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猫阿炎的一生

2019-02-16 23:03:43

世情

1

“阿炎,你知道错了没有?”苏弦坐在沙发上,声音冷淡,后背僵直。

她叩响玻璃材质的茶几,咚咚,咚咚,以示警告之意。

“喵呜。”阿炎前足挺立、后足蜷曲,尾巴迟疑地扫动。它仰头看向苏弦,一双妙目幽深如海,意味不明。

“自从你来这个家,整日上蹿下跳,给我添了多少麻烦。我一一都忍了,”苏弦的双眉越皱越紧,“可今天你居然敢抓伤他。”

阿炎抓伤的不是别人,是苏弦的男友。

阿炎认错一般低下头,拿爪子勾毛毯。这毛毯早已被阿炎抓得面目全非,成了它的私有品。

每天晚上,苏弦与男友在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你侬我侬之时,阿炎就在他们脚边的毛毯上安然玩耍。

温馨的居所,体贴的爱人,“失而复得”的宠物……每天的此时,是苏弦最幸福的时刻。

念及此处,苏弦捂着脸哭了起来。

阿炎跳上沙发,趴在苏弦膝上,切切地叫唤,试图安抚她。可苏弦忽然用力地把阿炎推下去。

“我对你真是太失望了。”苏弦看向阿炎的目光充满厌嫌。

阿炎接收到她不善的目光,受伤地缩成小小一团。

2

苏弦遇见阿炎那天,刚好端午,夏天刚刚开始。

制定良久的出游计划被迫搁置,下一个小长假隔着漫长的、不再属于她的暑假,遥遥难期。总之,法定节假日却得加班的苏弦心情非常不好。

上班路上,苏弦在经过一个花坛时,听见一声微弱的叫唤。

倘若在平日,此时苏弦一定是狂奔去公司打卡,别说猫叫,就是一只孔雀在路边起舞,她也压根儿没有探知欲。不过今天,她恰巧有一点余暇。

苏弦走上前去,拨开草叶,灌木丛下的阴影里卧着一只灰白条纹的猫。

这只猫浑身灰扑扑的,眼屎快糊满眼眶,毛发干枯,还有几处禿毛的地方,身形也颇为削瘦。如此狼狈之态,它却有一双非常有神的眼睛,闪烁着动人光泽。

苏弦幼年养过一只猫近十年时间,高中时那只猫病死,她再没养过别的宠物。她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苏弦从包里掏出酸奶,撕掉盖子,放到它的身边。它使劲地舔食着酸奶,小舌一吞一吐,想来是饿得狠了。

苏弦弯下身子,朝着猫伸出手去,抚摸它的脊背。一下,两下,陌生的触碰下,它非但没有炸毛,反而状若舒服地“咕噜”了两声。

时候不早了,“再见啦小猫,要好好照顾自己哦。”苏弦掏出纸巾擦了擦手,动身去公司。

“喵”,小猫暂停进食,凝望苏弦的背影。

忙碌一天下班后的苏弦,不知为何心念一转又去了趟花坛。

灌木丛下,小猫仍在。看见苏弦,它兴奋地叫喊两声。苏弦见酸奶盒子已经空了,便从包里又拿出一盒喂它。

“你一直都在这里吗?”苏弦说。但小猫过于饥饿,埋头进食,没有理会她。

眼前这只小猫,从身形,到神态,都让苏弦回想起曾经的爱宠——那只叫童童的猫,它不名贵,也不够好看,却是少女时代的苏弦最亲密的朋友。

苏弦心里忽然空了一下。

“你愿意跟我回家吗?”她问它。

猫仿佛能够明白苏弦的意思,它伸出舌头舔舔苏弦的手背。猫舌带有磨砂质感,毛糙糙的,像一捧沙从指缝滑落。

“走吧。”苏弦一把抱起它,它顺从而贴服,轻盈得让人心疼。

3

因为是在一个炎热的日子遇到这只猫的,苏弦为它取名“阿炎”。

但一开始,男友韩昭并不同意苏弦收养阿炎。

“你天天上班,偶尔节假日还要加班,猫虽然看似独立却也对主人有天然的依赖之情,你能有足够的时间陪伴它吗?”

“你每个月买衣服买鞋,还信用卡账单都吃力死了,养宠物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呢。”

“因为阿炎长得像童童而收养它,你确定自己能够从旧主人的身份脱离出来,做一个称职的新主人吗?”

韩昭的观点有理有据,苏弦难以反驳。

“我相信我可以……”苏弦毫无底气地回应道。

韩昭最终同意苏弦收养阿炎,实是迫于无奈。

苏弦把阿炎带回家的次日,它发生车祸。

苏弦与韩昭租住的房子在三楼,客厅窗外有棵梧桐树,枝桠伸到了窗边。

下班后回到家,韩昭感觉室内有些憋闷,便把窗户打开透气,忘记拉上纱窗。他似乎还没有习惯家里有只猫的存在。

韩昭切好菜,锅里淋上油,正准备将菜下锅时,苏弦到家了。

她在屋内兜了一圈,问韩昭,“阿炎呢,怎么没看见?”

“是不是躲到阳台去了,又或者卫生间。”韩昭大力翻炒着菜,没把苏弦的问题当一回事。

“都找过了,没有。”

“可我回来时它还咬我裤脚了,这才一会儿,怎么会不见呢。”韩昭将菜倒入盘中,把火关小,手持锅铲走出厨房,来到苏弦身边。

苏弦不解地原地慢慢转圈,试图查寻遗漏掉的线索,两圈之后,她的目光定格到客厅。

“这扇窗户是你回来后开的吗?”她指给韩昭看。

“是啊,屋子里闷得慌,打开窗户透透气。”

“坏了!”苏弦三步并两步跑到窗边,“阿炎一定是顺着树枝跑出去了。”

轰隆一声,大雨倾盆。

4

那天,苏弦与韩昭匆忙外出,各自撑着伞在住所附近找了许久,苏弦才终于找到阿炎。

它似乎是预备过马路时被车撞到,又艰难地爬回路边,歪在花丛旁,叫声凄厉,痛苦不已。

在得知阿炎出车祸后,苏弦眼前骤然一片漆黑。虽然祈愿不过是擦碰一类的小伤,却也在听见手术时阿炎的凄凄哀鸣后有了心理准备。

兽医告诉苏弦,这次车祸造成的影响会很深远,阿炎右边的后腿骨折得非常严重,加之被雨水浸泡,感染上细菌,又因寻找耽搁了一些时间,即使动了手术,恢复如初的概率也相当之低。

并且,因为受伤的是后腿,将来还会影响到它的跳跃能力。

伤愈后,阿炎正式入住苏弦与韩昭的家。

尽管在伤病期间韩昭对阿炎照料得无微不至,它对韩昭却一直怀有敌意。

苏弦说,猫是很敏感的动物,因为韩昭的失误,阿炎损失了一条腿。韩昭要想得到它的原谅,路漫漫其修远兮。

韩昭满含歉疚,苏弦无比爱怜,阿炎在这个家的地位空降到了第一顺位。

如当年童童重病时,苏弦期待奇迹发生保佑童童痊愈,这一次,苏弦祈愿阿炎能够打破医生的论断,康复如初的愿景,同样落了空。

换了几家医院,找了多位医生,阿炎的腿始终没好,一瘸一拐的。奔波了将近一个月,苏弦也终于灰心,不再折腾阿炎。

瘸腿的阿炎安静了许多,长时间歪在软垫上,唯有面对苏弦关切的面庞,才隐约有笑模样。韩昭虽然一直备受阿炎冷遇,却坚持不懈地讨它的欢心。

伴随着炽烈暑声,两人一猫的日子,就这么时而偏咸时而偏淡偶尔又有几丝甜地过了下去。阿炎渐渐恢复了生气。

直到某个周末的傍晚,擂鼓一般的敲门声击碎了安宁。

5

敲门的是隔壁的住户,前来兴师问罪。

邻居表示,阿炎色胆包天,搞大了她家娇贵的名品猫芬芬的肚子。

“我也是观察了好几天才确信的。我们两家的阳台紧挨着,每逢工作日它俩趁我们出门上班后,就通过阳台私会。一来二去的,就搞成这样。”邻居说完,两手交叉抱在胸前。

苏弦气得脸都红了,一时却也不知该如何回应。若不是邻居在,她真想扇自己两耳光,阿炎虽然残疾了,却也是血气方刚的“猫汉子”,她居然忘记给阿炎做绝育。

“可阿炎腿受伤了,我们两家阳台离得虽近,却也不大可能跳得过去的吧。”韩昭思索一会,一把抓住问题关键。

“呃,”邻居气势弱下来一点,“阿炎残疾了,芬芬不是健康的嘛。”

“那您觉得这个情况的话……”

“大家都是爱猫一族,只是芬芬毕竟是我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原本也是预备让她跟同血统的猫配种。我也不是想讹你们钱,但被你们家的土猫这么一弄,芬芬肚子里这胎还有一个多月才能生出来,等下一胎,耽误我多少时间!

“我也不是想讹你们钱,但这里面的损失,你们仔细掂量掂量,考虑看看给我一个说法吧。”一溜话说完,邻居施施然回屋。

苏弦与韩昭木在玄关处,心里五味杂陈。

邻居的损失自然是要赔偿的,礼数也得周全,保证永不再犯。但这还是其次。

自从阳台禁止对阿炎开放,不能再与芬芬“白日幽会”之后,那厢崔莺莺挺着大肚子安心养胎,不曾传出什么新闻来,这厢张生却是夜夜孤枕难眠,哀鸣声搅扰得楼上楼下纷纷前来投诉。

家里也顺带遭了殃,家具上的各种抓痕,以及满屋的碎裂品,超市采购单又多出长长一条。

忘我地沉浸在失恋痛苦中的阿炎没有注意到,苏弦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差。

对童童来说,我是他的一切。但对阿炎来说,给了你一个家的我,连一直发情的母猫也比不上。

苏弦知道自己不应当吃一只猫的醋,“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猫亦如此。然而韩昭的劝解完全不管用,她竟难以抑制内心翻涌的酸意。

6

缩成一团的阿炎与语气嫌恶的苏弦相对无言。

一时间,空气静到有些粘稠的意味,像是粥变凉后表面的那一层薄膜。

“咔嗒。”薄膜被划开。

是苏弦的男友韩昭开门,被阿炎抓伤的他刚从医院打完疫苗回来。

韩昭问苏弦,“你怎么哭了?”

苏弦疲累道:“我在想,要不要继续收养阿炎。”

韩昭不解,“当初是你决定收养阿炎的。你现在怎么说这话。”

“当初如果知道收养它要天天跟在它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我才不会收养它!”

“别说气话了。”韩昭劝解她。

“它被撞断腿,前前后后我跟你费了多少时间精力,之后好吃好喝地供着它。结果呢,它搞大邻居家猫的肚子,点头哈腰地赔偿人家。再是白天黑夜地哀号,把上上下下得罪了个遍。我现在在楼道里碰到人都不敢打招呼。至于家里的破坏,”苏弦摆摆手,“我也懒得说了。”

“阿炎也不想被车撞变成瘸子啊,那次是我的失误,怎么能怪它。阿炎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是邻居家猫跑过来勾引他,结果邻居倒打一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韩昭坐下来,轻抚苏弦的背,给她顺气,“我认识你时你刚失恋,也是没日没夜地瞎叫唤啊。

“阿炎这是随了主人的脾性好吗。再者说,你不是一贯来不喜欢原本的陈设装潢,你就当这是阿炎敦促你换一个居住环境好了。坏事发生了,就多想好的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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