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江边……
江面上有一个身影扑腾了几下,渐渐地不动弹了,随着风向飘在江面上,像极了深冬的枯叶,令人摒弃。
这一年,我二十芳华,却已经走完了短短的一生。
我叫乔木,十五岁出嫁,十六岁生女,二十岁了结此生,为了我此生唯一的男人,他是我的梦,亦是我的劫数。
我自小生在商贾之家,虽生活富裕,但门户过低,不被别人看起,父亲便有意将我许给清流之家,听说他学识非凡,深得父亲心意。
那一日,我偷偷溜进父亲的书房,躲在屏风后面;
那一日,我第一次见到他,目似星月,眉若山峰,非凡的学识和谈吐让父亲频频点头,从那一刻起,我的心开始有了着落。
三月十七,十四岁生辰很快便到了,母亲在我的束腰上别上一枚长长的璎珞,母亲笑眯眯的说:“带上这枚璎珞,木木就长大了!”
我红着脸问母亲:“长大了,是不是可以嫁人了?”
母亲怔了一下,微微的点了点头,脸别过了一旁。
烛光下,我看到母亲哭了,上一次看到母亲哭,是大姐出嫁的时候,也许,母亲哭了,是不是我也要出嫁了。
第二日,家里来了许多少年,我远远的站在阁楼上,看着这群比我稍长几岁的少年们。
“小姐,快看,那就是老爷为您定的夫家女婿,长得甚是英俊。”
丫头奈奈指着人群中的那个他,笑着说。
顺着奈奈指的方向,我远远的看到了他,那是我第二次见到他,那一天,他穿了一袭蓝白色的长袍,那颜色我记忆犹新,只是,我怎么都调不出那衣衫的颜色。
“他叫什么啊?”
“好像是叫任平生。”
任平生,一蓑烟雨任平生,这名字真好听。
“小姐,你这画儿画了一晌了,怎么还不动笔啊?”奈奈托着腮问我。
两面之缘,我却怎么都想不起你的长相,日日夜夜,我只在梦里才能见到那个模糊的你。
天气越来越热,难熬的暑气让我羸弱的身子病了又病,无法痊愈,母亲着急,父亲叹气,我躺在床上连坐起的力气都没有。
医官来了一拨又一波,难以下咽的苦药吃了一副又一副,身子却越来越重。
“木木这病是怎么了?”母亲急的直抹眼泪。
我轻轻闭着双眼,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哪是病啊?这是单相思啊!
“老爷,任公子来了,说是听说二小姐久病不起,前来探望。”管家拱手报着。
“请他进来吧!”父亲示意母亲把我的床帏放下,未出阁的女儿,不见生人。
那是我第三次见他,隔着轻薄的床帏,我努力的撑起沉重的身子,想仔细的看看他,这样梦里见他的时候,也能看的清楚些。
“苏叔父,听闻小姐病了,平生前来探望。”他拱手而立。
“贤侄免礼,恐小女不能起身回礼,望见谅。”不知道为何,父亲近来对他的态度变得有些疏离。
听得父亲如此说,他也不便久留,便示礼准备回了。
我难得见他一次,怎能满足这短短时间,可越是想起身,越是头晕,扑通,我从床上翻落到地上。
“木木,你怎么了?”父亲母亲慌忙过来扶我,我却一动不动,直直的看着他。
父亲懂了我的心思,本想怒斥:“木木……”,却把话语硬生生收了回去,温和的对我说:“女儿,我懂,你好好养病。”
母亲把我扶上床,摸着我的头发:“木木,你和你姐姐一样傻啊!”
对啊!我还有一个姐姐,美艳无比,嫁到了皇城,便再也没有见过,想着她为了所爱之人,哪怕牺牲自由也是值得的吧!
三日后
母亲告诉我,让我好好养病,备嫁。
父亲告诉我:他会为我所想去做,让我放心。
丫鬟奈奈告诉我:任平生前来提亲,迎我做大娘子。
我的病好的出奇的快,不过七日,便可以在花园扑蝴蝶了。
“木木,病刚好,仔细着别再着凉了。”母亲嘱咐着。
秋天渐渐来了,他每日以未婚夫的身份出入我的阁楼,每日坐在我的对面,看着我一幅幅的画如流水般完工,画上的他深情而专注,他抚着我的发丝,温润的声音在我耳边呓语:“木木,我爱你。”
都说爱情是毒药,我中毒得越来越深,巴不得立马搬入他的府中。
那一日,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遍整座城,禹州首富的二小姐嫁给了当朝天子门生,何等的荣耀,天作之合啊!
那一晚,我夙愿达成,我成了他的大娘子!他心尖尖的那个人。
大婚后,他宠我入骨,先是散了一院的妾室,后又对天下声明,此生只娶我一人。
我每日跟随在他的身边,片刻不离,听得他和同门门生讲朝中形势,讲天下大义,讲边关军情,看到我听得昏昏欲睡,宠溺的把我抱到不远处的榻上。
他说:因为我身子不好,所以,一定要看着我才安心。
很快,我便有了身孕,只是大夫说,是个女孩儿,我有些担心。
平生三代单传,一定是想生个男孩儿吧!
没想到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他时,他欣喜若狂,他说女儿好,女儿是贴心小棉袄,他激动的抱着我转了好几圈,直言我是功臣,他定不会负我。
从那时起,他对我的照顾便更加精心,每碗参汤都要喂我喝完最后一口才放心,我笑他在喂猪崽,他便用嘴堵住我的唇,不再让我说话。
女人怀胎好辛苦啊!
八个月的身子越来越沉重,我只能每天躺在榻上,平生越来越忙,原想着奈奈可以陪我解解闷,那曾想她家突遭变故不得不回乡,偌大的府邸就我一人,托人给母亲带口信,母亲回复说家里最近比较忙,嘱咐我好好养胎,其余的一概没有交代,可能是父亲又扩商号了吧,父亲这个人,一向把金钱看的重一些!
离临产之日越近,我的心越慌,仿佛会有什么大事发生,最近这几日,府内的小厮和丫鬟们都是步履匆匆,我问什么事情也是三缄其口,我的院子外多了许多的铁骑,不允我四处走动。
好不容易等到深夜,平生迟迟方归,我对平生说起这些,询问他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抚摸着我的头发,说我快当娘了,爱胡思乱想,铁骑是为了我的安全才守卫的,他说:他最近朝务繁忙,我身边也没有可靠人照顾,所以才在我的周围安排了那么些人,只是为了他安心而已。
平生说完便睡了,脸上的胡茬都长出来了,可见最近实在是辛苦,可能我真的是多心了吧!
医官说我快要临盆,就这两天的事儿,平生听闻后比我还紧张,又急忙张罗了些许人手来帮忙,他也守在我身边寸步不离,我给母亲送信,央她前来陪产,也未曾见回复。
肚子愈发的疼痛,头上留下的汗水模糊了我的眼睛,身下越来越湿,身体里的血液快要流光了,任凭我如何嘶喊,身边的丫鬟和医官丝毫没有慌乱。
我的平生呢?
你在哪儿呢?
你说过你要陪我的。
为什么需要你的时候你却不在呢?
身体里仿佛有个小东西滑了出来……
“老爷,夫人生了,是个姑娘。”我迷迷糊糊的听到身边人说。
“大人,孩子生出来了。”
“开始吧!”平生冷冷的说
那是幻觉吗?
我的平生从未如此的冷过,像寒冬的冰一般,毫无感情。
濒临死亡的我听到了一丝哀乐,那是给死人祭奠的乐声。
我要死了吗?
不
我不能死
我还没有见过我的女儿呢……
那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呢……
我还没看到平生呢……
他说我是他的大功臣呢……
我给他生了一个他心心念念的小棉袄……
我不能死
我要活着
我在无边的黑暗中摸索着,匍匐着,忽的看到一丝亮光
母亲
是母亲,还有父亲
他们站在亮光处,对我招着手
木木,快过来,到爹娘这里来
我努力的向他们爬过去
好冷啊
越来越冷
怎么有那么多的哭声?
我缓缓睁开了眼睛
好黑呀,好小的空间
我这是在哪里?
我缓缓起身,推着上方的板子
咯吱咯吱
板子响了起来
哭声戛然而止
霎时的寂静之后
外面响起尖叫声
“夫人还魂了——”
这板子好重啊,怎么推都推不动
身子太虚了,我又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