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妖阁

2019-10-16 14:49:27

古风

封妖阁

楔子

黎明的初阳将门前扫洒丫鬟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个男子风尘仆仆的身影在薄雾中亦愈渐清晰。

他问:“此处可是封妖阁?”

丫鬟拎着扫帚指了指门上的牌匾,不满撇嘴道:“这么大三个字你难道看不清吗?”

男子尴尬应了一声,抬脚便想往里走,一把扫帚却是横空移来拦在了他的身前。

“你先在外候着,容我先去向沉姑娘禀告一声。”

被一个丫鬟几次三番使绊子,男子终于蹙眉不悦,一只手悄无声息地便握在了剑柄之上,刚欲拔剑,眼前一把扫帚突然抡了过来打在了他的腕间——他当即面色如常,心中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方才欲拔剑的右手此时竟一阵发麻,颤抖不止。

封妖阁的一个扫洒丫头竟都身怀绝技?

他只得按捺下心中的不满,老老实实在门外候着。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门内才幽幽传出一个女子慵懒的声音。

“玉儿,去把人领进来吧。”

一素衣白裙的女子正斜倚在软榻上,睡眼惺忪甚至未曾抬首看他一眼,只言辞淡淡道:“公子此番所为何事?”

杨晓峰闻言立马将随行的包袱展开于案几之上——竟全都是黄金,且足有百两之多。

他沉吟片刻,小心斟酌着开口道:“我家夫人……是妖。”

1

每一位来到封妖阁的客人不管在外身份如何显赫,到了此处都得低眉顺目,遵循着沉姑娘的规矩办事,但凡事总归会有例外,而苏泽便是这个例外。

只见他在玉儿尚未回神时,直接破门而入,一屁股便坐在了沉沙对面的木椅上,不耐烦地用指尖轻叩着桌子。

他质疑道:“听说今早有单生意你没接下?”

沉沙似乎对男子的行径早已见怪不怪,只是淡淡开口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苏泽蹙眉,接着又道:“他的夫人如若真的是妖你如此不管不顾岂不是害了旁人?你们封妖阁历来不管多棘手的案子只要给得起酬金便接,如今独独对这位杨公子置之不理,这是什么道理?”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沉沙终于淡淡瞥了他一眼,随手扔过去一纸卷轴,其上正巧记录了三日之前封妖阁所接下的另一单生意。

“三日之前这位杨公子的夫人也曾来到过封妖阁,只不过口口声声说的却是那位杨公子才是妖……”苏泽愣怔了一瞬,沉沙又接着道:“我虽然平素爱财,但若是接下双倍酬金也着实不太厚道,所以这番才将那位杨公子拒之门外。”

苏泽这才收敛了脾气,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赔笑道:“原来是这样啊,那不知沉沙姑娘打算何时出发降妖啊?”

女子倚在软榻上,闻言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而后才瞥了他一眼不急不缓地开口道:“就等你来的时候。”

沉沙与苏泽一同赶到杨府时,门外的管家早已恭候多时,连忙拉着二人仔细讲述着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府中如今时不时便有丫鬟侍从深夜暴毙,上报了官府也只说此事蹊跷,根本查不出原因,如今杨府上下人心惶惶不得安生啊。”年迈的管家老泪纵横。

沉沙闻言依旧面不改色,只是冷静地反问道:“是从何时开始府里死了第一个下人?”

老管家略一思索坦言道:“大致是在一个月之前,昨晚已经是第十一个了。”

“既然是杨公子的夫人主动找上了封妖阁,那想来应当是有所发现才是,不如管家先行带路领我们二人前去拜见?”苏泽沉吟片刻忽然说道。

沉沙倒是颇为诧异地望了他一眼,忍俊不禁道:“看来几日不见,倒是长了几分脑子。”

苏泽闻言郁结不已,自己一个大好男儿总是被说得如此不堪,不过却心知此时正事要紧,只得愤愤地把头一扭,佯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管家堪堪把二人带到杨夫人所居的院落前,一道青衫女子的身影便踉跄着扑上前来,一把拽住了沉沙的衣袖,美眸含泪:“姑娘你可算是来了!”

沉沙一面安抚了白繁两声,一面不动声色地让苏泽将院落里的丫鬟仆从全部屏退,等到整个院子只剩下他们三人时沉沙这才开口问道:“不知夫人为何会如此断定杨公子是妖?可有真凭实据?”

白繁闻言哭得更加厉害,抽抽噎噎道:“若是有真凭实据官府早便查出了真凶,我又何苦再去寻沉姑娘相助?”

苏泽闻言,深以为然,连连附和。直到沉沙不耐地扫了他一眼,这才识趣地闭上了嘴。

“我虽然没有真凭实据,但也绝非妄自揣测之人,实在是,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白繁说到此处神色微凝,身体也忍不住颤抖起来,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某种恐惧一般。

她有些疲惫地摇了摇头,收敛了心神这才接着道:

“近一个月来,我没有一个晚上是睡得安生的,每夜都被梦魇缠身,用尽了方法也不得解脱。更可怕的是我所做的每一个梦都与夫君有关!梦里冷风将他的长发吹散遮掩了大半的面容,一双眼睛阴沉沉的没有生气,我看见他手拿长剑,一剑下去便死了一个人……”

苏泽自斟自酌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却发现竟然是茶,不由得厌恶地皱了皱眉:“一个恶梦而已,不足为奇。”

白繁忽然有些激动,一把拽住了沉沙的手腕不肯撒手,她盯着她,一字一顿:“可是第二日醒来,夫君在梦里杀的那个人竟就真的死了啊……”

2

因着杨府的案子还未水落石出,这一个月以来死去的十一个下人便均未下葬,而是被封锁在了一处偏僻的杂院里。

沉沙提着灯笼前去一一查看时苏泽却在一旁大大咧咧道:“我看这个杨夫人就是个骗子!”

“此话怎讲?”

“你自己看啊,这十一个人分明是中毒身亡,哪里是被利剑所伤?”

沉沙闻言,仔细着一一瞧去,发现这十一个人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有腐败溃烂的痕迹,且身体皆呈青紫颜色,确实是与中毒身亡的模样一般无二。

不过她却未曾着急下定论,而是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玉瓶,将其中的粉末洋洋洒洒倒在了十一具尸体上。

诡异的一幕便发生了——每一处腐烂的伤口竟然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最后只一道从眉心骨一直往下的剑伤显现而出。

“这是化灵散,倒在死者身上,能够显现出其致命伤痕。”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十一具尸体便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显然,他们并非中毒身亡,确实如杨夫人所言,死于剑伤无疑。”

沉沙说罢,略带得意地扫了呆愣的苏泽一眼。

“况且他来封妖阁那日确实随身佩剑,甚至与玉儿短暂交过一手。”

窗外,夜色沉沉,飒飒冷风将头顶的乌云吹散,露出满月的光辉倾洒而下。

沉沙忽而环胸斜倚在窗前,微微歪着脑袋,笑得蜻蜓点水又难以捉摸,她朱唇轻启缓缓道:“今日是月圆之夜,阴气大盛,如若整件事真因妖怪而起,那么……”

她话音刚落,便见一个丫鬟跌跌撞撞地跑来,嘴里叫喊着“大事不好了”。

“方才,方才兰儿她,她……”

沉沙与苏泽同时相视一望,下一瞬亦是同时身形一动立刻赶了过去,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等二人赶到时,行凶者早已不知踪影,反倒杨晓峰已经立在了一侧。

沉沙疾步上前,查探现场,发现这个兰儿的死因与之前十一人一般无二,皆是被一剑毙命,伤口处也是被涂上了腐蚀血肉的毒物,将致命伤口掩盖。

她蹙眉不动声色地瞥了杨晓峰一眼,随意道:“杨公子脚力倒是不错,竟来得这样快?”

杨晓峰只是抱拳笑道:“在下年少时曾拜入剑圣门下,故而懂些身法武艺。”

“那不知为何杨公子今日没带佩剑?”

男子一愣,随即略带尴尬地解释道:“出来匆忙,倒是将剑给落下了。如今更深露重的,在下已备好酒宴,二位不如赏脸一起小酌一杯?”

听闻酒字,苏泽的眼睛便不可遏制地亮了起来,刚欲开口却被沉沙一把拽住衣襟强行拖走了。

苏泽也不挣扎,只是郁闷地环胸发着闷气。

“喂,怎么还没到?你到底要把我拖到哪里去啊?”

苏泽刚一问出口,沉沙便突然松了手,他便仰躺着,头朝下重重磕在了地上,只闻“吱呀”一声,是门被推开的声响,苏泽的眼里赫然出现了一把倒悬于空的长剑,正是杨晓峰的佩剑无疑。

他睁大了眼睛,从地上一跃而起,吃惊地看了看眼前,复又回首看了看始终神色淡淡的白裙女子。

只见她径直上前将那把长剑取下,仔细着一一查看,忽而眼神一凝——剑柄处沾了血渍,并且血是湿润的!

沉沙一时神色格外复杂,半晌才敛目自顾自地沉吟道:“看来这个杨晓峰真是嫌疑不小呢。”

3

第二日大清早沉沙便独自一人前去拜访了白繁,将昨夜之事如实相告,顿了顿又直言不讳道:“府中这桩桩命案怕是与杨公子脱不了干系了。”

白繁虽早有预料,但一时也难以接受现实,仿佛有鲠在喉:“竟然是真的……”

“此次是夫人出了酬劳请我前来捉妖,所以在此之前我得先询问一声夫人的意见——如若杨公子真是妖物……”沉沙神色不自觉地沉了沉,压低了嗓音道:“不知夫人是否打算……赶尽杀绝?”

白繁显然没有料到会有此一问,当即愣在了原地,不知如何动作。良久才有些僵硬地扭过头,面色哀戚:“还望沉姑娘高抬贵手……”

沉沙登时了然于心,连忙道了声:“明白。”

院落大门忽然被大力推开,苏泽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沉沙不悦地蹙了蹙眉,刚欲开口训斥两声便被少年拽至了一侧,低声道:“昨夜那个死去的丫鬟,今早竟然复活了……”

“怎么可能!”纵使心性沉稳如沉沙此时也忍不住惊呼出声,人死不能复生,这是天道的法则,怎么会在一个小小丫鬟身上出现例外?

此事定有蹊跷!

她暗自在心中笃定道。

好在苏泽已将那名唤做兰儿的丫鬟囚于一室,暂且掀不起什么风浪,她便决意先做好万全准备,等到今夜子时再前去探查真相。

4

沉沉夜幕之上只稀疏点缀几点星子,远处寥寥几处灯火亦在风中摇曳不止,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入了梦乡。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将手中剩下的迷药塞入了袖中,蹑手蹑脚地来到一间久无人居的屋子前,左顾右盼一阵,这才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

门被推开的瞬间,一阵劲风突然刮过,本是漆黑如墨的屋子里刹那间升腾起了摇曳烛火,刺得黑衣人眼前一花,抬手便去遮挡。

这才发觉事情不妙,转身欲走,却不想苏泽不知何时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大门处,将路拦得死死的。

“不必再做困兽之斗了,这里根本没有什么死而复生的丫鬟,一切不过是特意为你布的一局而已。”沉沙缓步上前,依旧是一副掌控全局的泰然自若,“不知可还满意?杨、夫、人。”

白繁眼见事情败露,也不再隐瞒,扬手便扯下了面纱,一双眼里泛着狡黠的光亮,哪里还有白日里半分胆小怯弱的模样?

“我自认为处事周全、毫无破绽,不知道沉姑娘是从何时开始怀疑到了我身上?”

沉沙罕见地勾了勾唇角,自顾自地躺在了摇椅上,轻轻晃荡了两下才不疾不徐地开口解释道:“白姑娘确实成功地将所有疑点都转移到了杨公子身上,看似一切毫无问题,可其实都是问题。”

沉沙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这才抬眸看了被困的女子一眼:“可你似乎忘了,无论这一切看起来多么合情合理,可最大的不合情理便是杨公子分明就是个人,身上毫无妖气,而你却非要口口声声指认他就是个妖。”

“月圆之夜阴气最重,妖怪身上的妖气便再难掩盖,但丫鬟兰儿死去的那个月圆之夜杨公子竟就那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反倒是白姑娘你似乎早就称病躲在了房中,不敢见我。”

“事已至此,你可还要狡辩?”

白繁冷笑一声,眸中带着深深的怨气:“此次我本就是兵行险着,如今果真栽到了沉姑娘手里倒也无话可说。不过现在大仇未报,我不甘心啊!”

“哦?难道还有隐情不成?”苏泽倒是耳尖地凑上前去,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催促道:“赶紧说来听听,没准我们菩萨心肠的沉姑娘会网开一面也说不定啊。”

沉沙冷冷地扫视了苏泽两眼,不过却也示意白繁接着讲下去。

5

“我本是白狐一族,与双生姐姐白落一同生活在芜疾山中。本是无忧无虑,快活且自在的,可一切的转变都发生在我渡劫那日,勉强渡完雷劫后我奄奄一息直接昏死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醒来才发现是姐姐救了我。

她同我说,昨日芜疾山中来了一位少年剑客,她对他一见倾心。姐姐说这话时一双眼睛光彩熠熠,掩饰不住的情深意切。她说想要下山去寻那剑客,犹记得当日我曾笑着祝福她。

可没有想到,那个剑客辜负我姐姐的情意也就罢了,竟然发现了她狐妖的身份后,联合众人活活将她烧死在了大火之中!

为了报仇,三个月前我乔装成了良家女子得以嫁入了杨府。我用魅术控制杨晓峰让他在夜间不断杀人,再将沉姑娘请来捉妖,原本是打算让他也尝尝我姐姐所受的苦难,被人当成异类,活活烧死的滋味,可没想到……”

白繁颓然跌坐在地,不由得苦笑一声:“说到底还是我低估了沉姑娘的本事。”

沉沙听了故事后良久不语,倏地抬首,却是望向屋子那扇紧闭的大门,幽幽开口问道:“事到如今,还打算愣在那里,不出来解释一二吗?”

霁月么么哒
霁月么么哒  VIP会员 喜欢文字的死肥宅一枚,热衷于古风、幻想故事,生活在梦想与现实的边界。坚持不懈与懒癌对抗,虽从未成功,但也一直不曾放弃。

封妖阁

曲终人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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