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不与一人知(上)(2)

2019-12-13 12:52:35

古风

春怔住了,徐徐说:“家道中落,不得已。”

“你有没有记挂的人?”

春一时语塞。

“没有吗?”

我冷冷的反问。

“没有,家里没什么人了,我别无牵挂。”

她是了无牵挂,可是哥哥呢,哥哥他快病死了,可是她却从没有想过他念过他。

“我很遗憾,你比我年长许多,比我经历过更多,在这世上却没有一个值得放在心上的人。”

抛下这句话,我就走了。我不知道,春留在那里,默默的坐了一整晚。可是我根本不关心我对她造成了怎样的伤害,我要回去照顾哥哥。回到家里中,他还有意识,好像强撑着一口气,想听到我说,她很好,她一直都过得很好。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人没有死,就是落下了病根,一受凉就容易咳嗽。

我知道我们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哥哥有他的坚持,他不会像我一样,随着自己的心意生活。所谓长大,就是要做一些自己不太乐意却有用的事情吧。

那年我二十三,已成名多年,渐渐成了画舫的台柱,我们早就从破屋子里搬到到了大街上,那年哥哥也四十了。

我常常买好酒回来,哥哥却都藏了起来,说舍不得喝。依然喝他自己酿的梨子酿,有时薄酒三两杯,一灯如豆,两个人对坐小酌,无话不说。就是这样的时刻,也不多了。我有钱了,同时也变忙了。别人家的姑娘这个年纪早嫁人生子了,我还守在哥哥身边。哥哥也不是没有操过心,可是我总有理由推回去,他也拿我没办法。

“家世好,人品也过得去,你是哪里瞧不上了。”

“你瞧这模样,歪瓜裂枣的,你也好意思推给我。”

“我看着挺端正啊。”

谭惜言展开画像,看了又看,说:“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你还要找个怎么样的?”

我笑说:“有哥哥一半模样就好了。”

“哥哥都老了,不成样子了。”

“胡说,你才四十岁呢,风华正茂。”

“咳……”

他摆摆手。

“我现在有钱,我帮你娶春,如何?”

“胡说八道。”

哥哥变了脸色,我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不能在一起。自从那次以后,我跟春的关系突然就缓和了。她开始说起从前的往事,我知道那里有关于哥哥的过去。几年来,断断续续,我终于知道了,她口中的书生,曾经为了她热衷仕途,却最后名落孙山,一文不值。说好的,高中以后来迎娶,终成了一场黄粱梦。而她另嫁他人,最终却流落风尘。

即便没有高中又如何,既然相爱,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这确实像哥哥做出来的事情,他总是那么骄傲。

我曾经问她:“你恨他吗?”

她很惊讶的说:“我为什么要恨他呢?”她垂下了头,忽然失去了聊天的兴致。

我不解。

哥哥总爱写什么才子佳人,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不是写的是他们的故事?他们的未了情,在故事里团圆,经由我的口唱给他听?

有时候他会在台下,远远的瞧着我,他养大的姑娘,如今也是名满天下了。可是我觉着,哪怕是被他拥在怀里的时候,也仿佛离他好远好远。

有一次唱堂会,偶然我在谢大人家里看见一幅字,居然有几分哥哥的风采,忍不住问写的什么?旁人念:“古人言此水,一歃怀千金。试使夷齐饮,终当不易心。”

“这是谢大人的墨宝吗?字体苍迈遒劲,笔力雄厚又不失风骨,诗好,字更高。”

我故意拍他的马屁,谢大人果然很高兴,摸着小山羊胡,说:“非也非也,这是谈大人送给我的。想谈大人一身傲骨,人如其字,必不差矣,哈哈。”

“说起谈大人,他的儿子谈惜言也是毫不逊色啊。”

“谭惜言?哪个谭惜言,我竟没听说过?”

“说来,也是陈年旧事了。”

“愿闻其详。”

“诶,这事海大人最清楚啊,当时您不正在场?”

海大人闻言,叹息说:“可惜老夫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

我一听就懂了,我曾经推过海大人的包场,他还记着呢。

“大人不是爱听牡丹亭,小人下次必登门拜访,大人可千万不要见弃啊。”

“好说好说。”

海大人哈哈一笑。

“当时首辅大人把持着朝政,朝野上下都是首辅大人的党羽,顺之则昌,逆之者亡。他的父亲谈琦明在朝堂之上,竟公然反对内阁首辅,不久之后就被参奏结党营私,下了诏狱,再也没能出来。本来他在殿试被圣上钦点为探花郎,那时他刚满十九岁,最终却落得榜上除名。”

海大人说着说着,露出了惋惜的神色。

“阁老倒台后,他为谈大人平反,慷慨陈词,据理力争,老夫当时也在场,只见他严词厉色,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阁老余党也不示弱,双方你来我往,争得雌雄难辨,胶着之际,谁知他当着圣上的面,竟用藏在袖中的铁椎当堂刺死了一个参了他父亲的奸逆,血溅当场啊。哪里见过这阵仗!一招既中,他手握铁椎,抓着另外一个正预备故技重施,人就吓得跪了下来当场给招了。那年他也不过才二十一。”

另外一位大人却说:“谈金也实在不知好歹,亏圣上体恤才赐他入内阁为庶吉士,他竟推辞不受。”

大家讨论了一回,又唏嘘了一场,我也是听得也是触目惊心。原来这幅字不是像哥哥,而是哥哥像他。

宁可折断,不为瓦全。

相关阅读

言情后花园©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