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润叔叔

2020-10-25 07:02:48

世情

他们的决定我都尊重,只要别来烦我。

“哦,好。”

外卖员是一位女生,很年轻,眼睛水灵灵的,身形单薄孱弱,没有穿工作服。

我的心中起了一种莫名的情感。

程风看着大厨远走的身影,直到火车消失在她的视线,她都没有离开。阳光照在她的身上,耀眼明煌,把她的瞳孔映得金闪闪的。

平时热闹的大顷街彻底式微了下来,全部都被泥沙水包围着,昔日的繁华市井一旦空旷下来,是要比旷野更空旷。

之前我从未真正的了解,程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是现在我好像理解了,她口中的润叔叔,向这个从小寄人篱下的女孩,给予了爱,而她也一直在寻找这个字的意义。

这栋楼是独门独户的,我惊慌失色地跑过去,发现她只是睡着了。

桌面上放着钥匙和一张信封,我扔下行李箱,急匆匆地打开里面的信纸:

“我一定会离开这里的,我想带你去看看更大的世界。”

南云城依旧下着雨,日子又回到了平静,只不过家里多了一个人。

“儿子,饭买好了没有?”

“把药吃了吧,早点睡觉。”我起身准备回房。

我不能理解她对猫的那种充沛情感,现在只想找个清静的地方躲一躲。但是外面冷飕飕的,我没有朋友,只好待在家里。

“程风。”

“钥匙你拿着,你先去洗个澡,出来再吃药。”

“啸辉,赶紧去医院。”母亲急忙穿上了她刚脱下的外衣。

这之前,我常常会坐在公园里看园艺师修剪枝叶,能乐此不疲地看一整天。后来高考志愿被父亲改掉了,改成了金融专业,美名其曰为了我好。

“妈,你别哭了!”

窗外黑魆魆的,母亲回到家时已然接近深夜,她看到蓝白猫,双眼放光,喜不自胜。

今天正巧是周末,学校的图书馆座无虚席,我随便借了几本书窝在家里修改论文。

家里平时是很安静的,父亲是大学教授,每当母亲委屈的时候,他一定也会找个安静的地方——闷在书房里。他对我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要出人头地。父亲的冷漠与克制也遗传给了我,即使我对他的一切都非常讨厌。

“对了,宝贝猫咪最近胖没胖一点?”

“脖子怎么了?”

“哎呀!谢谢你,”母亲的眼神里慕然带有一丝心疼,“外面这么冷,先进来说吧。”

“具先生吗?您的外卖。”

面对不喜欢的专业是会让人抓狂的。

“你那个叔叔叫什么名字?”父亲开口说话了。

我走出卧室时,顺过看她一眼。灯伞朦胧了她的轮廓,睫毛浓密细长,鼻子直挺,线条圆滑,如果打扮起来,理应会很好看。

“我会顺利毕业的……”

“还好。”

母亲听后顿时慌了手脚。

“润叔叔收养了我,培育了我,我一直记着他,我很想他。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一定会在这个城市里扎根下去。”

“后来一直没有回来?”母亲问。

见我没动静,母亲走进我的房间,“都不出来迎接我吗?我给你们买了特产。”

对一个刚来的生客也不过是彼此尊重,而绝对没有干涉。对于自己的儿子,父亲就有了控制感。秘密一对谁隐蔽,谁就会失控;而秘密又是最无情的,非隐藏不可的。

她的表情停住了,对我说的话明显感到吃惊。

父亲连鞋都没有换,他一言不发,捡起公文包把门用力地摔上。

“没事的。”外卖员轻声细语,说话的时候,喉咙里仿佛有一个力在压着她。

我顿了几秒,刺耳地笑出声来,母亲一头雾水地看着我。

我错愕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父亲嗖地一下站起来,用手指着我,“你再说一次。”

“你们都开什么玩笑。”母亲推搡着我,“你先给我回屋去,门不许关!先进屋。”

“这不好的,我不能拿。”程风抠着手指,鞋子外还渗着水。

我停下脚步,倏地想起了什么。

“我说,我的事你少给我管!我死过一次还怕你吗?什么狗屁的为我好,这个世界上,我最恨的人就是你!”

夜幕降临了,皎皎清冽,在枇杷树的上空,依稀可以看得见昴星团。

母亲看了后触目惊心,人怎么能住在猫都不喜欢的环境里呢,她坚决把程风带回了家。

“你继续看。”

“孩子,联系下你的家人吧。”

“我就说,事情无绝对,绝望也并不是件坏事,它本身和光明是一体的,只是悄悄跑了出来,早晚还会跑回去继续光明的。”

东想西想之后,也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在这之后,家里的每日三餐回归正常,我们家也很久没再叫过外卖了。

父亲在家话虽不多,但他是威严强势的,对于他,我的童年有着挥之不去的阴影。记忆中,我受了委屈是不能哭出来的,他刀子般地冰冷批判,已经把我所有的情绪都封印住了。

“我是……上次给您送外卖的。”她嗫嚅着,避开了父亲的目光。

“这是我的事情。”

“那是我付出多少心血得到的,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啊?”

父亲蓦然地回来,让我很不耐烦。

天空铅云积沉,马上又要下雨了,大风和着泥沙将树上的叶子刮落下来,程风眼睛红红的,忍着眼泪,她又收到了新的派单。

“他有联系你吗?如果真是这样,他会给你打电话啊。”

4

她向来是很听话的,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房间永远的整齐,也不乱碰任何东西,她一直很喜欢那只猫,每当想摸一摸它的时候,又都会将伸出一半的手缩回来。

“嗯。”

“谢谢你啸辉哥,可我……我要留在这里,我还要找到润叔叔。”

“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呀。”

“需要帮忙吗?”

瞬间后悔了——

偶尔有骑手从身边经过,我总会下意识地恍惚。

“公司那边我已经替你取消了,介绍了其他学生,你好好研究你的经济,等到毕业后,工作的事我会替你安排。”

“你为什么非要送外卖呢?”

她满脸通红,疲倦地看着我,我顺势碰了下她的额头。

在程风十四岁那年,大厨要进城买一件礼物送给她。

“我没事。”

“对不起的是我,吓到你了。”

“程风,你醒了吗?”

父亲的脸色,就像打雷时被闪光所炫耀得那么红。

程风的第一句话就是。

程风穿着母亲的睡衣从浴室出来,她比刚来的时候稍微舒展了一些,以前她是不敢看别人眼睛的。

“今年真是多灾多难啊,这浑身都湿透了呀。”母亲将外卖员的工作服脱了下来,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涤棉短袖。

“具老师。”程风惴惴不安地走了出来,“我回来的时候,啸辉哥哥在上吊,他咳嗽的时候还有血,有什么事情求求您原谅他吧。”

“哪里?”

家里一如既往的安静,母亲画着她的画,父亲看着他的书。

大厨的家人不待见她,趁大厨不在家,她的身上就会皮肉翻花,一问起就是她自己磕碰的。大厨为了让她读书,花了两年的时间,跑了很多单位和部门,户政大队才终于开通绿色通道,给她落了户。

门外没有动静,我透过猫眼看了看,是一个外卖员。我并没有叫外卖,出于礼貌,还是将门打开了。

我对别人不感兴趣,也没有问她的名字。大学快四年了,我只记得几个任课教师,因为考试的时候要把他们的名字写上去。

“我想起来了,快进来吧小姑娘,外面这个样子,没个三五天是退不掉的。”

“儿子,你过来一下。”

“疼吗?”

程风叫住了我,她拿出一沓钱,钱被水浸过,像云翳一样透在上面。

对父亲积攒的憎恨,已经超过了对死亡的恐惧,我要用自毁的方式报复他,让他余生都痛苦,余生都在愧疚里活着!

我一直没有找到程风。

感谢你们在大雨滂沱的灾难里收留了我,这些宝贵的时光都是我的财富。我也想好了自己要走的路,请你们放心!

“还没有……”

她沉默了几秒钟。

“其实,我是来找一个人的。”

她偷了家里的现金,搭上火车,只身一人来到南云城,四处奔走寻找大厨。

“你还记得,坐的哪辆车来到南云吗?”

原来是她啊,我看了看她,她的工作服已经全都湿透了,头发正滴着水珠。

“我来拿点东西,不用紧张。”我冷冷地说。

以她的方式。

父亲一看,找他的原来是个外卖员。

这时突然听到敲门声。

程风修好了手机,准备回去继续工作,母亲是美丽热情的,短暂的相处,竟让她起了一种感情。她不放心,就去程风租住的房子里看了看。

“他叫程润。”

“那个……老师和阿姨今晚不回来了吗?”

她的名字,就是大厨给起的。

我来到客卧,门是敞开的,她见了我,急忙站起来。

程风一字一句对我说出这些话,目光坚定且堂堂正正,那一刻,我觉得世界上最漂亮的女生就站在我的面前。

3

程风送外卖是分班组的,有时候一天工作十四个小时,她时刻在街上蹲着单,天气再冷也没有提前回来过。她为着准时送达,总是闯红绿灯,摩托车也是破破烂烂的,都是用胶带缠着的。

母亲见状很小声地问我,“和你爸吵架了?一点小事不至于的。”

三天后,汛期逐渐消退了,街道上坑坑洼洼的,溟濛一片。

我很快失去了意识。

母亲早已穿戴整齐,去找她的闺蜜们倾诉衷肠了。父亲从书房里沉默地走出来,他躺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手中的《毛选》。

当晚,程风就住在了我们家,客卧里有我偷藏着的书,我担心她会乱翻出来。

程风早已将满地的碎渣收拾干净,父母这时候也全都回来了。

阳光火辣辣地将我的脸烤得赤红,我挣扎地坐了起来,程风双腿抱膝,脸色苍白如垩粉。

有一次一个商家迟迟不出餐,等到出餐之后,订单显示超时。程风忧心忡忡地骑着电动车,尖锐刺骨的冷风狂拍着她,眼睛都不睁不开。到了小区门口,她匆忙拿起外卖,一个趔趄摔在地上,她紧紧抱着餐盒,最关心的是食物有没有洒出来。

“你去过除了南云城以外更大的地方吗?”

“是吗?”我看穿了她的谎话。

当晚我回来的时候,一直都在辗转反侧。我计划着未来的很多打算,打算找到第一份工作后,回来接程风。她如果不想离开,我就陪她留在南云城。

“快送到了。”

“都这么晚了,小风今晚就住在客卧吧,床单被子都是干净的。”母亲温柔地看着她。

差评是要罚钱的。

“你疯了吧你!”我大喊着。

“还是接受现实吧,你的人生不应该送一辈子外卖啊。他不在了,他在那场火车事故里……我很遗憾,但这是客观事实,我们一直没有告诉你。”

“啸辉哥。”

父母已经退休了,我将他们接到外埠生活,这里有一片桃花源,春天播种秋天丰收,田埂在绿色的稻田之间茂密蜿蜒。我看着园内自己设计的作品,感受到活着本身就是生命的礼物,和父亲也早已泯了恩仇。

“不好意思,你是不是送错了?”

“我问你是不是!”

南云城一旦到了七月,就会接二连三地下雨,在后半夜,更是雷声不断。那是一场最大的暴雨,城市里出现了雨洪,降雨几天不停,汽车都淹没了,学校也停了课。

5

我将她的鞋子揩拭干净,放到通风处,找出药又烧了热水。我一边做一边在想,自己怎么会为一个陌生人做到这种程度。我以为足够冷漠,人就会变得强大,现在想想也是可笑,人类的悲喜其实是相通的,所以才会有感同身受。

第二天清晨,窗台的芙蓉花开了,城市起了白白的迷雾,淡淡漠漠的。我拉起行李箱,走到程风的门前,这次门是关上的。

“今天是你生日,我抢到了红烧肉,那家店是这一带最火的,我想你也会喜欢。我回来的时候刚打开门,就看到你踢开了凳子。”

等我回到家时,程风静静地躺在走廊上,一点声音也没有。

“怎么了?”

父亲是喜欢别人尊称他的,他在名片上都要用加粗体标注自己是个教授。

“对不起,我当时身体僵住了,我如果速度再快点,你的喉咙就不会出血了。”

震荡的回声让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眼前像罩着雾蒙蒙的玻璃,到后来整个人泣不成声,歇斯底里地哭喊,砸坏了所有的餐具。

“那个什么园林公司,现在不缺人了。”

我接过外卖,“我会给你一个好评的。”

我才想起来,它一直被我锁在笼子里。

我按下门把手,轻轻将门推开。房间里一尘不染,就和她刚来的时候一样。

毕业设计通宵达旦,唯一支撑我的,是争取到了翘盼的工作机会,那是一家知名的景观设计公司。

我将钥匙掏了出来,“这个给你,以后没人开门,就自己进来。”

母亲恼羞成怒地瞪向父亲,“什么叫我生的?你说你会教育,我一直都在配合你。具国军,我嫁给你这么多年,今天我就做回主,你要是再逼我儿子,我跟你拼了!”

“谢谢啸辉哥,浴室我收拾好了。”

“乘风破浪!从今以后,你会成为一个人如其名的人。”

这是在一天当中,我们彼此的第一次对话。

“回复几封邮件,我们继续吃饭吧。”

“这是你的事?”父亲将公文包扔在地上,“我也不是你爹了,开始造反了是吗?”

“不用的,我……”

没等父亲回答,母亲从卧室里出来,怀中抱着猫。

庭院里有一颗枇杷树,透过客卧的窗户就能看到,程风在房间里很少关门,每次我去客卧拿书,都会看见她坐在床上,很久很久地观望。那树叶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水,尤其在夜幕笼罩的时候,从树叶上滴下来的水滴打在地上啪嗒啪嗒的,仿佛可以清澈地听见大自然的声音。

“你发烧了,回家吧。”

空气一下子变得凝重了,她的眼圈里逐渐盛着饱满的眼泪,几乎就要流下来。

“我之前打过很多工,因为没有学历,都是干一些打杂的活儿。润叔叔说他喜欢南云城,我想着外卖这个工作,可以去到各个地方,说不定也能找到他。”

“嗯。”

“爸!有人找你。”

程风看着杯中自己的倒影,她轻轻地把纸杯放在茶几上。

“不用了。我应该先给具老师打电话的,但是过来的时候,手机掉在水里泡坏了。”

父亲一听,立刻摘下眼镜,习惯性地拾掇一番衣领,儒雅地走了过来。

安静——

“真巧啊……”

父亲是无所谓的,他只有没事的时候才会回家,平常都住在学校。况且值钱贵重的东西都放进保险箱,保险箱又锁在柜子里。

“你背着我联系公司是吗?”

“嗯……这是润叔叔送给我的。”

百无聊赖之际,我准备去客卧拿一些关于园艺的书。

程风摸着我脖子上的勒痕。

我一直很喜欢的一句散文,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这么久干什么去了?”母亲问。

程风在花素村出生,刚被生下来,亲生父母就将她遗弃在垃圾桶旁的深雪里,后来被一个大厨领养。

所以在母亲伤心的时候,我们没有饭吃。只有过了饭点,我才敢点外卖——怕是送来得早,让人看了笑话。

“谁啊?”我很意外。

她低着头,双手接过,道了感谢。

不久后门铃就响了,比预计快了二十多分钟,父亲气定神闲地躺在沙发上。我绕过客厅去拿,门刚一打开——圆滚滚的蓝白猫咪被外卖员抱在怀里,它看见我,“喵喵”谄媚地叫着,扑腾一下跳了下来,慢悠悠地走回母亲的卧室。

“啸辉,去拿一条毛巾来。”

程风将那盘冷掉的红烧肉,用微波炉热了一遍,她扶我坐到餐桌上,我看了眼钟表,距离我轻生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因为被及时救下,吃了食物之后,我也渐渐恢复了体力。

母亲抽泣着,声音断断续续,似有似无的,她伤心起来,是要用她丰富的艺术家情怀思考人生的,而谨慎的父亲是要不遗余力地挑出语句错误的,往往在这个时候他们会大吵一架。

父亲立刻端坐,“哦!不好意思啊,上次我夫人生日聚会,人太多了,来来回回的,也就忘了关门。”

“真是小事呵?今天,你要么拿它捅死我,要么我以后的事你少给我瞎管!”

外卖员关上门走进玄关,然后就定定地站在那里了。

二十年多年过去了,我对她依旧充满感激,是她让我有了迈出这扇门的勇气。

“大水把我租的房子给淹了,我可以借一条毯子吗,我想在这栋楼的走廊里等到汛期过去,我会洗好还您的。”

“这只猫怎么在你手里?”

在我们家里,晚饭是不吃甜点的,母亲今晚特意做了四个纸杯蛋糕。

窗台的芙蓉花绽放着,它开得越鲜明,就越觉得荒凉。

程风在纸上字句斟酌地写着,“我记得是这几个字母,在下午两点多的时候。”

我没有收,转身将门关上。

程风找了四年,还要坚持找下去。

“程风!”我皱着眉头,有些难以启齿。

“妈,你让程风留下吧。”

“你看看你生的好东西。”

她安然地躺在那里,透着满身的月亮,好像一团汽沫似的轻盈。如果她是父母的女儿或是我的妹妹,怎能忍心让她遭这种罪,一定是会用全力疼爱她。

我想将来我也会种一棵树,它会为岁月而生长,爱着养育它的土地。

“真的很谢谢你,你救了我一命。”

致具国军老师、林娇阿姨、具啸辉哥哥!

“只有你自己。”母亲抬起头,“在这里打工吗?”

我拿出书包里的邦迪给她贴上,她惊醒般的,坐起来揉了揉眼睛。

“你平时喜欢看书?”

因为下雨的缘故,程风把裤腿挽了起来,小腿处可以看到不同颜色的淤青,紫色的是刚摔坏不久的,上面还流着血。指甲也已经很长了,手指形销骨立,上面有着深浅不一的伤口,完全看不出有一丝她这个年龄的细腻。

“她是上次帮你找到猫的。”

事到如今,我一直没有原谅过自己,当我振振有词地说清事实时,根本没有考虑过,这对她是一种多么大的否定。

她手里拿着一本《唐诗宋词》,我不喜欢和别人打交道,但是又不想气氛太尴尬。

那段时间我面临毕业,一直在图书馆码着论文,从学校出来就去吃了最喜欢的红烧肉,这家饭店凭着悠久历史的自然昭彰,光是预定就排到了下个月。我只有运气好的时候,才会抢到这道菜。

三天过去了,一个星期过去了,她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没有大厨的音讯。

“你们也救过我呀。”

他起身走到客厅,拿起手机查阅着。半个小时后,他阴沉着脸回来。

“拿着吧。”我说,“我们家不喜欢欠别人的。”

母亲画了一幅程风的肖像画,将它放在画室里。每当女儿好奇地问起时,我会告诉她,这是你远方的姐姐,她有着和你一样美丽的灵魂和一双水灵灵的眼睛。

“南云城是很美的,那里门庭若市,好东西可比在这儿漂亮多了,你要好好学习,长大以后就扎根在城里。”

“啸辉哥……”她声音颤抖着,“你醒了啊。”

我下意识地拿了一条最厚的,递给母亲。

“啸辉哥。”她再一次站了起来。

我的喉咙非常痛,咳嗽的时候还带着血丝,她倒了一杯温水,慌张地递给了我。

7

“我知道……我一开始就知道的,但是……”

“喂?啸辉啊,我提前回来啦,给你们买了礼物,我和你爸在楼下,你们把房间收拾干净点啊。”

房间里可以用一览无遗来形容,十平米的小单间,除了一些衣服和发了霉的面包,就只有潮虫和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多足虫在胡乱地爬着。

“你是谁呢?”

我突然感到呼吸困难,喉咙里像卡住鱼刺般上下刺痛着。

母亲握住我的手,崩溃地哭着,“你怎么糊涂啊,都是妈妈不好,脖子让妈妈看看,必须要去医院啊。”

母亲是位慷慨的画家。她说的话,你只有在脑海里抽丝剥茧反复思考,才能明白她想要表达什么。

家里的猫丢了,母亲已经哭了三天。

“啸辉哥你等等我。”

“嗯……”

似乎有什么声音越来越近,传到了我的耳边。

我看着地板上的红色剪刀。

那是天气最好的一天,太阳闪着万道金光,暖煦煦地,我感觉旁边一直有人在摇晃着我,我努力地睁开眼睛——看到了程风。

她的眉毛凝成了一团,透出一双惶恐的眼睛。

我的双腿无助地扑腾着,却什么都碰不到;双臂沉甸甸的,没有一点往上抬的力气,每一秒钟都像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在意识的最后一刻,我竟然燃起了这么多的希望,我不甘心自己是这样的结局,心中的懊悔遍布了身体上的每一处神经。

我眼皮都没抬,“给程风吧。”

“医院我可以去。但是直到毕业,我自己住在宾馆,你们别再来管我。”

我没再说什么,或许是大巧若拙吧,她胆子很小,却比我勇敢得多。

“你先坐下,这件事有跟谁说吗?”

1

她的脸颊红了一下,“这不用的……”

我想到小时候生病,父母都不在家,自己一个人跌跌撞撞煮泡面的情景,也理解了那个大女儿为什么会保护她,因为我们都是同类人。

说完,我挂断手机,整理行李。

“对不起。”

“没什么,早点休息吧。”

父亲还在指导学生,母亲外出采风,他们都没有回来。

6

我双手颤抖着,挣扎地合上了这封信,内心困顿荒芜,我打电话给程风,那边提示已经是空号。

父亲双手接过,“你们等我一下。”

那棵树,一定也会带着我的祝福,守护着你们。

那个小区是一个老城区,没有电梯,她爬了六层楼,气喘吁吁地敲门,顾客把门打开,一句话没说,抢过外卖“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我把那只蓝白猫关在笼子里,找来捆书用的尼龙绳,将绳子拴在客厅最上方柜门的拉手上,打了个死结,最后搬来了凳子。

她紧紧咬着嘴唇,勉强地笑着,“但是那辆火车,还存活下了五个人,说不定润叔叔就在那里。”

“我在忙着,什么事?”

“嗯。”

2

“哦。”

“谢谢。”

“我在的。”她站了起来。

“啸辉,生气快乐!”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渐渐安静下来,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瓷砖上,我看着房间内的所有陈设,沙发是无缘无故地摆着;窗帘是无缘无故地垂着;茶几是无缘无故地放着,什么都是莫名其妙的。

“你不是在送外卖吗?”我的声音比想象中嘶哑。

她双手紧握,“只有我自己在这里。”

“好,好,妈妈向你保证,你爸他不会再逼你了。可是你自己住妈妈怎么放得下心呢,你先住在我的朋友家,我今晚就联系,好不好?”

“那个……上次我来送餐的时候,门是敞开的,我看到它自己跑出来。我再过来送餐的时候,它在隔壁小区趴着,身边也没有其他人,猜应该是走丢了。”外卖员一字一句地解释着。

我的手机铃声响起,是母亲打过来的。

程风就一直在等大厨回来。

“给你们添麻烦了,对不起。”

“你还年轻,可以回去好好读书,不需要用力过猛。”

我走进屋将吸顶灯打开。

我将绳子套在自己的脖颈上,绝望地闭上眼睛,不自觉地将板凳踢翻。

程风跑下楼时还没等站稳,就收到了一条差评:面都坨了,还怎么吃!

我跑到客厅,拿起那把剪刀摔在父亲面前,他正看着手机,本能地哆嗦了一下。

我骇异了一会,梁主任答应我不告诉父亲的。

从小到大,园艺是我唯一的热爱,我一直坚持对它的研究——却都是偷偷摸摸的。

“那个具先……具老师在吗?”

“我……我想留下来,这个城市的物价高,所以要挣一些钱。”

“小姑娘!”父亲走过来慈爱地说,“这是我的名片,你算帮了我们一个大忙,这是个人情,下次遇到什么难事联系我,能帮的我就帮。”

父亲喘着粗气,气冲冲地回到他的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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