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女司机故事集】是8分实写2分虚构写作故事,故事多为亲见亲闻。故事没有真假,没有对错
--------------------正文--------------------
婚姻生活的壮观,不只有男女双方的博弈。有时候,被生活过早催熟的孩子也会参与进来。
1
又办完一个案子。
我走出法院,低垂的雾霾堵在前面,我吁了口气。这个离婚案都一年多了,终于搞完了。
我踩着8CM的尖头高跟鞋歪歪扭扭地走,每次迫不得已穿高跟鞋,我都忍不住在心里咒骂。“这踩的哪儿是鞋啊,简直是针尖。”
不过,自己买的恨天高,疼也得咬牙走下去。
上了车,我把包扔在后排,踢掉了高跟鞋,踩上我舒适的平底鞋。拧开音响,重金属音乐轰隆隆地响起来,我跟着音乐摇摆。从这一刻开始,我要狂嗨一个星期,爽!
车上了三环,我脑子里筹划着美好假期,兴奋地直甩头。
正在此时,手机响了。
“您好。请问是蒋姐姐吗?”清脆的儿童声从电话一头传过来。我关低音量,又看了眼手机屏幕,是个陌生的座机电话。
“你是?”
“蒋姐姐,我是杨爽的朋友。”
我脑子瓦特了一下,杨爽,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我神经大条,常忘记很多人,尤其客户。
“北京区二中的杨爽,您帮她妈妈办了离婚的。”他提醒。
区二中?哦,我想起了。小孩口中的杨爽是我今年1月做的一个法律援助,女孩儿家境贫困,母亲是聋哑人,和妈妈相依为命。她妈妈想跟爸爸离婚,并要一笔赔偿款。
意识到是个小孩,我立马声音软了下来:“我知道了,那你找我有事儿?小朋友?”
“我想,请您帮我打官司。”
我是蒋晨,1986年生,上个月刚过完32岁生日,一个半路出家的离婚女律师。
“姐姐要去度假了。等姐姐回来找你哦!”不管是谁,打扰我的假期是不可能的,任何人都不可能的。
说了抱歉,我直接挂了电话。
这事儿要是搁在五年前我刚入行的时候,我肯定立马嘘寒问暖,恨不得一腔热血都奉献给维护社会公平和,誓死捍卫女性权利的大爱事业里。
现在,我依然是个一心一意维护当事人合法权益的好律师。但公平和正义?这种形而上的东西,太高大上了。
高处不胜寒,做个俗人挺好。
所以每办完一个案子,我就只想好好享受假期。
2
车下了四环,拐了两个弯,到了我高档小区门口。停车杆刚开了一半,我的刹车刚松开了点,突然有人冲到了我车前。
一个刹车,差点没踩住。我的心到了嗓子眼。
“小孩儿你不要命了!”我摇下车窗,对车头前的小男孩吼道。
他低着头走过来,低声说:“我叫李海,律师姐姐,我刚给你打了电话。”
“杨爽告诉我的,你的车牌和家庭住址。”他说着从手机相册里翻出一张照片,翻过来给我看。
后边车的滴滴声此起彼伏。“上车吧。”我其实很无奈。
我转方向盘,从镜子里看他。蓝色方格衬衫,水洗牛仔裤,小平头,眼睛挺大,樱桃小嘴,脖子上还挂着个亮闪闪地钥匙。
“喂!小孩儿!”
“我叫李海!”他猛地抬起头强调,小嘴嘟着。脸上的线条很清晰,带着点倔强的感觉。
我一愣,“哎呀,就是个称谓嘛?你叫我喂,大人也可以啊!”
他瘪了瘪嘴,大概是嫌我粗鲁。继而又低下头,换了个语气:“我叫李海,不叫小孩。姐姐。”
“行行行,李海你好。那个啊,姐姐不是不帮你。”我话刚说了一半,他就打断了我。
“姐,您就帮我吧。我妈妈快死了,如果您不帮我,您就是见死不救。杨爽说您是有正义感的人,不会见死不救的”
不得不说,这句话实在高明,首先肯定了我的正义感,然后又带这个罪名,让我骑虎难下。
对我这个耳根子软的人来讲,说软话对我有绝杀效果。
“这么严重?那你说说吧。”车停好,到了我家。这说到生死的事儿,我也有点好奇,难道是个大案?
他在门口,我已经进屋了,我把拖鞋扔了过去。
他低着头,盯着拖鞋,半天没进屋,我正奇怪,听到他低声说,“姐姐,还有其他拖鞋吗?”
“就是那种前面能包住脚的拖鞋。”他用手化了个弧度,比划着,补充说。
奇怪的小孩,这什么癖好?我又掏出一个拖鞋扔给他。
后来他出门我才发现,原来他两个袜子前面都磨出了几个洞,指甲也很长了。
“我妈出车祸后,生活不能自理,也不能说话。而且左腿截肢了,我爸把肇事者给我妈的赔偿金偷偷领走了。我妈的药快用完了,我爸不给我妈钱,也不给我生活费。所以姐姐,你能不能帮我要回赔偿金?还有,帮我爸妈离婚。我想好了,我跟我妈。”
李海一口气说完,流利的程度让我惊讶。真的是一口气说完的,案情并不复杂,也不是什么大案。但是他语调平静,没有太多的悲伤,这让我很惊讶。
表达生活的灾难时,越是不动声色,就越让人心疼。何况是个小孩儿。
说完,他右手攥着脖子上的钥匙。他拽的紧,脖子上勒除了一道儿红印儿。
我试图递过手去摸他的肩膀,他往后躲了一下,大眼睛扑闪着看向我。
空调的冷空气正挤满房间,我看着小孩黑黢黢的小脸问,“你几岁了?”
“十三岁。”
3
我到了李海家,一推开门,屎尿味冲进鼻子,我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这是一间半地下的房子,昼夜难辨。不开灯,家永远都是黑的。
李海大步朝前走,熟稔的找到灯,昏黄的灯亮了。眼前的场景令我瞠目结舌。
是的,就是这个词,瞠目结舌。这么多年的律师生涯,没啥是我没见过的,但这是我第一次用到这个词。
我尖细的高跟鞋甚至很难找到一块没有杂物的地面。
房子里堆了很多杂物,满满腾腾。角落里还摆着一盆张牙舞爪的绿植,叶子都黄了,干枯的土渍甩在发黄的墙上。
客厅中央,是一张铺着白色床单的双人床,床单黑黄不辨,上面躺着个短头发的女人。
走近看,她穿着灰色的秋衣秋裤,嘴巴微张着,口水已经流了一枕头,眼神空洞地看着低矮的天花板。
李海走上前,把女人的头放在自己膝盖上,用白色的棉签蘸水涂抹在女人干裂的嘴唇上。“这就是我妈,她已经完全生活不能自理了,离不开人。我学校离得近,中午也回来。”
我点点头,心拧巴了一下。十三岁的我在干什么呢?
“哎呀,小海你学习这么好呢?”我试图转移话题。一打眼,看到了满墙的奖状。
大多数奖状上都写着数学奥林匹克竞赛,看来这个小孩数学学得很好。
“还有很多在那个箱子里呢。”他指着缝纫机下边的一个大个儿纸箱。
说着,他跑过去翻开盖子,举起来四个金灿灿的奖杯,“姐姐,你看!”
“真厉害啊!”我走过去看,奖杯有五六个,下边还压着厚厚的金黄色奖状。
“真是个聪明的小孩啊。”我拿起一个奖杯说。
破败的家和金碧辉煌的奖状互为映衬,看着如此刺眼。
“聪明有啥用啊,还不是过的这样的日子。”他幽幽地说,低着头又去了厨房。
他总是低垂着头,看样子有无限的心事。妈妈丧失劳动能力,爸爸又不管他,他一个十五岁的小孩要承担起生活的重担,确实不容易。
无论婚姻咋样,小孩子总是太无辜。这是我处理离婚案子里的心得,所以我才会放弃我本计划好的假期,来这里帮助这个小孩儿。
一阵塑料纸的摩擦声,我看到他从橱柜里掏出一袋挂面。
“你妈妈现在完全不能讲话了是吧?那她能听到吗?”我问,他摇摇头。
“姐姐你坐那儿吧!”他指着角落里的书桌和凳子。
桌子上是一个作文本,方格子里是好看的字。“妈妈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爸爸是世界上最可恶的人。我是世界上可笑的人。”
我皱眉看着他写的三行字,心被什么扎着。
“喵~”一声猫叫,一只橘色的猫从床底下钻出来,我吓了一跳。
“别害怕,他不会咬你的。”李海把面条盛进碗里,一根挂在碗外,他用筷子挑进了碗里。
猫瘸着,仔细看,居然少了一条腿。
“这猫是我爸把腿打折的,他讨厌猫。”李海进了屋,轻轻的抚摸着猫下巴。猫仰着头,咕噜咕噜地叫。
“他打猫,打我妈,还打我。”听着很悲伤的事儿,他却是几乎笑着说出来的。
很奇怪,那抹笑,并没有让我觉得心疼,只让我觉得寒毛直立。
我又看了眼桌子上的作文本,厚厚一本都写满了字。“这个我能看吗?”
“当然可以。您看。”李海眼睛里闪着光,我想是眼泪吧。
这个本子里的内容触目惊心,可见这个13岁的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家暴,酗酒,无爱的婚姻。通过小孩的笔,看上去触目惊心。
屋里热气在升腾,看完我一阵阵胸闷。
“喝水吧。蒋律师。”他把一次性纸杯递到我手上。“这个是新的水杯,我放在干净的塑料袋里,有客人才拿出来的。”他眨着眼睛说。
不得不说,他的眼睛真大,而且水汪汪的。
“谢谢。”我接过杯子。
昏黄的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我翻页的声音,头上的灯丝丝拉拉的响。
4
自建房二层高,李海的爸爸李昆住在2楼。
“李昆在家吗?”我递了烟给门口的保安。
“在。刚上去。”保安扭头对我笑,黝黑的皮肤,锃亮的牙。我俩蹲在门口抽烟说话。
“这人好说话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