深邃地好似万千星辰,有一瞬间我甚至感觉他看到了我。

“呸,自古以来皇帝都是薄情的,小娘娘可别难过。”我还没开口,小瑶就颇为我愤愤不平,做鬼那么多年,就算是以往战战兢兢的小宫女也变得大胆的不行。

“阿初,我叫裴朔。”

我果然很不经夸,他只要这样一说,我就开心得不行,我飘到他身边看着那做的十分漂亮的丸子道:“这丸子看起来真好吃。”

“贵妃姐姐…对不起。”同样都是做鬼,大家都比我要聪明的多,难道我就这么笨么。

我却还生着气不肯见他,最后他叹了口气,终于释然道:“罢了阿初,今晚你去未央宫好不好,你想听什么我都讲给你听,行么,你别生气了。”

“你的小皇帝要选妃了。”阿随语气里不知为何有种看好戏的揶揄。

“嗯,阿初,你很重要。”

“阿朔,我想我阿爹阿娘了,都是死掉的人,为何我见不到他们呢?”

就在他对不起说出口的那一刻,我记起来了,我在榻上咳血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抱着我的,他说:“阿初,你要永远记得,你是我的妻,生生世世,我都会娶你为妻。”

小瑶怕我难受,毕竟那好歹是我的夫君,就成天带着我在御清池旁学习如何利用鬼魂之力捉弄别人。其实这听着邪乎,以我和小瑶的能耐,只能微微扬起一阵阴风将蒲公英吹散,更别提捉弄别人了。

身为一个鬼天天被别人吓,我可真丢脸。

可是我的夫君好像真的不存在一样,不仅我看不到他,这些新入宫的小姑娘们也看不到他。

“嗯?”

听御清池里的水鬼阿随说,这没什么,因为每个人死了都会遗忘掉一些记忆。

阿朔皱了皱眉,道:“她的男人是会骗人,可我不会骗你的。”

刚登基那会儿,且不说外敌虎视眈眈,就是朝中势力也动荡不堪,他不能将威胁他皇位的兄弟全都杀光,更不能直接罢黜了那些追随他登上帝位后就开始狮子大开口的老臣。

直到明粹宫里黎贵妃听到我这样想法时,十分恨铁不成钢地说,“他要是对你好,怎么会护不住你,还让你死的这么早。”

“不知道,许是缘分。”

“阿初,如果可以,谁不想重新开始新生活呢,可是解开执念,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宫里的鬼魂有很多,不过大多带着极深的怨气,很不好相与,不过庆幸的是,他们很可怜地只能在自己死去的附近徘徊,只要我不招惹他们,就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但如我这般三年里都能肆意游荡在阳光下的魂魄,实属少见,要么是我魂魄天生强大,要么是我的执念太深。

一字一句,都仿佛刀子刻在我身上,我想朝她扑过去,可我已经再没有力气挣扎了。

“自然是真的。”他点点头。

他是我死后的第一个可以交流的人,我对他好奇的很,拉着他问东问西的。

“阿初,要不然你去未央宫看看吧。”小瑶这样劝我道,她也明白我一直不愿意回未央宫的原因,我想见我的夫君,可我又害怕在那里见到他,那样我或许会怀疑他是不是爱我,对一个鬼来说,若我先发现了这点,将来他有了新欢的时候,我很可能也会变成怨魂,我不想那样。

我把今日皇帝爽约的事情对她说了,她笑的花枝招展,隔空虚虚点了点我的额头道:“笨阿初,你需记住,这世上最会骗人的就是男人,男人中骗人最厉害的就是帝王,你信他们,你不如信我下一秒就可以投胎。”

“阿初,你不要怕,这次我会陪着你的,你等等我,好不好。”

太阳落山以后,阿随从水里冒出来了,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尴尬神情道:“阿初,你再等等,那小皇帝一定会来的。”

*

快听到结局了,我可见不得他这般停顿,忙问道:“然后呢,就怎么了?”

他不答话,只是伸出手来探过了我的身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对摸不到我这件事情似乎微微叹了一口气,难道这也值得失望么?

仔细想来,并非我二人之间有什么不合,而是他爱权,而我,似乎什么也不喜,因为,我只是一缕游走在后宫的孤魂,我没那个资格。

“恨?”我有些不明白阿朔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却还是摇摇头:“我只是想搞清楚一些我忘了的事情。”比如我阿爹阿娘为什么死,他们死后发生了什么,我又是怎么死的,以及,我的夫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惜他不爱我,我亦不爱他。

“然后…那男人就将她丢进了军营里…任人…”

我没有在意他语气里的停顿,点点头:“小瑶说,见到他说不定我能想起来什么,就可以早点离开这里去投胎啦。”

嘁,搞得我这个皇后真没有面子。

阿随看看她,又看看我,讪讪道:“今日小皇帝亲自将秦嫔册封为了昭仪,封号敏,赐住…玉凌宫。”

“你这是什么意思!笨的人就没有资格做鬼了吗!”我插着腰飘到比他稍微高一点的地方,哼,像他这么高的人还没试过仰视别人是什么滋味吧,真是过分。

阿朔听我这样说,眉头也瞬间舒展:“你好像很希望皇帝来御清池?”

搞得阿随忍不住嘲笑我们,因为他从其他鬼那里听说,现在宫里都夸赞御清池这里很凉爽,很适合避暑。

但不知为何,我还是有些难受的,可想想或许以后他不会再爽秦嫔,哦不,敏昭仪的约了,我就好受了几分。

我快要魂飞魄散了我想着,阿朔跪在我身边,一次一次地想抓住我,可只能看着我越来越虚幻,我第一次看清了他眼里的东西,落在我身上可真疼啊,这是鬼从不会流下的眼泪。

我终于晓得阿随为何尴尬了,倒不是因为宫里终于多了上三位得昭仪娘娘,而是因为玉凌宫就在我以前住的未央宫旁边,皇帝要去那里,就势必要路过我的未央宫,新人换旧人,我叹了口气,他早该如此了,一个死去的人又有什么被一直记住的意义呢。

“我…我听司膳局说的,皇后最喜欢的就是这道肉丸了。”

是的,这后宫里,只有一个太后,再无他人,就因为这个,我曾经一度还觉得我的夫君说不定对我挺好的。

于是我又开始了我日复一日的任务,在御清池旁等皇帝,可果不其然,今日也是白费功夫。

到底还是黎贵妃有见识,待到秦嫔来御清池时,皇帝还是没有来。

我虽然忘了一些事情,可是我生前是什么身份不知为何却记得牢牢的,阿随知道了以后,看我年岁却不大,就唤我小皇后,小瑶也跟着唤我小娘娘,这些对我而言都无所谓,不过是个称呼而已,听着听着也就习惯了。

再次醒过来时,我的身边早就没人了,我飘了出去,天色已完全黑了,我想了想,去找了黎贵妃。

我更不解了,我能有什么执念。

我记得很多人很多事,可若要问我怎么死的,我却答不上来。

“阿初,你要记住我。”

御清池建的很美,这些小姑娘们闲着没事就来这里顽,可惜黎贵妃口里的争风吃醋却再也没发生过。

说着我就作势要再次飘到假山上去,阿朔果然急忙道:“阿初,你别生气,我下次一定不再骗你了,好不好。”

“她住在明粹宫里,听说是前朝的贵妃,她说的话,绝对可信的很!”我着重强调道。

原来鬼难过起来,会这么痛啊,我将自己蜷起来,捂住今早被阳光灼射的地方,真疼啊,身为鬼,我第一次晕了过去。

“你只能看见我一个么?还是阿随和小瑶你都看得见?”

我叫阮初,是南虞的皇后,在这从未见过皇帝的后宫里呆了三年。

见我允了,他才放心地走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默默地想,都说我笨,可我真希望,我有时候可以真的笨一些。

还有岑太傅的女儿岑姜册封为岑贵人,容安侯府的女儿册封为昭贵人,也是这一堆小姑娘里唯一有封号的嫔妃,剩下的其他人都以家世为依据册封为美人、才人不等。

我记起他来了,也得到了我想要的那句对不起,我可以走了,对么。

阿朔却没有再回答我而是突然离开了,我跟着他出去却突然被耀眼的晨光刺痛了一下,连忙躲回了假山里,怎么回事,我不是不怕光的么。

“这里难道还有其他人么?”我听他这话更惊了,低头自己嘟囔道,我本来就不是人。

于是我装作要吃了他的样子,张牙舞爪地扑了过去,他没躲,而是看着我笑的开怀:“你怎的做鬼也这般可爱?”

未央宫的墙壁上挂着的,是我各种样子的画像,或坐,或站,或拈花,或骑马,最里面那一幅,是我嫁给我夫君时,他掀起我盖头的模样,每幅画都有一行小字,上书:吾妻,阿初。

“阿初,阿初你下来,我同你说还不行么。”他实在无奈,如此说道。

遵帝遗诏,其弟九皇子继位,后宫妃嫔皆入皇陵守节。帝在时,国泰民安,河清海晏,百姓深念其功德与痴情,于城中立帝后碑,谥号,懿初。

其中最让人稀奇的就是当朝宰相的嫡女秦娴,她被直接册封为秦嫔,虽然不合礼数,可这宫里一个人都没有,总得有点高位嫔妃撑撑场面吧。

我去了,却没有在未央宫里见到他,我见到了我自己。

“那之前呢!我可看见你和宫女在御清池那里幽会呢!”

“阿朔,你既然认识我的夫君,可不可以告诉我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你会做什么?”他果真抬头望着我,这让我很骄傲,可他这话一问出来我又耷拉了。说实在话,我好像只会飘来飘去的,连恐吓眼前这个人都做不到。

不是都说皇帝一言九鼎的么,怎么他还骗人,我气不过,坐在假山上第一次掀起了能将池边的树弄的沙沙响的阴风。

我思来想去,觉得黎贵妃所言甚是有道理,就拿我阿爹来说,皇帝骗了他的兵符,却还是让他上了战场死在了边关,不知道我活着的时候有没有为我阿爹鸣不平,如今我既已再无可失去的,我突然想为我阿爹,找皇帝要一声道歉了。

“阿初,对不起,我没有护好你。”

我去了未央宫,可是我没想到等着我的不是阿朔,是将我用锁魂绳捆起来的太后和敏昭仪。

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座皇宫,这里无论过了多久都是一个样,除了一开始偶尔有宫女偷情会叫我好奇几分,三年过去了,我早已对任何事提不起兴趣。

可我不会吸食人的精气,因为我很喜欢做人,人能得到很多东西,能自己感受酸甜苦辣,能有无限的未来和可能,这些都是我们这些做鬼的,梦寐以求的东西,我又怎么能剥夺别人活着的权利呢。

果然,问到这个问题他就沉默了,看他这副模样我实在生气,哼了一声就飘到假山上,任他怎么叫我我都无动于衷。

我愣了,这我还真没想过,思索了一会,我回答他道:“我想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至少,不要再与这座皇宫有任何关系了。”

阿朔笑了:“我就知道,你以前最喜欢吃它了。”

“你那个好阿爹啊,在边关犯了旧疾,我大哥不忍心,送他脱离了苦难。”

纵然是看了这么多莺莺燕燕,我还是觉得无人比得上黎贵妃的雍容华贵,诚然她也这么觉得的,所以即使她如今只是一只鬼,可这依旧不影响我每次去找她时,她都正在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的美貌。

“黎贵妃?这又是你的哪个朋友?”

还好我这人一向心大,想不通的事情也不会再纠缠,总归我现在还和以往一样就好。

因得我是唯一也个可以自由飘荡的鬼魂,秀女入宫那日独我去看了。

皇帝没有来,我这个皇后又死了,一切册封事宜就都交给了太后。

“当然啦,”我忍不住扬扬下巴,自豪地道:“告诉你你可别吓着,听好了,我可是皇后,皇帝是我的夫君,我就是想见见他!”

阿朔笑了,可是我却看见他的眼眸里偷偷聚起了什么晶莹的东西,可惜消失地太快,我没看清,或许是今夜的月太亮,映在了他没有我身影的眼眸里,可不知为何我却能感受到,他的眼里,满满都是我。

我说不上高兴或是不高兴,河清海晏总是好的,可我也希望我能亲自去看看这大好河山,而不是困在这深宫里即吃不着,又摸不到。

黎贵妃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就是比我有脑子。

“你就那么在意我么?”

阿朔眼睛里的星光突然黯淡了几分,慢慢开口道:“那,你下辈子想做什么?”

可惜皇帝好像食言了,那日我飘到假山上等了好久,却还是只有秦嫔一个人来了。

“嗯?怎么了?”

他来到我面前蹲住,眼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情绪:“那样的话,我会很开心。”

“嗯?什么事情?”我问他道。因为在我心里,阿随总是很厉害的,他是水鬼,只要御清池能去的地方他都能去,知道的消息也多。

可惜我实在无法到前庭去,否则我一定要看看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我没有力气再回答他了,可我想他会明白我的答案的,我想对他说的是,好。

“阿初,阿初…不要怕,我来了。”耳边又响起了熟悉的边关小调,我虚眯着睁开了眼,入目的是一片火光和身前的一个独眼男子,是,阿朔么,我突然想对黎贵妃说,你看,不是所有男人都会骗人的。

“你恨皇帝吗?”他见我不回答,又轻轻地问道。

“你记得?”阿朔说不定是被我吓着了,不然怎么语气里都带上了一丝颤抖,我虽然一开始的确是想逗他玩的,可是聊了这么一会,我还是有些不忍心,想了想,安抚道:“你别怕,我从来没有吃过人的,更不会伤害你。”

当然,我也不是完全交不到朋友的,御清池里的水鬼阿随,还有很多年前死在池边假山附近的宫女小瑶,以及我最近新抱上的大腿——离这里不远处明粹宫里前朝的黎贵妃,他们都对我很好。

“你说什么?”我稍不注意一抬眼却猝然对上他的脸,吓得我差点骂出声来,难道他不知道这样吓鬼,鬼是会魂飞魄散的吗!?

咦?原来我还蛮厉害的嘛,我还来不及沾沾自喜,就听见假山下有个凌厉的声音问道:“谁!谁在哪里!”

我躲了一阵,等到疼痛完全消失后,我试探地将胳膊伸到透过缝隙射下的阳光里,咦,怎么又没事了,我来来回回舒张着手腕,又试探地跑出了假山外,除了感受不到温度,一切都与常人无异,那刚才?

后宫为什么要争宠?这是小皇后的鬼魂与小皇帝的故事。

我忍住痛安抚他道:“我没事的,一会就好了。”

“你说,我哪一点不比你爱他呢,你为什么,死了还要缠着他不放呢。”

阿随说,或许我真是个凤命,可以保佑他人,反正在我死去的这三年里,南虞一直都没什么大灾大难,反倒是风调雨顺,年年丰收,愈发兵强马壮起来。

我听那些怨魂说过,她们是会吸人精气的,因为那些精气对她们来说就是补药,当魂魄越凝实时,相应的力量也会增强很多,到一定程度他们就能离开禁锢住自己的地方,去完成自己的夙愿。

他不怕我会伤害他,却好像很怕我生气似的,慌忙解释道:“我们才没有幽会呢,她是我的同乡,我找她给我家里人捎个信。”

“阿初,你怎么了,好像很虚弱的样子?”

不得不说,我的夫君真有福气,这些明眸善睐的小姑娘我看了都动心,何况当了三年光棍的他。

“那你和他说得上话吗?可不可以叫他不要再爽秦嫔的约呀?”我急忙说道。

这次我已经不生气了,我只是心里堵得慌,我那么想见他,却要等别的女人带他过来,更何况他还屡次失约。

他脸色十分可见地僵了僵,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我一听来劲儿了,认识这么久,我对黎贵妃的故事不是不好奇,只是她一直不愿意和我讲:“你知道她?”

于是我施施然地飘了出去,什么嘛,不过是着宫里特有的水绿和玄色衣裳的两人,又是偷情的宫女和侍卫么。

他听我解释才明白阿随和小瑶是谁,摇摇头道:“没办法,我只能看到你。”

“阿初,阿初你怎么了?”阿朔见我如此突然慌了,靠近我却一次次穿过我虚无的身体,他颤抖地看着自己的手,那般无助。

但我离不开这座无论生前死后都困了我很久的地方,宫门口似乎有道一直阻止着我的气墙,我出不去的。

“你能看见我?也能听见我说话?”我到底还是当鬼的日子短,缓了缓心神就连发脾气都不太会了。

等到太阳落山了,我才发现,阿随和小瑶很久都没有来找我了,我还想,好好和他们道个别呢。

“听说,小皇帝都二十有五了还一个子嗣都没有,说不定这次要选的人还挺多的,以后咱们可有许多热闹可看了。”原来阿随开心的是这个,那我也挺开心的,天天听黎贵妃讲她们那届的宫斗故事我都听腻了,总比不上自己亲眼看看的好。

我又看向他,冷不丁对上他缀着碎光的眼眸心底又是一慌,可他却一点也没有恐惧之色,反而是含着温润的笑意看着我。

“阿初,你到底怎么了,以前你可不会问我这个问题。”黎贵妃虚拂了一下她的发钗,开口道。

“没想到没了孩子以后你会落下病根,我那么喜欢的皇帝哥哥怎么能有一个病怏怏的皇后呢,所以我又帮助了他。”

呸,说谁笨呢,我就不该心软安慰你,活该吓死你。

锁魂绳是专门用来对付鬼的东西,稍一触碰都能让鬼痛不欲生,何况我被它困住,在我痛的要晕过去时,我听见敏昭仪对太后说道:“太后娘娘,您看,就是她一直缠着皇上,现在咱们终于可以得些安宁了。”

“没这么,就是…随便问问。”

“阿初,我给你带了你喜欢的肉丸子,你快出来看呀。”时间久了,我就喜欢逗他玩,他每次过来,我都会飘的高高的躲起来,看他寻我不到的样子就十分好玩。

不,不!我无力地看着有宫人拿来火油浇在了画上,比起锁魂绳带来魂魄上的疼痛,我突然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开始生疼起来。

“阿初。”

呸,你才可爱,你全家都可爱。

他又开口道:“你就那么想见到你的…夫君?”

阿随也觉得很可惜,他在这御清池里呆了几轮皇权更迭,落水的人数不胜数,如今他都好久看不成这样的热闹了。

我悄悄地飘到他身后,一下绕到他眼前:“哈!你这次总该被我吓到了吧。”

“别说了,”我捂住耳朵打断他,心里为黎贵妃疼的不像话,只能又将自己蜷起来。

阿朔果然笑了:“你这样笨,我一点也不担心你会伤人呢。”

阿朔点点头,又觉得有些难以启齿:“黎贵妃是前朝亡国之君的贵妃,听说是从民间抢来的,可是我的先祖攻到他城门底下的时候,亡国君又准备将她送给我先祖,企图求和,黎贵妃不愿,划了自己的脸,那亡国君见她宁愿自毁容貌也不助他拖住先祖,就…”

“阿初不怕,不怕,我给你唱歌。”他开始哼起了我熟悉的边关小调,我有些迷迷糊糊了,记得我小时候睡不着,阿娘就是这样唱的,为何他也会。

敏昭仪好像能听到我的心声,轻移莲步来到我的面前:“哟,这就是皇后娘娘呀,真没想到死了会这么丑呢,这满宫的画像,你应该很喜欢吧,不如,我送它们去与你陪葬吧。”

“阿朔,你懂的这么多,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是怎么死的呢?”

阿随还滴着水的手穿过我虚无的身体,说:“看,这样我都没被弹出来,你算什么强大的魂魄。”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我飘到他旁边,悄悄施法扬起了他垂在耳边的碎发,他果然只是摸摸脸,却也没有再发火看我。可不是么,谁能相信大白天的会见鬼,你要是换我没死之前,我也不相信。

“我没事。”我张了张嘴,却还是问不出口,半响后我咬咬牙,开口道:“贵妃姐姐,你想去投胎么?”

吓得我一下躲到了假山后头,可我呆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我是鬼欸,怎么还会被人吓到了。

我尝试着在掌心聚起一阵小风,向他扇过去,看着他微微扬起的发丝,我竟觉得他甚是好看,于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我问道:“凉快么?”

他话语刚落,我惊得立马一个蹿步躲去了大石头后面,又偷偷探出脑袋来打量着空无一人的周围,他刚才,不会真的,是在和我讲话吧。

史书记载,南虞福初元年,帝立大将军之女阮氏为后,废了后宫采选制度,然,阮氏三年无所出,众臣上议,帝大怒,杀伐多人。

但无论怎么说,我还是很期盼能有人得宠的,因为说不定这样皇帝就能来后宫,我就能见见我的夫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怎么能看到我的?”

我这样一难受就是一日,到了太阳落山后就躲在假山里,等着小瑶来找我,没想到我却等来了那日的独眼侍卫:“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的夫君十八岁继位到如今已七年了,先帝昏庸好女色,去时留下了十一个儿子,他本是最没希望的七皇子,却愣是在惨烈夺嫡的道上杀出一条血路。

福初四年,突逢边关遇敌,大将军请旨出征,却不幸遇难,阮氏大恸,月余后病于榻上而亡。

是啊,若是简单,就不会有那么多魂魄还飘荡在这宫里了。

“你就如此厌恶这里么?”阿朔直直地望向我,厌恶么,说不上,只是我本能地不想呆在这里,却说不出原因。

或许我生前做了很多错事?我猜一直没有无常来带我走的原因大抵也是这个,这里就是一座天然最好的监牢。

我向来乖得很,他求娶我的时候我嫁了,太后流了我的孩子的时候我忍了,满朝文武要我死的时候我死了,他要我永远记得,于是我牢牢地记住了我是他的妻,只可惜他没有告诉我要记住他,所以我忘了我的阿朔,忘了他曾经有多爱我。

“你啊,明明是大将军的女儿,怎么能怀上龙嗣呢,这不是逼人造反么,太后为了保护她的儿子只好牺牲了你。”

他回道:“我本就是这未央宫的看守,见里面有动静进来查看,有什么不对么?”

“好了阿娴,我们走吧,大师还等着我们讲经呢。”太后将她叫了回去,我闭上眼的最后一刻,敏昭仪露出了张扬得意的笑容,可我,我再没那个资格了。

“真的呀,”我怕他不相信,在他身边急得飘来飘去的:“他都两次没陪秦嫔来御清池了,不是食言是什么!”

我觉得这里无趣,就不再理他们,跑去明粹宫找了黎贵妃,那里终日不见阳光,也没人会住,是我在白天唯一能找到人聊天的地方。

于是,他娶了我,大将军的女儿,阿爹将兵符给了他,他才有了自己的势力,一步一步慢慢将权利拢在了自己的手里。

好奇怪,我脑海里突然有什么种子生根发芽似的,只能呆呆地望着他,半响后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点点激动说道:“阿初,我叫阿初,和你的名字一个意思的阿初。”

“阿初,你什么都好,就是不会撒谎。”黎贵妃无奈地摇摇头,又道:“有人和你说了我以前的事,对么?”

我不再劝她,而是恢复了我原来的生活,在御清池旁等着我的夫君,不过他一次也没来。

我嘟嘟囔囔地问了他好多问题,却还没等到他的回答就晕了过去,临晕前,我还差最后一个问题没有问出口,我想问,阿朔,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敏昭仪看着我扭曲的模样甚是得意,轻轻说道:“你不是想知道你阿爹阿娘怎么死的么,你不是想知道自己怎么死的么,谁让本宫心软呢,你都要魂飞魄散了,本宫也不防告诉你。”

阿朔立刻装作吓到的样子往后一跳,可我看得出来他眼里促狭的笑意,他果然又在骗我:“哼,你以后可别来寻我了。”

“阿初…”

倒是阿朔来了好几次,可每一次我都很容易晕过去,可是能见到他,我还是很高兴,毕竟他是我死后唯一能交流的人类朋友,很多时候他都会给我讲很多我没去过地方,没吃过的东西,这让我很欢喜。

“阿初,你一定要好好的。”沉默了很久后,阿朔突然这样对我说道,我随不解却还是笑着回他道:“我很好啊。”

“你怎么了?”突然有人声响起,我又被吓了一跳,看过去却是阿朔。

他听我说了这句又开始沉默了,我以为他睡着了,他却开始低声唤我的名字。

我知道的,第一眼见到他,我就知道了,会那样看我的人,会给我唱小调的人,知道我爱吃肉丸子的人,只有我的夫君。

我知道,当我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好像真的笨的不配当鬼了,尤其是,面前这个人哈哈大笑起来,好像从未笑过那么痛快似的。

可是一年后,我的阿爹死在了边关,阿娘也随着去了,我不记得之后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总归我如今亦做了三年孤魂。

“我不难过啊,我都死了三年了,干嘛还占着皇后的位置不放。”说实话,我都想不起来我的夫君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了,不过我觉得既然他是皇帝,这宫里总不能一直这样空荡荡的。

明月摘星辰

“阿初…”他哭的有些泣不成声,

“你怎么知道?”我疑惑地问道。

“你这么笨,也能做鬼的?”我没想到他幽幽叹气后却这般说道。

可惜选妃的时候他没有来看,太后倒是欢欢喜喜地留下了十几个家世才貌样样出色的小姑娘。

“那你告诉我,我阿爹阿娘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又为什么死了呢?”

我问阿随,小时候有人算我是天生凤命,这算不算魂魄强大。

“你…你不怕我么,我会吃了你的。”我吓他道。

阿朔皱了皱眉:“皇帝答应别人的事怎么会爽约,你可不要胡说。”

福初七年,帝大选,唯秦家女得帝心。福初八年,先阮氏未央宫突逢大火,帝感念先皇后纯敏孝端,欲取其遗物,然天妒英才,薨于殿内,举国悲痛,守孝三年。

我替他算了算,就算一晚一个,也要大半个月才能看完所有人呢,啧,当皇帝真好,我也想当皇帝了。

倒不是我能对他有什么感情,而正是由于我不记得他了,所以我对他非常好奇,因为听阿随说他除了没有子嗣,确实是个好皇帝。

可我没法见到他,于是只好每天坐在御清池旁发呆,阿随说,我这样活像一块望夫石。

我努力扯出一个笑意,声音轻到不像话:“阿朔,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可不可以…告诉我…我的夫君…是什么…名字。”

不知道我晕了多久,慢慢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未央宫里不知道为什么被挂上了软烟罗,变得暗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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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乃三生有幸。”“有幸什么?”“能娶夫人为妻。” “老爷…不好了老爷…”小书童一路大呼小叫的跑过来,进屋时绊在门槛上险些摔了个狗啃泥,一张原本白净的小脸被急的通红,说话时已然带上了几分哭腔。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吗?”这声音很是年轻,语调也很平静,只是其中的几分沙哑暴露了连日来积攒在心中的焦虑。 “外面怎么了?”声音的主人长叹了口气,问道。 “府外…府外来了一大批难民,他们

鹭归

没有仪仗,没有乐礼,那日宫里只来了几位宫人,带走了老将军捧在心尖上的小女儿。长安城内有三绝,一绝迟暮巷孟郎的桃花酿,二绝最欢阁花魁馥荻姑娘的歌喉。 而这第三绝最常见却又不常见,是将军府内院的十八棵桃花树。 宋鹭宁站在自家桃花树下,观望着因昨晚一场雨被打落在地的朵朵桃花。 众人皆艳羡将军府的桃花,可他们爱的是长在树上盛开的桃花,宋鹭宁此刻站在树下,心中暗叹,这落在尘埃中的桃花竟比盛开时美上千千万万倍

红颜泪痣,孤魂

本是两情相悦,却有缘无份。一袭红衣,面着红妆,眼下还有一颗泪痣格外显眼。头戴凤冠并无红盖头,红盖头盖住了脚边的红篮!花轿的喜庆与急促的喜乐显得格格不入,抬花轿的人走的飞快。每人脸上尽现晦气之色! 轿内新娘早已泪洗红妆,任由着泪水浸湿膝上的衣裙。忽然喜乐一停,轿子踉跄落地外面便再无声响。 花轿停在了三座坟前,许久新娘提起脚边的篮子下了花轿,拿开红盖头露出白白的冥纸,挨个的给三座坟烧纸。烧完又停留了许

冯迷

虽然如此,但别人的心都由不得她,她留不住镜中花,也抓不住水中月。那天冯迷在自家花园被黎子若幽幽的歌声吸引,才知道自己丈夫不仅豢养优伶而且毫不顾忌地带到家里来了。当丫鬟支支吾吾告诉她的时候,她漫不经心地听着,转过身她向落霞亭走去。 春花烂漫时节,花光柳影亭廊曲折,那伶人站在亭内身着素衣手执折扇,曲子借着水音传来“……不思旧姻,求尔新特。成不以富,亦祗以异……”冯迷听得愣了,仿佛旧梦伊始,这样的曲子在

驸马又纳了一个妾

驸马纳了 个妾,就我一个是人类…… 驸马又纳了一个妾。 “这次是什么?天山的雪莲花妖还是湘水的泪竹妖?” “都不是,这次是个女人” “女人?”公主柳眉微蹙,妙目含怒,“依照大唐律,驸马纳妾是要经过公主同意的。” “是。” ”那我若是不同意呢?“ 驸马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万望夫人成全。“ 对,我就是那个贱婢。 三年来,驸马纳了十二个小妾,就我一个是人。 公主问我:”沈郎为何要纳你进门?“ 我

踏雪寻梅

当今皇上有一位梅妃,她的宫殿植满梅花,擅长跳舞,尤其是惊鸿一舞,使她名动宛城。 大顺朝天道十五年冬,少年登基的李亿也早已坐稳了江山,只是他的心还依旧苦闷,自从五年前他最爱的女人——惠皇后薨逝以后,他便再未轻易踏入后宫,好像后宫永远都有着她的影子般,挥之不去,于是便只好冷落了后宫众人。 转而冬至,宛城的大雪早就铺天盖地地下了下来,一连好几天纷纷扬扬的下着。 冬至夜,李亿还在御书房忙碌,他伏在案上

无境(上)

妙法无尽,何必争抢 扰心? 宽敞的内室里没有点灯,一旁的窗户敞开,倚窗坐着一位女子,月光透进来,笼罩在她的身上,白色的羽衣将纤弱的她包裹起来,显得更加弱不禁风。她的唇瓣没有一丝血色,这让本就白皙的肤色看着更显苍白。纵使如此,却掩饰不住她绝美的容颜。她抬眼似是望着那轮高悬的明月,眼底实则是一片望不见底的空洞。而借着这微弱的光,照见了室内桌上依稀未动的饭菜、倒在地上的靠椅和烛台...... 忽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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