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飞探案集之凋零

2018-12-28 12:03:56

悬疑

谨以此文献给抗日战争中牺牲的300万国军士兵,他们曾经为我们及脚下的土地而战。

1

陈登科的路走的很慢,慢到了如果不仔细观察他周边的参照物,还以为他一直站在原地。

陈登科很老,老到了他如果这一秒死去,人们也丝毫不会惊奇。

风烛残年与行将就木是形容他最准确的词语。秋风瑟瑟,卷起的落叶抽打在陈登科充满沟壑的脸上。几十年前的硝烟耗尽了他大半生的精力,十几年的劳改生涯早已把他的灵魂抽空。他有时已经忘记了自己为什么活着,他有时又知道自己为了什么活着。

“老板,这个还要吗?”陈登科充满沙哑的嗓音指着地上别人挑剩下的菜叶,吃力地问着眼前蔬菜摊的老板。

“又来捡菜吃,没有没有!”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脸被秋风刮的通红,粗糙充满裂纹的双手显示着他的境遇并不算太好。

陈登科缓缓地叹了口气,吃力的转身。

“哎,拿这个吧,地上的怎么吃?你的儿子算是白养了。”老板的嘴巴吐着不太礼貌的词,但本能的怜悯还是让他从摊位里一堆被翻乱的蔬菜堆中拿起一捆品相相对较好的绿叶青菜。

陈登科显得有些局促,“我……我……”

“走吧走吧,我都成你儿子了。”老板有些不耐烦地点燃一支劣质香烟。

“那等我下个月的补助下来,再给你送过来。”陈登科浑浊的双眼看不清光泽。

“去吧,到时候再说。”老板看向别处。

陈登科微微的欠身,表示了一下谢意。这一切表明,素养和礼貌不会随着年龄的增大而消失。

“补助下来了,老板给您钱,谢谢!”一阵非常有磁性的声音传过来,听起来让人感觉温暖。

陈登科回过头,发现一位清秀瘦高的年轻人出现在蔬菜摊旁,他相貌平平,但狭长的眼睛时而闪出光芒,显示出过人的洞察力和旺盛的精力。

陈登科略微迟疑了一下,在脑海里缓慢地搜索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地咧嘴,露出已经掉光大部分牙齿的牙床,“小陆!”

陆飞露出温和的笑容,“陈老,月底了,今天志愿者协会让我提前把补助送过来了,林希在那边买菜,咱们晚上涮火锅。”

陈登科有些想哭,他以为这辈子就在痛苦中等待死亡的时候,上天却让他享受到了久违的美好。陈登科仰天长出了一口气,他想起了死去的战友。

2

昏黄的灯光下,桌上火锅里的炭火烧得正旺,通红的锅底里翻腾着青菜和豆腐,林希知道陈登科不吃荤腥,所以特意买了很多青菜豆腐。陆飞起身把破旧的窗户打开一道缝隙,一阵冷风过来,吹得陆飞心头一震。

“陈老,我敬您一杯。”回来坐好的陆飞举起杯子,里面装着有些浑浊和沉淀物的纯粮白酒。

陈登科缓缓地拿起酒杯,没有回答,也没有象征性地回敬,而是慢慢地一饮而尽。陆飞没有丝毫不悦,跟着缓缓地喝下一口。一阵辛辣从胃底升起,直冲脑门。

他想起本地人常说的一句话,家乡的酒有根,出了这片地界,哪都酿不出来。确实,这酒像极了家乡人的性格,倔强却一片赤诚。

“从野人山里走出来的时候啊,这辈子再也吃不下去肉了。”陈登科沙哑的声音,陷入了某种并不愿意去回忆的往事。

“算了算了,不说了,吃饭吧。”

房间里除了炭火偶尔的啪啪声,陷入一阵沉静。

“死去从来都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难的是活着。我活着,我得替走不出来的那些人活着。”半晌陈登科又缓缓地开口。

“只是苦了我的三个儿子,他们被人骂了一辈子,连学都不能上。”

林希和陆飞相顾无言,或许错的,只是那个年代。

“但是也越来越好啦,你看!”陈登科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叠红布包好的物件,想解开,但是手却不听使唤,用眼神寻求陆飞的帮助。

陆飞赶紧接了过来,拆开后,映入眼帘的赫然是抗战胜利七十周年胜利奖章和邀请函。

陆飞的嘴角露出了笑意,递给了林希。

林希莞尔一笑,小心翼翼地包好后又交到了陈登科手中。之前的沉闷压抑终于渐渐地散去。

陈登科重新揣在自己的怀里,像极了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我儿子们还不知道呐,过几天他们都回来。”

“来,陈老,谢谢您以及您们。”两人缓缓地喝光了杯中的残酒。

不知不觉,月已中天。

三个人的身影被月光和昏暗的灯光映在残破的墙上,那可能是陈登科走过来的斑驳岁月。

酒后,陈登科被陆飞扶到床上,盖好厚厚的棉被,嘴里哼着陆飞听不懂的曲调。

那恐怕是一首思想和怀念爱人的曲子吧,陆飞心想。

3

冬日的午后室内的阳光很好。

“喂?”陆飞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懒洋洋地接过电话。

“陈登科你认识么?”听筒里传来林峰那熟悉的声音。

“嗯?”陆飞警觉地迅速的坐了起来,因为名字和这个刑警队长联系在一起,注定不是一件好事。

“陈老,我认识,他……”陆飞的心往下沉,因为即便是正常地死亡和普通的案件都不会让刑警队经手。

“他死了,但是有点蹊跷。”林峰的语气没有夹杂任何感情色彩。

“你在哪儿?”

“刑警队。”

“当面说吧。”

“好。”

陆飞穿衣服的手有些颤抖。

4

许久不见,林峰有些瘦了,消瘦的脸上更加的棱角分明,像是被娴熟的雕刻家用雕刻刀几笔雕画出的作品。在市局外咖啡厅的角落里,坐在林峰对面的陆飞心想。

“是信封上的名字,让你找到我的么?”陆飞问。

“对,我们在他家里发现有几张信封,上面写的你的名字,但我不确定是你还是重名,所以打了个电话问一下。”林峰解释道。

“他是?被谋杀?”陆飞问的有些无力,他实在想不到谁会对这么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下手。

林峰没有直接回答陆飞,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陆飞有些焦急。

“别急。”林峰看到了陆飞的焦虑,“法医初步判断,死因是自杀。”

“自杀?”

“对,但是有点奇怪,凶器是一把三棱军刺,隔着棉被插入到心脏的位置。”林峰至今觉得不可思议,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隔着棉被自杀。

陆飞眉头紧紧的拧在一起,“他没有动机自杀,而且你见过有人这么自杀的?”

“自杀的方式我见过很多,但是隔着棉被拿三棱军刺插进自己心脏的,还是第一次见到。而且……”林峰停顿了一下,“死亡时间在凌晨三点,现场完全没有自杀前的仪式感,他的三个儿子当晚都在死者家里。”

陆飞猛地一震,眼神如利刃一般看向林峰。

“他们的口供也很奇怪,二儿子和三儿子那听见了声音,在凌晨左右有人进来。他们认为有人谋杀了他们的父亲?”

“那自杀的结论?”

“现在只有刑警队和你知道。”

“现场痕迹呢?”

“砖地结构痕迹不多,初步来看确实有人进来的痕迹。”

“我需要看现场照片和笔录。”

林峰沉吟了半晌,“去我办公室吧。”

5

林峰给陆飞用一次性杯子倒了一杯热水,热汽袅袅升起,办公室内只有陆飞翻过笔录的声音。

“陈老家里我去过,典型的北方民房结构,进大门以后中间是走廊,左侧是陈老卧室,右侧是另一间卧室,右侧卧室里面还有一间小隔间,很简陋。”

“三个儿子为什么不和陈老住在一个火炕上,而选择另一间卧室和隔间住呢?”陆飞像是在问林峰,又好像在喃喃自语。

“他们父子几人感情并不好。”林峰解释道。

“那他们这次去?”

“父亲年纪大了,总归是要去看一眼的。”林峰道,“当然,这是大儿子陈飞说的。”

“笔录显示是二儿子陈林发现的尸体?”

“是的,清晨五点,陈林的家路远要提前走,要去和父亲打个招呼。”

“我想见见这三个儿子。”

“你怀疑他们?”

“至少他们认为的谋杀和我的看法一致,不可能是自杀。”陆飞眼神里忽然充满了悲伤,“谁会在一辈子被当作反动派,终于被邀请去北京参观阅兵的时候不想活着呢?”

6

“警官,该说的我在警察局已经都说了。”一位六十岁上下,头发有些花白看起来朴实的中老年人站在林峰和陆飞的面前。

“陈飞你别怕,我们只是再详细了解一下情况。”

“哎,好吧。”陈飞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搬过来两把椅子。

陆飞打量房间的四周,一切显示陈飞的境遇也并不如意。

“这么多年你一直做什么工作?”陆飞开口问道。

“哎,开始在工厂烧锅炉。后来,下岗了,就靠修自行车为生,现在的生意也是做不下去了,准备开个面馆。”

“父亲的身份,对你们影响挺大的吧。”陆飞又问。

陈飞的脸上露出凄凉的神情,半晌缓缓地说道:“能不大么?我和老二就算了,可是三弟他学习好啊,由于成分问题,大学又不让他考,至今我们三个都没有娶上媳妇。”

“你们恨你们的父亲么?”

陈飞这次沉默的时间更久,“恨,可是有什么用呢?他也一直在说对不起我们,可是有什么用呢?谁也不想这样的,不是么?”

“你们当中谁在凌晨听见的动静?”陆飞问。

“是老二,他有起夜的习惯。”

“现场有翻动的痕迹,初步来看是为财杀人,仇杀的可能不大。”陆飞转过头对林峰不动声色地眨了一下眼,林峰心领神会。

“凶手去东卧室了么?”

陈飞的眼睛快速的转了一下,“我睡觉睡的死,没听到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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