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毫不客气的在办公桌前坐下,丛勋重新恢复了一个职业咨询师的严肃谨慎,打开一只录音笔放在桌上,“按照惯例,你要像我保证,除非涉及到违法犯罪或者司法程序,不得将今天看到的一切告诉第三个人。”
“好,我保证。”我说着,翻开放在桌上的一本档案。
丛勋趁着我翻看档案的功夫,说道:“其实我不认识什么陶建国,但秦冬梅确实是我的客户,她的咨询工作大概做了三个月,每周两次,每次都是她一个人来。”
“催眠?”我翻了两页档案,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你确定你没判断错?长期反复的催眠?”
丛勋点点头,“这点把握我还是有的。”
丛勋毕业以后一直从事咨询工作,但他最得意的技能其实是催眠,短短几年已经在这座城市闯出不小的名气。
“依你的判断,长期给她实施催眠的人是谁。”我问。
丛勋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没问过,但根据几次治疗的情况来看,应该是他的丈夫。”
“这不可能,他丈夫只是一名普通的警察,不可能懂得催眠技术。”
“的确,催眠的手法相当拙劣,能看出是自学成才。”丛勋说,“首先,催眠需要建立在绝对信任的基础上,他们是夫妻,这一点她的丈夫完全符合条件,其次,要想进行长期规律的催眠,催眠者和被催眠者必须要经常见面,最好是每天见面,这样的频率除了她丈夫我想不到别人。”
“大概有多久了。”
“这个不好判断,应该有很多年了,本来催眠者的技术不好,但是次数多了,每次一点小小的暗示,最后都可能改变一个人,况且经过这么多次的练习,到后来催眠者的技术已经很好了,要不是一个偶然的机会,秦冬梅根本没有察觉出自己被长期反复的催眠过。”丛勋说。
“一个偶然的机会,是什么?”
丛勋从档案后面抽出一张有些泛黄的张片,“你看上面的人。”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女人,看上去还不到三十岁,却穿着当年最流行的短裙,烫了头发,还化了妆,“这是秦冬梅?”我有点不太敢认。
丛勋又抽出另一张照片,说:“这是她初次咨询的时候拍的照片。”照片的背景就是这间屋子,上面的女人穿着宽大的格子衬衫,不太合体的纯色牛仔裤,头发随意挽着,素面朝天,脸色淡黄,有些畏惧的看着镜头。
这次我认出来了,这个人是秦冬梅,和我在陶建国家见到的判若两人,“催眠者的目的是改变秦冬梅的性格?”我似乎看出了点端疑。
“没错!”丛勋点点头,“但是这么改是违反心理规律的,最近一年,秦冬梅反复出现了幻视幻听,精神压力非常大,一次无意间整理东西的时候看到这张老照片,才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我飞快翻阅手里的档案,“所以你的治疗方案是……”
“对她进行反催眠,让她尽量恢复到催眠前的状态。”丛勋说。
“效果呢?”我想起初次见到秦冬梅时她的穿着打扮,看来丛勋的治疗还是有一定效果。
“本来效果不错,但是疗程没有做完,秦冬梅就再也不来了,我打电话她也不接。”丛勋有点惋惜的说。
我不禁陷入了沉思,陶建国显然不知道他老婆在做心理治疗的事,治疗到一半放弃了,是陶建国有所察觉,还是秦冬梅另有打算?
嗡嗡……手机震动把我从思考中拉了回来,屏幕上显示着阿远的名字,下方的绿色按键轻轻跳动,像他一样总是跃跃欲试。
我接起电话,阿远那边几乎是吼着跟我说话,让我忍不住将话筒离远了些。
通话很简短,盯着丛勋的眼睛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涉及到违法犯罪,你这些档案恐怕是保不住了。作为秦冬梅的咨询师,你也要跟我一起走一趟。”
6
下午三点半,是警局最忙的时候,走廊里来来往往挤满了人,一片鸡飞狗跳,但是今天有点不同,警察们放下手头的工作,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小声嘀咕着什么,似乎有点忌惮别人听见,看到陌生人走过会马上停下来。
阿远一早就在门口等着我们,见到我和丛勋,立刻火急火燎的带着我们往屋里走。
走廊的尽头是一件谈话室,通常是用来做笔录的,偶尔也会审犯人。我们进屋的时候,谈话室里已经坐着一个人,这人看起来年过半百,头发稀稀疏疏的白了,一丝不苟的穿着警服,我瞄了眼肩上的警衔,心头一凛。
“领导,这是我说之前接触过老陶和她老婆的朋友。”阿远示意我们坐下,介绍道。
我朝领导微微点了点头,指着丛勋说道,“这是秦冬梅之前的心理咨询师,刚好我们在一起,就一块来了。”
领导眉头拧着,一脑门的官司,看了眼阿远说道,“阿远你来介绍一下事情的经过吧。”
阿远点头,说:“今天早上,陶建国的妻子秦冬梅报案称他丈夫在家中浴室割腕死亡,死亡时间大概在凌晨三点左右,初步判断是自杀。”
“自杀?”我问,“从哪里判断出来的。”
“浴室的墙上用血写了几个字,‘我来陪你了’经过我们笔迹鉴定,是陶建国本人写的。”阿远解释道。
“但你们叫了我和丛勋来,必然是有所怀疑。”
阿远看了眼领导,接收到领导的示意之后,才继续说道,“因为根据我们最近的观察,自从那天我们去了陶建国家之后,陶建国的精神状态一直不错,每天的很开心,昨天还说家里来了亲戚请了一天假,没有任何自杀的征兆,也没有和任何人提出要自杀的打算。”
“所以你们怀疑自杀只是掩盖的手段?”我看着对面的领导问道。
领导微微点头,算是承认了我的说法。
我朝丛勋摆摆手,丛勋从公文包里拿出之前的咨询档案,递给领导,“这是秦冬梅之前在我处的咨询档案,说明她之前一直有接受长期反复的催眠,对她的精神状态带来很大影响。”
领导翻看了几页,一头雾水的看着我们,“这能说明什么?”
我脑中的线索渐渐穿成一条线,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我现在要做两件事,第一,找几个和陶建国认识十几年以上的同事来,我要和他们了解一些情况,第二,秦冬梅现在在什么地方,我必须单独和她谈谈。”
领导立刻摇头,“这不行。”
“你们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能够抓她,但是我和她谈一谈的话,或许你们就有证据了也说不定。”
7
依旧是那个老旧的小区,趁着太阳落山之前来的话,倒少了一些阴森恐怖,多了一些烟火气,让人觉得有些许温馨。
我站在陶建国家楼下,盯着那扇半开着的窗户,将脑中的思绪最后整理一遍。阿远和其他几个警察受他们领导的指派,换了便服,躲在窗户看不到的角落里,随时准备接应我。
我把手插在兜里用力按了按,起身走上楼去。
秦冬梅很快开了门,看到我一个人站在门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