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落发的青木年华

2018-12-21 17:05:11

青春

重逢的喜悦让我忽略了站在青木身边的少年,直到青木扯着他的衣袖要他先走,说是要跟我叙叙旧。他对我微笑着点了点头,我看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依旧是记忆里的少年,只是眼底多了些显而易见的温暖。

大四下学期的时候,我回到家乡实习。一个周末的下午,我在原来学校附近的一间咖啡厅里见到了青木。站在柜台前排队的她,又留起了一头长发,发尾微卷甚至还有淡淡的墨绿色挑染。看到我,她也是一愣,随即两人就都笑逐颜开了。

我不禁祈望,也许青木天生乐观的个性能帮她捱过这场突如其来,最终被归咎于压力的病症。却忘了,有的人表面上云淡风轻,其实心里早已泣不成声。

中学时,我和青木进入同一所寄宿学校。在远离父母且还未真正长大的年纪里,逐渐建立起牢不可破的友谊。

不过男生并没有因为被拒绝而气馁,还是一如既往地对青木好,而我也在不久之后知晓了那个真正住在青木心里的少年。

或许是人都习惯寻求互补的缘故,所以生性爽朗如青木,却爱极了清冷的颜色和冷淡自持的人,比如廖洛,比如我。

我们就这样事无巨细地聊了很久,一直聊到天光开始暗下的时候。临别前,青木从随身带着的书里拿出一张卡片递给我,我看出那是高考结束后我送给她的,上面的字迹还清晰可见:

“青木,不管铺满青春的是一地落发还是一路黄花,只要勇敢地走下去,终有一天你会眼带笑意地回望它,然后与经年未散或久别重逢的老友,把酒话桑麻。”

前段时间,网络上有句话辗转流传: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很快便引得无数姑娘自嘲,说自己没有少年或者没有腰。其实,没有少年可以找,没有纤腰可以跑。但倘若没有的是头发,那该如何是好。

记得当时班级里的女孩,还都是十三四岁的样子,她们大多喜欢漂亮的爱丽丝,而青木却独爱绿屋的安妮。我没有向她追问过原因,但我想,她或许是佩服安妮敢于对生活还击的勇气,也或许仅仅是因为她们都有星星点点的雀斑点缀在鼻翼。

余下的高中生活都被高考来临前的紧张和压抑充斥着,毕业后,我奔赴南方上大学,青木则留在了自小长大的城市。距离和时间,让人渐渐疏远,也让问候变得越来越难。

那天晚上,操场上多了一对平行而立的身影。青木站在男生身边,拒绝的话说得不留丝毫余地,男生最后只得一脸挫败地独自离去。青木说,她喜欢的不是他,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他对自己的好。当时的我觉得青木太过决绝,多活了些年月才知道,她也许是对的。有时无情反而是最好的保护,暧昧不清才更伤人心。

我和青木找了个靠窗的位置落座,她开始跟我讲诉起过去四年的生活。说她从大一时开始慢慢恢复,说廖洛总是假借各种名目出现在她身边,直到有一天,他看着她已经及肩的长发小心翼翼地问她找回骄傲了吗?

在那样情窦初开的年华里,几乎每个人都不开初爱的酸涩与甜蜜,青木也不例外。

第一场比赛选在了午后放学的时候,班级里的女生都跑去球场当啦啦队。轮到平日坐在青木后座的那个男生上场时,人群里立刻掀起了一阵起哄的声音,站在我旁边的青木先是一惊,随后便尴尬得红了脸。原来,男生在队服背后印上了“青木”这个名字的缩写,那是十几岁的青春里,男生能为喜欢的女生做的自认为惊天动地的大事。

直到第二天清晨,我看见那个戴着假发站在教室门口,虽攥紧了拳头,可仍是不敢迈出一步的青木时,我才明白,这世上怎会有永不惧怕的灵魂,不过是有些人擅于假装隐忍。后来我和几个同青木要好的同学把她送回到座位上,其他人也都善解人意地选择不闻不问。

我与名叫青木的姑娘相识多年,知她自打记事起就长发飘飘。听她妈妈说,她甚至连出生时的胎发都未曾剃掉。青木长得不算出挑,可一头长发却生得格外好。因此,常被旁人夸奖,而她也将其视作骄傲。

每天傍晚吃过饭,我都会拉着青木在操场上走一圈。某天,我们照旧边走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突然,我感觉青木挽着我的手一顿,等我看向她时,她已经转身往教室的方向快步走去。就在我疑惑之际,余光瞥到站在不远处的一个人影,一切便了然于心。一场病症几乎夺走了青木所有的骄傲,让她在心爱的人面前只得低头窜逃。

彼时,她总是扎着高高的马尾,混迹于男生中间,肆意同他们嬉笑打闹。她是那种倔强,凛冽的姑娘,永远一副救世主模样,仿佛随时可以为了身边的朋友扛起枪。

少年时期所谓爱情的源起,简单到可能只是因为他穿了一件白色衬衣显得格外帅气,或者是他借给你一块橡皮还有数学笔记,又或者是他上课时答出了一道其他同学都不会的难题。

不过,廖洛那双从不让人轻易窥探出情绪的眼睛此刻似乎正紧紧地锁住那个仓惶离开的背影,直到她消失才重又低下头行走。当然,这件事我后来并未向青木提及,因为我不确定,也因为那时的青木怕是听了也断不会相信。

那是一天中午,我在楼梯转角处无意中撞见的一幕:青木红着脸站在少年面前,眼光流转,少年有一瞬的怔忡,之后便侧身经过青木身边,不发一言。

而那时候能为爱情使的心机,也不过是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的秘密,换座位时精心计算彼此之间的距离,分发作业时偷偷在心里印下他的笔迹,偶有交集时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大方得体。

之后,我们都顺利升入了学校的高中部。青木拦住少年去路的桥段仍在接连上演,我以为这一切都会继续下去,风生水起的生活抑或初见萌芽的爱情,却未曾料想青春里还会有兜头来袭的冷雨。

看到台阶之上的我,青木先是挫败地低下头,再仰起脸时已经又是一副神采飞扬的模样。“他还真的是木头呢!”记得当时青木这样对我说。

初二那年,班级里的男生组成了一个篮球队,每个星期都会跟其他几个班级打比赛。他们买了统一的篮球服,还曾为了争抢背后要印的号码吵得差点分崩离析。

日子还是要照常过,除了青木变得越来越喜欢角落,也越来越沉默。

高二那年的十一假期结束之后,青木回到学校时,头上多了一顶俏皮可爱的帽子。起初我揶揄她,到底是有多喜欢那帽子,进了教室也舍不得摘下。青木无奈地叹气,说不是不想摘啊,是因为头发掉了一大块。我外婆之前也有过类似状况,然后很快就长了出来,于是我安慰青木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次,我不经意提起之前追青木的那个男生好像交女朋友了,青木点头说她也见过。我笑她,看来人家是已经不喜欢你了呢。青木望着窗外低声说:“上次聚会时,他掀起我的帽子看过。”我明白青木的失落,不是因为错过,而是我们以为自己的灵魂被爱上了,最后却发现吸引人的终究只是皮相。

他眉目清朗,干净明亮,像极了夏夜里的温良月光。班级里的很多姑娘都曾对他倾心,却又碍于他好像生来寡淡疏离的秉性。

然而,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青木大把大把地脱发,最后已经所剩无几,只好全部剃去。我陪她找了一个相熟的理发师,整个过程里青木一直欢声笑语,仿佛事不关己,坐在一旁的我却红了眼睛。

相关阅读

言情后花园©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