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原创小说)

2018-03-09 21:30:03 作者:铜花

王夫人于夏纳凉,抱铁柱,心有所感,遂怀孕,产一铁;王命铁匠铸剑,三年乃成。剑有雄雌,天下名器也。乃以雌剑献君,藏其雄者。既至王前,因以雌剑刺王,王立死,左右亦杀匠。世人苦王久矣。王既死,天下云集响应,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并起而亡王族矣。

——《志异录》①

1

借着月光,他跨进院来。扁担上的两桶水随他的肩头上下颠簸。他放慢了脚步,心里恨死了咯吱叫的扁担。他怕惊醒了白天干活劳累,晚上一躺下就睡着了的母亲。

“又去挑水了?”他看见他的母亲坐在床前灰白色的月影中,于是手足无措地低下头。“放心吧,我并不曾睡着。”母亲作势要下床,脚刚搭地,又是一声叹息。“你给我补了鞋子?”母亲低微的声音里含着愧疚,但更多的是让他感到毛骨悚然的悲哀。他没有回答,默默地立在影子里。

“唉”他的母亲叹息说,“你已经满十六岁了,还是成天围在我身边转。你这个样子,能做大事的吗?看来你父亲的仇,是没有人报的了。”

他只觉得心口像被狠狠捣了一拳的痛,而一转眼间,又忽然感到热血在全身沸腾。

“父亲的仇?父亲有什么仇呢?”他前进几步,惊急地问。

“仔细听着!”她严肃地说“你的父亲原是一个铁匠。他手艺精湛,天下无双。二十年前,王妃生下了一块铁,听说是抱了铁柱,感孕而生的。那块铁寒气逼人,在三伏天也冻得宫里的人如堕冰窟。大王知道这是异宝,指名要你父亲用它铸剑。大王是暴虐之徒,广施淫威于天下,世人敢怒而不敢言。你父亲为了把剑铸好,废尽心血敲打了三年之久。他本是个虎背熊腰的汉子,三年过去,硬是把自己熬成了须发皆白的一把瘦骨。那两把剑终于炼成,倒像是他自己怀胎三年生下的两个娃。”

“当最末次开炉的那一日,那是怎样骇人的景象啊。一道绯红的火气冲天而起,冲得天地也动。十里八村的乡民都以为魔王出世,奔走命,映着剑气红光,活脱脱一幅地狱变相图②。两条赤红的剑把炉子烧得通红,直烧了三天,方才褪尽了火气。再看时,只见两条透明的冰躺在炉底,就像两截死了的火。”

“‘这把雄剑收好,我要用雌剑砍下大王的头’你父亲说,‘告诉孩子,我为国而死。’我不知道他最后有没有成功,只是听人说他的头被挂到了宫外的城墙上。在那之后,我离家躲进这座深山,生下了你。”

“我平生只晓得你父亲一个完满的人,你要学他的样,走他的路”母亲最后说。她的双眼在月下闪着光。“可是我怕您……”“怕我什么呢?”母亲的声音又低微下来,这次似乎含着羞愤,“剑就藏在屋柱里面。你去睡吧。”

天亮后,他醒来。他的母亲已经自缢在屋梁上。他大哭一场,拉倒屋柱,把里面冰一样的雄剑挎在背上,离家而去。

他就这样一路行去。饿时吃的是野菜野果,渴时喝的是漂着落叶的山泉。就这样走了两天,来到一处村落。村里最显眼的是一处大宅,不过久无人居,除了门前一座烧得焦黑的炉子,已经塌得七零八落。天色已晚,他决定在宅子对面的人家借宿。

敲过门好久才有人开门。门里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高个说,如今战乱,不敢随意让生人留宿。而当他转过身想走时,矮个却突然叫住了他,把他请进门。

门内是一个小院,一棵说不上叫什么的树用满树的红花塞满了院子。高个说这树原本开的是白花,矮个曾说过这树是从二十年前才突然改开红花的。花有一种烦人的香气,香中藏着一股浊味儿,使人联想到阴沟水。这香味儿熏得他头脑发昏,胡思乱想。院里除了树,就是三五只用怨恨的目光瞪着他的鸡。

“去打酒来!”矮个提着杀好的鸡递给院里的小孩子几枚铜钱。孩子跑出门去,几乎碰到他背上的剑尖。他怕伤到孩子,惊出一身冷汗,急忙躲开。

他被带到屋中,坐等款待,心中感念着主人家的恩德。无意中听到主人在屋外悄声言语。“哥哥为何将生人请入,还如此款待?”高个问。矮个笑道:“哪里是什么生人!二十年前,咱家对面住着一家为大王铸剑的铁匠。我亲眼见他炼出两把剑,却只呈给大王一把。方才那少年转身要走,我忽然隐约见他背上有把冰一样的剑。必是铁匠后人。”“怎么,哥哥与那铁匠有故?”“你不知那铁匠是行刺大王的要犯?当年铁匠本应被诛灭九族,官兵到此却没有找到他的家眷,只好不了了之。只要给这少年多灌些酒,把他的头和剑献给大王,包你我荣华富贵。”

外面下起雨来。树上的花含满了雨水,变得滞重起来。隔一会儿就“吧嗒”一声落下一朵,在泥里砸出朵血花。

他提着剑直走出来。外面两人吃了一惊。高个跳起来,一拳砸向他的面门。他下意识地挥出剑。寒光闪过,一条胳膊伶仃地落在地上。高个嚎叫着跌倒,他上前补上一剑。血喷到红色的落花中,看不见了。矮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上混着雨水流下泪来。他看到这两行泪,忽然觉得他可怜了,便住了手。矮个先是哭了一回,突然翻身站起来要跑。他大吃一惊,不觉提起剑来,一剑劈过去。矮个摔进泥里。他蹲下去看时,那人已经没了呼吸,大概是死掉了。他又觉得可怜,不过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强烈了。他心中的某一部分似乎被这一剑一起砍死了。那个小孩子买酒归来,在院里惊得目瞪口呆。他狠了狠心,将孩子一并砍死,把三具尸体埋在树下。

雨冲刷掉了所有痕迹。他做熟了那只鸡,拾回丢在地上的酒罐。他一个人坐回屋里,喝酒吃肉。

2

他用逗蟋蟀用的牛筋草轻轻撩拨罐子里红齿亮翅的精壮蛐蛐儿。那蛐蛐儿被这么一逗,振翅而鸣,齿牙乖恨,毛躁势张。“你瞧了大半天,到底买不买?”摊主叉着腰,瞪在他脸上。“再等等……等等……”他把蟋蟀小心地捧到阳光下细看。双须探海,形似金刚,色如红花,绝对的好东西。

“买不起就放下快滚!”摊主吼起来。附近几个逗蛐蛐儿的泼皮无赖们向这边投来好奇的眼光。的确,他一身粗布,远不及无赖们穿得富丽,怎么看都不像会掏钱的样子。他于是叹口气,作势要把蛐蛐儿递还。

摊主正伸手接,他忽然不给了,一把将那蛐蛐儿连着罐子揽进怀里,拔腿就跑。摊主扯住他的衣角,那边的无赖也都跳来抓他。他踢翻最近的摊主,抱住罐子夺路而。身后追来的叫骂声渐渐远了,他放下心,径直走回家里。

草屋里,母亲正做着针线,看他又搂着个蛐蛐罐进来,当时就抽泣起来。

“哭什么?我生来就是做少爷的,如今少爷做不成了,不玩蛐蛐儿你让我干嘛去,我当和尚,做叫花子去!”

“咱家何以落到这步田地,你不晓得……你父亲的仇,怕是没有人报了。”母亲扔开针线,用袍袖掩面拭泪。袍子是灰扑扑的颜色,但仍能看出它是用好绸子做的。当他还是个孩子时,这袍子可是绣满了彩色的花纹,那华丽的样子至今还在他记忆里亮着。

“父亲有什么仇?你从没和我讲过啊。”他吃了一惊,随即咬牙切齿地问。他只记得家中曾经阔过,有几个仆人伺候自己,还有个老头子教他念书。在他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带他逃了出来,几经辗转来到此处。对于父亲,他全无印象。

“你已成人,也不能一直瞒着你”,母亲闪着泪眼:“你父亲就是被刺的先王。”他又吃了一惊,几乎跳了起来。他曾无数次猜想自己的身世,可也万没想到自己竟是王子。“京城被破后就一直兵荒马乱。我不知新王是谁,只知道他还在搜捕你。小孩子口风不严,我不敢告诉你。而今就原原本本地对你说了吧。”

“世人都说先王无道”,母亲正色道:“我要教你记住,那些都是屁话!”

铜花
铜花  作家 文章首发微信公众号:铜花写字铺吉林大学本科生一个用心写故事的人

复仇(原创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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