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欸你听说过没有，中原求和的使臣来啦！”
“当然听说了！都传那使臣长得特好看！据说啊，他还和咱们公主有一腿！”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啊，我跟你说……”
我默默地听着身边两位仁兄嚼着烤馕旁若无人地八卦，心虚地摸摸脸颊，确定人皮面具还在后才松了一口气。
筱筱凑过来：“公子，他们说的是真的吗？所以你一大早出宫是为了躲着蘧（qu，二声）大人？难道……哎哟！”
我收回刚刚和筱筱脑门来了一场亲密接触的手指，换上慈祥的微笑：“小孩子家家的，不要问那么多为什么。”
筱筱迫于我的淫威，眼泪汪汪地乖乖闭嘴。
我满意地点点头，瞥见不远处的摊子上有个水盆，赶忙屁颠屁颠地走过去。
这人皮面具是新做的，还不是很服帖，需要定时调整，否则被看出破绽就糟了。
在水盆旁站定，一张平平无奇，掉在人堆里能瞬间被埋没的脸出现在晃动的波纹里，我照了一圈，满意地笑笑，正待起身，肩膀突然一沉。
这感觉太熟悉，以至于我登时僵成了一根柱子。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公主殿下，好久不见。”
我屏息三秒，视死如归般回身，看着那张化成灰我都认得出的脸，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好久不见，蘧景玉。”
2
我和蘧景玉的瓜葛，可以追溯到好多年前。
那时候我还小，父汗那个不靠谱的打仗打输了，不得不把我送到中原当人质。
我以为当人质面临的就是小白菜地里黄，要吃没吃要喝没喝，还要被中原皇帝的那一大帮老婆欺负。一念及此，求生欲使我抱着父王的腿嚎啕大哭，撒娇耍泼就是不肯出发，天天问我不是父汗的草原之花吗？父汗这是不要他的草原之花了吗？
父汗本就不愿我走，于是向中原皇帝修书一封，大意是老子闺女不乐意过去，要不咱俩再打一架？
然后那皇帝就亲自过来了。
托父汗那些睡前故事的福，我一直以为中原皇帝有三个脑袋六张嘴，八个眼睛十四条腿，如今却发现，对方是个身姿修长的青年，五官清俊。
他一点架子都没有地往我面前一蹲，笑眯眯地问：“为什么不愿意去叔叔那里玩啊？”
因为父汗在我身后，所以我非常直白地讲了实话。
那皇帝听完后险些笑岔气，连薅着父汗衣襟质问他到底和他小侄女说了些什么的时候都抑制不住笑声。
他说他没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只有一个皇后，待人很温柔，不可能为难我。
“而且你不是去做人质，别听你父汗瞎说，叔叔只是请你去玩。”
然后他用了半个时辰给我讲中原的风物。
第二天，打消了一切顾虑的我就痛痛快快地坐上了去中原的马车，急得连酥油茶都忘了喝。
父汗心绞痛，逢人便说女儿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再也不要管我了。
好像昨天那个一宿没睡，反反复复替我检查行装的人不是他一样。
到那儿之后，我简直如鱼得水，几天时间就在宫里混了个脸熟，皇后娘娘见我更是欢喜得不行，让我唤她婉姨。
看着满桌的美食和衣柜里漂亮华美的骑装，再对比先前的想象，我感觉自己可能是个假人质。
长大后我才知道，父汗和皇叔叔是不打不相识，战场相遇后英雄惜英雄，古丝路开通又解决了贸易问题，两族关系好得能穿一条裤子。
所谓打仗，不过是皇叔叔想看看好兄弟的女儿，与父汗打的赌罢了。
……我感觉自己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欺骗。
又过了几天，皇叔叔把我叫过去，说给我找了个玩伴。
那便是我和蘧景玉的的第一次见面。
摸着良心讲，他小时候真可爱，活生生一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
作为一个资深颜控，我特别开心，蹦蹦跳跳地说我带你去玩。
结果他转过头，弯着嘴角，露出一颗小虎牙，神情轻蔑。
“小妹妹，小孩子才会只想着出去玩。”
小孩子都很讨厌别人说自己是小孩子，而且我更很讨厌被人说是小妹妹，最讨厌他说话时的表情。
于是我挽起袖子，把他给揍了。
揍完我才知道，他是丞相家的嫡公子。
我下手不重，但中原人的体质不比我们，他年纪又小。
况且他一直反抗，我不知道自己后来有没有控制好力度。
我觉得自己可能闯祸了。
皇叔叔已经叫了太医。
太医来得很快，看过之后说不过是些皮外伤，不碍事。
我看看皇叔叔，想了想，问：“伤在哪儿？”
“胳膊上一处，腿上一处。”
我点点头，等丞相赶来，向他解释了前因后果，然后从旁边果盘里顺手抄了把小银刀，当着皇叔叔，蘧景玉和丞相三人的面，胳膊上一刀，腿上一刀。
皇叔叔和蘧景玉好像都试图阻止我，但都没成功。
两刀过后，我在裙上抹去手中的血，学着中原人的礼节拱手，说这算是赔罪。
蘧景玉好像惊呆了，半天没反应。
因这这次意外，我们好久没见面。
直到我回草原的那天，他和他父亲来送我。
我们一直没说话，直到我上了马车，才听见他别扭的声音：“对不起。”
我愣了愣，回他一句“没关系”。
小时候日子总是显得很长，我自觉已经过去很久了，何况对我而言，两刀划下去就算两清了，也没什么好记仇的。
“以后别再打架了。”
我放下帘子时听见这一句，等我再看过去的时候，他已经走开了。
他的背影在视线尽头步步远去，少年人身条抽得快，明明几月前还是个孩子的模样，却仿佛高了一截，现出些身姿修长的秀逸，半长不长的黑发散着，飘在身后，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山长水阔，我曾以为，我们不会再见。
3
回忆完当年那些沉谷烂麻的往事，回到现实，我和蘧景玉正面对面坐在茶楼里，面前一盏清茶，一碟点心，相对无言。
筱筱缩在旁边装鹌鹑。
气氛尬得简直一言难尽。
我一边在心里暗骂筱筱一到关键时刻就会装死，一边呵呵笑着试图暖场：“使臣大人一路舟车辛苦，怎么不好好休息休息？”
蘧景玉闻言抬眼看向我，他眼型略长，属于典型的丹凤眼，眸子黑白分明，里面汇了一泓星子样的亮点，睫毛极长，如一尾蝶翼栖落其上。此刻他的目光就从那羽睫间透过来，落在我脸上。
我感觉脸上的温度“噌”地一下就烧了上去。
我看见他勾唇笑了笑，视线若有若无地在我脸上转了一圈，末了，明明白白地对上我的视线。
“自然是为了来追您啊，我的公主殿下。”
我的手指一蜷，赶紧喝了口茶淹死企图萌动的春心，再抬头，脸上已经挂了恰到好处的疑惑：“追我？本公主不记得曾欠你钱啊？”
蘧景玉：“……”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听见了磨牙的声音。
但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人狠狠吻住。
唇瓣相抵，往来辗转，我差点飙出泪来。
疼，疼啊。
这混蛋被狗咬过吗？
把你那口尖牙从我嘴角移开啊！你以为就你有虎牙？再啃本公主咬死你啊！
大约是我凶神恶煞瞪着他的样子实在有够恐怖，半分钟后，他恋恋不舍地放过我的嘴唇，松开了不知何时扣在我后脑的手。
他朝已经吓呆了的筱筱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才慢悠悠地开口：“看来公主这是忘了我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了，那不如，让在下帮公主回忆回忆？”
声线很撩，魅惑人心。
我逼着自己不看他，舔舔唇边的伤口，被吮吸过的舌尖微麻，隐约能品出一点腥甜的血味。
眼前人面如冠玉，眉眼狭长，眼尾上挑，原本略浅的唇色染了殷红，若不是那眸子太清澈，简直像画本子里成精的狐妖。
如果地点换一换，就和那个疯狂的夜晚一模一样。
大约是吻了太久脑子缺氧，我竟也和那天一样，莲步轻移，站定在他面前，单手勾起他的下颌。
他目光里染着狂热，但那不是爱。
我看得分明。
在心里自嘲地笑笑，我缓缓倾下身，唇瓣擦过他耳畔，声音刻意压得低哑。
“怎么吻技一点长进都没有啊？不如……姐姐来教教你，如何？”
4
蘧景玉口中的往事，是我此生都不想和人提起的黑历史。
具体点说，就是我喝了点酒，脑子不太清醒，见了蘧景玉这样风华灼灼的少年郎，一个没把持住，就酒后乱性，把人给睡了。
其间具体的细节已经记不大清了，但第二天早上，我从宿醉中醒来，第一眼就看见蘧景玉坐在我身边，安安静静得活像雕塑。
我：“？？？”
#论一大早起来看到颜值爆表的童年时期的对头只着单衣坐在身侧时应该说点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