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沧海桑田

2018-04-24 11:22:04 作者:孙锐小说创作室

《那一年的沧海桑田》by 孙锐小说创作室

那一年的沧海桑田

那一年 春

她走的那一天,他看上去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窝在沙发上吊儿郎当地翘着二郎腿,甚至还装作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仓促地往行李箱里塞那一件又一件的物品,好像她只是作一次短暂地远足、而不是从他的生命中作彻底地仳离似的。

他想起从前远足或者搬家时,她也是这么往行李箱里塞那一件又一件的物品。只不过没有像今天晚上这么仓促、这么手忙脚乱罢了。他还曾经打趣说女人都是一个个神奇的魔术师,因为她们不仅会化妆,而且可以把一只小巧的行李箱当作一个巨大的集装箱来用。

可这一次,她那一只小巧而神奇的行李箱里将再也不会放进任何一件属于他的物品了。想到这里,他才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必要非得装出这么一副满不在乎、漫不经心的样子。何必这么辛辛苦苦、装腔作势地欲盖弥彰呢?于是,他悄悄地放下了二郎腿,目光也慌忙地跳到了别处。可无论他的目光跳到家里的哪一个角落,哪一个角落却都是她的那一袭仓促地往行李箱里塞一件又一件物品的身影。他绝望地想到,即使是面对着一个真正的、庞然大物似的集装箱,她也会很快塞满它的。

时光永远奔流向前,不会因为谁的执意挽留而停顿一下,哪怕就一秒钟。

“呲呲”一声,行李箱上的那一段拉链终于拉上了。仿佛一段感情就此被细针密缕、严严实实地纫上了。一切都结束了。她能带走的物品都带走了。可显而易见,她无法带走那些存放在他心中的如同繁星一般稠密、闪烁的记忆--两个人在一起共同生活了五年的记忆。

她忽然用手指着摆在餐边柜上的那几个镶有他们两个人合影的相框问道:“哎,麻烦你过来看一下,这几张合影怎么办呢?”她说话的语气好像是这半年以来最有礼貌、最为温柔的一次。当然,也是最为生硬、最像公事公办的一次。

那些合影上的他和她都是甜甜蜜蜜地相拥而笑着,笑得那么郎才女貌,那么一往情深,那么驷马难追。他原本以为,那一种所谓天长地久的爱情一定会指日可待、触手可及。可如今,这纸上的欢笑终究不过是又一出中道崩殂的爱情的挽歌罢了。曲已终,人已散,还有什么好留恋、好踌躇的呢?他的胸腔中忽然开始涌动着一股难以名状的狂躁之感。而这股一时难以抑制、难以纾解的狂躁之感又逼迫着他“霍”地一声站了起来,从茶几上顺手操起一把剪刀,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急急忙忙地拆开相框,而后毫不犹豫、毫不心慈手软地沿着那些合影上两个人相拥的界线一通“咔咔咔”地剪了过去,就连那一只只放在她头顶、肩膀、或者纤腰上的手也没有放过。要分,就要分得彻彻底底,决不拖泥带水、藕断丝连。尽管这意味着,他和她从此便天各一方、再无相拥的可能了。

而她虽然神情哀伤,但也并没有出手阻止他这么做。

她拿着行李箱和那几张支离破碎的合影走到门口时,忍不住再回过头来看一眼这个她曾经住了两年的房子,和那个她曾经希望今生今世都能爱着自己的男人。她终于开始抽抽噎噎起来,还仓皇失措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恋爱中通常最先说出“对不起”的那一个,往往都是胜者。他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应该回答一些什么,只能眼睁睁地放弃了和她再说最后一句话的机会。甚至就连那一句无关痛痒的“再见”都没有说。他只是任凭自己脸上那一种看似漫不经心的神色开始慢慢地堆叠成厚厚的绝望。他绝望地看着她怀揣着另一个男人的船票从自己的视线里慌不择路似的离了。永远地离了。然后,他极力屏住自己的呼吸,静静地听着她的高跟鞋不断踉跄地敲打着那一节又一节空旷的水泥楼梯。那一阵“轰隆隆”的响声,就仿佛楼梯上正在滚动着他们那未完成的、一连串绝望的吻别。

紧接着,楼下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再一次狠狠地把他的心碾成了一片铁马冰河,近乎暗无天日。他索性一把拉熄了灯。于是,黑暗即刻把那陡然辽阔、空旷起来的房间填充得密不透风。而后,他心烦意乱地仰靠在沙发上,闭上双眼,听任脑海中那往昔的缱绻和现实的无情紧紧地纠缠在一起,就像两股扭成一团、互不相让的潮水似的,将他不断地吞下去、又不断地吐出来,反复折磨。“黯然神伤者,唯别而已。”

他一直想,一直想,翻来覆去、绞尽脑汁地想:她应该是爱过自己的吧?!

大学毕业的前夕,他以为自己会创造一项“奇迹”--即他很有可能会以宿舍里唯一一个没有女朋友的“单身狗”状态而光荣毕业。可她却语笑嫣然地跑过来找他了,不久,便悍然剥夺了他这么一个可以创造一项“奇迹”的权利。她是从一本校刊上读到他的一组很合自己胃口的诗歌、进而想结识他的。而对于两个彼此欣赏、且有着共同话语的年轻人来说,爱情从任何时候开始都不会嫌太晚。何况,他们毕业后还选择一起留在同一个城市呢。

刚开始,和那些无数为梦想而在这个城市里打拼的年轻人一样,他们只能租房子住,上班、下班也只能挤公交车。两个人谁先下班,谁就先去买菜做饭。做好了,就满怀欣喜、不时瞄一眼挂钟上的时间静静等着另一个人。晚上,他有夜读的习惯,偶尔在清冷的台灯下也会写上一两首诗歌。理所当然,她是他的第一个读者。每每读到一个好词,或者一行妙句时,她总是会叹赏得叫出声来。有时候,还会激动地跑过来在他的额头上响亮地亲上一记。他后来常常想,那时候,他们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爱。

有一次,他的一首诗歌居然在一家省级报纸的副刊上发表了。她当时欣喜若狂,跳着往空中扬手一撒就扔掉了那一张报纸,而后冲上来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尖叫道:“哦,哦,我们家出了一个大诗人!哦,哦,我们家出了一个大诗人!……”她那欢喜的声浪简直就要掀翻屋顶了。而接下来,屋顶下就会顺理成章地爆发一段美妙绝伦的欢爱。

某个周日的一大早,她兴高采烈地陪着他一起挤公交车去邮局取那一笔微薄的稿费。邮局窗口里面的服务人员拿着他的身份证和那一张汇款单仔细核对了一会儿,又忽然朝他们莫名其妙、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那一眼,却蕴含着一种再明显不过的嘲弄意味。这个城市中,到处都有一双双防不胜防、躲无可躲的势利眼啊。她的兴高采烈一下子就被踏平、揍扁了。她当即闪到窗口的另一边,就好像不是和他一起来的、根本不认识他似的。那一天,他无比尴尬地取到了一堆稿费--一堆只够他们两个人午饭时吃上两碗雪菜肉丝面的硬币。

从那以后,她在他的面前再也没有一点儿兴致谈论诗歌了。自然,他们的生活中再也没有出现过“诗歌”那一个苍白无力、一触即溃的词语了。

工作后三年,他看到房价蹭蹭蹭、一个劲儿地往上涨,便心急如焚、口干舌焦地到处求爹爹告奶奶,终于东挪西借凑够了一笔首付款,总算安安心心地住进了一个小房子。从此,房贷压身,他白天要辛辛苦苦地出去工作,晚上一身疲惫地回家之后,也就没有什么心情像从前那样安安静静地读一会儿书了,而是一直陪着她看那些五花八门、乱七八糟的碟片。那时候,她总是会指着剧中那些动不动就拿腔捏调、兴妖作怪的男主角撒娇道:“你要和他们一样哦,今生今世都要爱着我一个人哦!”其实,他根本就不习惯在那样的场合逢场作戏、信口开河,更不习惯用一张不甚牢靠的嘴巴去盟誓,但总是会在心底默默地承诺一句:嗯!他后来常常想,他和她一起看过的那些碟片如果摞在一起会有多高呢?多大房子的天花板能够压得住呢?

假如没有什么意外,他们的生活就这样和和悦悦、波澜不惊、小家碧玉似的缓缓往前流淌着,也好像不错啊。可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她的脾气忽然就变了,变得急躁躁的,做什么事情都是没有一点儿耐心。工作更是没有一点儿长心,三天两头就要换一个新东家。不仅如此,她还动不动就在家里摔碟子摔碗地乱发脾气,就像女人那可怕的更年期提前三十年到来似的。当然,她还变得乱爱花钱了。

有一回,他陪她去逛本城那一座最大、最高档的购物中心,当逛到那个卖玻璃器皿的专柜时,看着那些造型别致、色彩明艳、煞是好看的高档玻璃杯,他就心痒痒地想着,她的生日快要到了,不妨咬咬牙买一套送给她。于是,他便欣然停下脚步开始左挑右选,一会儿摸摸这一套,觉得爱不释手;一会儿又摸摸那一套,觉得更胜一筹。就在他迟迟疑疑、难以下定决心的时候,她却在旁边冷不丁地递上一句:“不要摸了,不要摸了!它们这么贵,一不小心掉在地上,你赔得起吗?!”他听了,手背上好像突然被一只大马蜂狠狠地蜇了一口似的,赶紧放下那些玻璃杯,随即面红耳赤、惊慌失措地逃离了那个专柜。而后,他虽然继续陪她一起逛着,还不时帮她付钱买上那些一件就要花去他整整半个月工资的昂贵衣服,但再也提不起任何一点儿说话的兴致了。

又有一回,他陪她去一个朋友的新家里作客,一通朵颐、酒足饭饱回来之后,她却一声不吭,显得闷闷不乐的。他连忙贴上热脸,关切地问她怎么了?刚才在人家作客时还叽叽喳喳、有说有笑的,怎么一回到自己的家就不高兴、没声音了呢?没想到,根本就是引火烧身--他的热脸恰好贴上了人家的一张冷屁股。他的话音未落,她就开始莫名其妙、无理取闹似的朝他发了好一通脾气,一会儿埋怨他今天在酒桌上只顾自己喝酒痛快、夸夸其谈却一点儿也不知道要转过脸来照顾照顾她,一会儿又埋怨他在酒桌上像个卑鄙无耻、下流透顶的老色鬼似的一直偷偷地盯着某某女孩子……

他忽然明白了她这不过是在借题发挥、故意找茬而已。然而,他却没有一点儿底气和她痛痛快快、大张旗鼓地争辩上一场。因为他知道人与人之间就怕比较,一比较他的小居室就相形见绌、黯然失色了。更别提朋友家那一辆新买的豪车了。同时,他这个男人也被无情地比出了渺小、平庸等诸多不堪之处。于是,他只能选择忍气吞声、避其锋刃,上了床就赶紧蒙头大睡。可他又怎能没心没肺地酣然入梦呢?

真正的危机到来之际,总有一些征兆会突然浮出水面。

有一天,她深夜回家之后,顾不上和仍在等待的他说上一句话,便急急忙忙地放下手中的皮包,跑到卫生间里去沐浴了。他当时正仰靠在沙发上,装作全神贯注地看着电视上那冗长、乏味的肥皂剧。然而,他的耳朵里却充斥着卫生间里那一股“哗啦哗啦”的流水声。忽然,鬼使神差一般,他的脑海中竟蓦地兜出一个念头:打开她那一只随手放在茶几上的皮包!快点打开!当时就像脑海中有个人正拿着一把枪命令、逼迫他一样。于是,他只好颤颤抖抖、做贼心虚似的迅速打开了那一只皮包。果不其然,居然从里面一个隐秘的夹层中找到了一小盒安全套!他顿觉气血上涌,脑袋发炸,整个人瞬间浸透在一股从未有过的愤怒、耻辱、惊慌等等复杂莫名的情绪之中。他差点儿就要呐喊着冲过去踹开卫生间的门了。毫无疑问,她有外遇了!因为他从来都不曾用过这一种安全套。这一种从国外进口的安全套实在是太昂贵了。实在没有必要为那么一件事情每次非得付出如此高昂的代价。那根本就不是老百姓过日子的做派嘛。

而在现实生活的不断锤炼、淘洗之下,或者说在房贷的不断逼迫之下,他早已习惯了做一个掂斤播两、锱铢必较的升斗小民。那些曾经好高骛远的梦想早就荡然无存,不知道丢到哪个爪哇国去了。他想,怪不得这半年来她一直有些魂不守舍、神秘兮兮的,还动不动就故意找茬,像一头伺机而动的母老虎似的随时都会扑上来朝他一通咆哮。可叹、可恨的是,他竟然每一次都会让着她,每一次都会大气不敢出地悄悄溜之大吉。

这一次,当毋庸置疑的事实摆在眼面前、再也容不得后退半步之际,他却忽然灵光乍现地想到:这半年来,她不断横挑鼻子竖挑眼地借题发挥、故意找茬,或许就是想彻底地激怒自己、好和她痛痛快快地吵上一架!因为大吵一架过后,她就可以更容易、更轻松地做那个无比艰难的决定了。可他想,他在任何事情上都可以像从前那样迁就、顺从她,却唯独在这件事情上无法做一次她的同谋。哪怕最后一次也不行!不过,这至少说明她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一点儿他的。于是,他那剑拔弩张、糟糕透顶的情绪终于逐渐平复、平静下来了。就这样,自我慰解了一会儿,他的心头竟豁然明朗起来:她现在最需要的一定不是爱情,而是成全!

等她沐浴完了一身香喷喷地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的时候,他便强行压住自己内心那如同刀绞一般的疼痛,装作十分冷静、像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似的主动向她提出了分手。他想,与其这样毫无意义、毫无前途地苟延残喘着,还不如索性痛痛快快、干干脆脆地成人之美哩。她当然大吃一惊,但很快就适应了这一种其实在心里蓄谋已久、盘算过无数次的摊牌的场面。那一天,两个人总算放下了所有的芥蒂,开诚布公、诚诚恳恳地谈了好长时间。后来,她在伤感之余,甚至不无调皮地说了一句:“我们以后还可以做好朋友嘛!就像一家人那样!反正大家还是住在同一个城市里。”

孙锐小说创作室
孙锐小说创作室  作家 专注于小说创作!(SINCE 2006)(电子书《老黄》正在豆瓣阅读热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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