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许小亦拎着一大包菜回来的时候，家中的姑嫂二人正悠闲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见许小亦进门，便嚷着肚子饿，叫许小亦赶紧做饭。
能给这二位大人这么使唤，许小亦高兴的浑身是劲，都要哼小曲了。于是挽起袖子就一头栽进了厨房。外面，姑嫂二人默默对了个眼神。
当许小亦把菜端上桌时，桌上已经摆好了酒杯，并且倒好了酒。
“哟，今天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啊，还喝酒。”
方小游赶紧接过许小亦手中的盘子，放桌上，然后一把挽住他的胳膊，娇媚地望着他：“没重要的事情就不能喝酒了吗？就为了感谢我们家的大厨不行啊？”
许小亦脸上马上笑开了花：“呵呵呵呵，好，只要你们喜欢，我可以天天给你们做饭的！谁让你们俩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呢！”
方小游和胡荔安齐声道：“谢谢大厨！大厨辛苦！”然后三人举杯碰杯，将酒一仰而尽。
只两杯酒下去，许小亦眼前就模糊了，身体一沉，直接倒在了地上。方小游拿脚蹬了蹬他，他像死猪一样，动也不动。然后她和胡荔安迅速回各自房间换好衣服，抓上车钥匙，以最快的速度开车驶出了小区。
方小游开车向来稳，今天却完全不在状态，握方向盘的手甚至有些颤抖，见了红灯也不知道停，差点撞上别的车，被车主扯着嗓子骂。
“小游姐，还是我来开吧，你这样，还没到，就被交警拦了。”
方小游想了想，一脚踩住了刹车，和胡荔安换了位子。
胡荔安平稳地开着车，时不时用余光瞥一眼旁边的方小游。方小游咬着手指，眉头紧锁。
“别担心了小游姐，等到了再说吧，你现在瞎想也没用啊！”
“安安，你说，他是不是特别恨我？恨我背叛他，恨我这么多年竟然不知道他还活着？”
方小游从来没这么叫过胡荔安，她不是叫她“喂”，就是“诶”。她好久不习惯这么肉麻的称呼了，自从她无法再亲口对着林立喊果果之后。
“恨，肯定有点吧，毕竟你是背着他和我哥约会了。”
方小游说这话，很明显是已经六神无主想在胡荔安那找点安慰即便是假的都行。可胡荔安那不会拐弯的脑子才看不明白呢。
“而且我觉得吧，他更恨你的，是你说他的死是意外造成的，隐瞒了我哥当时在场并喊了他的事实。”
胡荔安永远哪壶不开提哪壶，不仅一句劝人的话没有，还尽补刀。方小游一听，心里更凉了，一把抓住胡荔安的胳膊：“那我该怎么办，你说我怎么办啊？”
她这一拽，胡荔安方向盘一打，车就直冲路边绿化带去了。眼见就要撞上了，胡荔安惊叫着，死死踩住了刹车，硬是把车停在了离绿化带边沿不到十公分的位置。
惊魂未定的两人坐在车上，身体僵硬着，喘着粗气。不远处，交警骑着摩托过来了。
“下来，驾照。”
交警敲了敲车窗。胡荔安规规矩矩走下来，双手递上驾照本。交警低头看了看副驾驶上还没回过神来的方小游。
“怎么开车的？嗯？开车还吵架吗？”
“不是，那个，警察叔叔，我姐她生病了，情绪不好，我这，带她去医院呢！”
胡荔安拼命地卖乖，想求交警放她一马。
“少跟我这卖惨，你们这种套路我见多了。别报侥幸心理，该怎么办怎么办，昂！”
交警边说，边教育胡荔安，边掏出罚单认认真真地写起来。突然车门一响，胡荔安回头一看，方小游已经下车自顾自走了。
“小游姐！”
胡荔安心一急，抬腿就追了上去。
“喂，罚单，驾照不要啦？”
交警在后面吼，胡荔安回头也吼了一句：“爱罚罚，随便你！”
好在此处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方小游把从前在学校参加短跑比赛的速度都拿出来了，一路狂奔，胡荔安在后面追的上气不接下气。
“哪栋，哪个单元？”
“那，1503。”
楼上，林立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走到窗边往下看，两个女人正脚步紧赶往单元门口小跑过来。他不禁皱了皱眉头。一分钟之后，楼道里通往楼梯的隔离门响了一声。
叮！电梯门在十五楼打开，方小游和胡荔安冲了出来，就拍响了1503的门。可那门竟然没有关，一拍，便开了。
两人走进去，边喊着林立的名字，边每个屋转了一圈。没人。
“怎么会，他门都没关能去哪啊？”
方小游急的眼睛都红了。胡荔安想了一下，趴窗边一看，楼下一个穿帽衫的男人正大步向外走去。
“林立！小游姐，他下楼了，他躲开我们下楼了！”
“啊？”
二话没说，方小游又赶紧追了出去。电梯在下降，方小游看了一眼，也毫不犹豫地拉开了楼道的门。
几次崴脚，几次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方小游终于跑出了单元门，远处一个黑点，即将消失在她的视线内。
“林果果！你站住！”
方小游扯着嗓子大喊。跟六年前在暴雨中，她冲林果果绝决的背影喊站住一样。
黑点停了一秒，一辆车开过，黑点已经不见了。
又追了几步，架不住刚才崴脚的疼痛，方小游终于崩溃地跌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刚才还好好的天，不知从哪里压过来一大片乌云，有马上就要暴雨倾盆的架势。胡荔安赶紧小跑着过来拉方小游。
“要下雨了，赶紧躲躲吧。”
除了摇头和哭变形的五官，方小游没有一句话，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小游姐，真的要下雨了！我们先躲躲再说好吗？”
“他不肯见我……我终于找到他了，六年了我从来没有停止过想他，他竟然不见我……”
“咱俩这么突兀地跑过来，他没有心理准备也是正常的，今天不行咱下回再来呗。你俩都冷静一下，兴许再见效果还好些！”
方小游可从未见过胡荔安如此会劝人，自从林峰死后。她除了描述她眼前出现的幻觉，就是反复问方小游要怎么才能梦到林峰。
于是胡荔安这一劝，竟然还有点用。在她搀扶下，方小游勉强站起来，两人慢慢往外走。谁知刚出小区大门，就见许小亦黑着脸站到她们面前了。
“哥……哥你怎么来了？”
大概一小时前，昏睡中的许小亦终于被响了N遍的手机铃声吵醒。他挣扎着爬起来接起电话。电话里一个严厉的声音：“请问是许先生吗？您名下有辆车牌号为xxx的车吗……”
许小亦浑身无力，他慢慢挪到洗手间，拼命灌自己自来水，直到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光，终于清醒了一点，于是打车来到那姑嫂二人抛车的地方，又一路打听着，摸到了这个小区。
“先回去再说。”
说罢他架起方小游，将她塞进了一辆出租车。他不知道这二人又搞什么幺蛾子，居然为了背着他搞事情，还给他下了药。但是能让方小游哭成这样，这世上除了林立不会有第二个人。他心里猜了个七七八八。
一路上方小游都失神地盯着窗外，有意无意地跟许小亦保持着距离。连许小亦想拍拍她的肩，她都颤抖着躲开。
许小亦想瞪胡荔安，可坐在副驾的胡荔安始终没往后座看过一眼。
到家的时候，方小游基本平静了，没靠任何人扶，自己上了楼走进了家门。
“说吧，你俩干嘛去了。”
两个女人坐在沙发上，像犯了错一样低着头不说话。
“胡荔安，你说。你嫂子从来不是冲动的人，她能这样，你干了不少好事吧。我就说你今天怎么能那么早就跑回来，葫芦里肯定装药了。说！”
许小亦吼着把最后一个说字吐出来，震的胡荔安一个激灵。
“好，反正我是个守不住秘密的人，说就说。”
胡荔安薅了一下挡在额前的头发：“许小亦，你不知道吧，林立回来了。”
屋里的气氛立马冻结了，安静的可怕。兄妹二人像博弈般对视着，互不相让。胡荔安看着许小亦的眼睛，他似乎并不感到多么惊讶，对于林立的死而复生。
“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早就知道他没死？”
“不，我并不知道他没死。但是我相信我的妹妹。她说看到林峰了，便是真的看见了。我就猜，一定是有人在故意搞鬼。并且肯定与他兄弟俩有关。”
胡荔安瞪大了眼睛：“所以你一早便猜到，也不阻止我去见他？那次我在鬼街出事被送到医院，你也知道是他送我去的，可你却说是学校保安和我同学！你一直在背后偷偷调查吧！”
许小亦稳了稳身体：“并没有。我没有刻意去调查任何事。该出现的，总会出现。何况他的目标是我，他总会找上我的。我又何必再费神去调查？”
“那所以，我真像林立所说的，没有幻想症，我看到的，从来不是幻觉？”
许小亦有些欲言又止，干脆垂下眼帘不语。胡荔安看他的神情，立马就炸了。转身就回房间拿出书包，将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在沙发上，捡起其中一个小药瓶，拧开，哗啦啦把药全倒进水杯里……
“你……胡荔安！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胡荔安动作实在太快，许小亦根本来不及阻止她，眼睁睁看着那些淡黄色小药片慢慢在水中溶解……
“你，你简直就是瞎胡闹！你知道为了买这些药我同学花了多大力气吗？我求了他多久他才同意的吗？你竟然……”
许小亦气的脸色铁青，手指颤抖地指着胡荔安，身体也微微发抖。而他俩闹的这么不可开交的时候，方小游就坐在一旁，连声都没吭过。
“你，从今天起，不再是我哥！你骗我有病，骗我吃药，让我自己都把自己当精神病对待，你只是为了能控制我。这不是有血缘关系的人做的出来的。你简直不是人！”
胡荔安说完，迅速收拾了些东西，摔门而出。
“哼，哼哼，许小亦，你有想过会有今天的报应吗？六年前，果果冲过马路时，你突然叫住他，你有想过可能让他送命吗？或者说，你就是故意要他死！”
方小游站起来，杵到许小亦跟前，恨恨地瞪着他。她的哭肿的眼睛里，每一根红血丝都在诉说着她的悔恨。
砰！方小游关上了房间门，仿佛将许小亦和她隔离在了两个世界。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了。屋里没开灯，方小游不知在房间里干嘛，大约在发呆，大约在啜泣，许小亦在外面，一点声响都没听见。他觉得很孤独，突然众叛亲离的感觉。虽然方小游还在，可，他已经看见，他俩的心，在以极快的速度疏远。他望了望天花板，也出门了。
1503号房门口，林立拎着一大包超市买的东西回来，就见着胡荔安抱着一个大书包坐在他门口。她双手撑着脑袋，大约快睡着了。
“你在这干嘛？”
林立皱了皱眉头，伸出一根指头戳了一下胡荔安的脑袋。
“你回来啦，我，我还有好多问题想问问你。包括，你们以前的事，还有……林峰。”
胡荔安把林峰两字说的特别小声，像蚊子嗡嗡，几乎听不清说的啥。
林立顿了下，没作声，打开门自顾自走了进去。胡荔安也连忙跟进去，关上了门。
“还没吃饭吧，下午你俩那么离开，回去大吵了一架吧。”
胡荔安低下头嗯了一声。
“我也饿了，为了躲你们，我在外面转了半天。想要快点吃饭就过来帮忙，不然就饿着。”
“哦……”
胡荔安放下书包，挽起袖子跟林立进了厨房……
快半夜的时候，许小亦满身酒气地回到家。他一连打了好几个酒嗝，稳了稳神，敲响了房门。
“小……”
游字还没叫出口，房门就开了。原来门并没关，只是虚掩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