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要是谢广夏争气那么一点点就好了。
“能不能少点?”
流里流气的中年人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从穿着就能看出这人身份不凡,他也不想惹太多麻烦,于是收下五万元就走了。
对面开车的是个中年人,流里流气,抹了很多发胶,一看就是不良分子。但宋千围走南闯北,强势惯了,一上去就说留下电话号码走保险,结果被那个流里流气的中年人一把抓住手:“小姑娘,逃脱责任可不是这样的。要不要我现在把交警叫来?你带驾照了吗?”
第二天没课,打工时间在十一点,宋千围多睡了一个小时,准备起来看书,却发现谢广夏正趴在茶几上无比认真地看着什么,一边看还一边用笔涂涂画画。
宋千围着急得差点上火。这是异国他乡,没有人可以帮助她,也没有人会帮助她。一直以来,一切都是她自己扛过来的。而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宋千围真的觉得有些扛不下去了。
将花洒开到最大,热水淋在背上,宋千围缓缓蹲下身子,抱住了自己。她肩膀微微抽动着,整个人抽泣起来。她实在是太苦了。
宋千围只好拜托前台帮她通知一下那位教授,风早凉。
宋千围的心凉了一点。她想起了自己那个快要满三十岁的废材男友,也不知道他最近在语言学校里混得怎么样了。以前她还隔三岔五地检查他的功课,最近也渐渐放弃了。
在药妆店站了八个小时打完工回来,筋疲力尽的宋千围打开灯,看着满屋的狼藉以及背朝着她玩游戏玩得正酣的谢广夏,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抓起一双拖鞋就朝谢广夏砸了过去。
宋千围心里一惊,早上出门又不知道要开车,怎么会随身带着驾照?如果交警来,查到她是无证驾驶,那不仅她会被扣分罚款,教授也会受影响……
宋千围知道自己要被敲竹杠了,但还是狠下心问:“多少?”
谢广夏从游戏前来到餐桌前:“不是,我买的。”
—— 一起了吗?后半句话被谢广夏硬生生吞回了肚子里。他望着玄关方向,轻轻摇了摇头。
“你做的?”宋千围有些惊喜。
而谢广夏这只宠物,除了气宋千围之外,毫无用处。
“不是,你又漂亮,又有脑子,努力,也有分寸,出席这种场合,再合适不过。”
“要是天天能见到风早老师就好了。”有女同学说,“他帅气又多金,才三十五岁,简直是上帝的宠儿,人生赢家。”
“哎哎哎,你别生气,我这就去学习,今年一定考过N1。”
他不上进就算了,还懒,成天缩在出租屋里打游戏,宋千围怀疑自己养了只宠物。但就算是宠物,也有让主人觉得舒心的时刻。
日本的兼职几乎没有坐着的选项,长期站容易造成静脉曲张,所以,宋千围长期穿着防静脉曲张的袜子,无比辛苦。
那是她一个月所有的开销,包括房租、水电、交通以及生活费,需要打112个小时的工才能挣回来,却在这十分钟都不到的时间里挥霍一空。
风早凉及时叫停,温柔地掏出一张手帕,问她怎么了。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可是……”宋千围想起自己并没有可以出席这种正式聚会的礼服。
宋千围原本以为自己等的是一位年过半百、气质淡然的学者,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个年轻的商界精英。
宋千围心已经凉了,撩起袖子准备去做饭,却发现桌子上已经摆好了炸鸡,水槽里白天堆的碗也已经洗干净了。
“抬头看车!”宋千围没来得及脸红,肩膀被人一下扳正,立即平视前方。发现与对面来车堪堪就要撞上,宋千围连忙打方向盘,这才没有造成碰撞,只是还是听见一声闷响。
在语言学校待了一年后,她以惊人的毅力在一边读书一边打工的情况下考上了修士(日本的研究生),顺道还交了个男友。
“宋桑?”风早凉也很惊讶。
“什么事?”
两节课下来,大家纷纷遗憾风早凉只是客座教授,一月只能见两次。
3
宋千围觉得心里微微泛着一种酸,不是难过的酸,是幸福的、被认可的酸。
“我来买眼药水,最近眼睛总是有些痒。”
下午,店里人少了一些,宋千围可以趁机偷懒靠在柜台上休息一会儿,捶捶酸痛的肩膀跟后背。刚休息不到三分钟,同事的“欢迎光临”把她拉回了神经紧绷的状态,她立刻也迎了上去,“欢迎光临”却只说出了前两个字,剩下的断在喉咙口。
翌日一大早,两人都要出门去上课,宋千围起床洗漱完毕,都已经做好早餐了,谢广夏才睡眼惺忪地从房间里出来。
1
“十万(日元)。”
宋千围上到风早凉的第八节课时,风早凉在课后找到了她。
她毕业后工作的那个保险公司,周围全是学历比她低的人。她拿着最低的工资,却干着主管的活。双重逼迫下的人生毫无出路,她只好咬牙出了国。
4
宋千围按照教授给的地址把车开到了一座高级公寓的大厦楼下,前台很客气地接待她,但明确告知主人没有跟前台打过招呼,非住户不能入内。
宋千围父母都是小地方的人,眼界低,认为女孩子过了二十岁就应该结婚成家,相夫教子,大学还没毕业就逼着她相亲,毕业之后,这种逼迫更是愈演愈烈,逼得她喘不过气来。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是个好女孩。”风早凉说,“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随时打给我。”
宋千围开始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智慧,古语云“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曾经她不以为意,活到二十多岁才深刻地体会到这句话的正确性。
“宋桑,”风早凉的表情有些为难,“能否拜托你一件事情?”
“就是宋桑现在这个样子。”
“只要是老师拜托的,只要我做得到,我就一定会尽力。”
“老师的意思是我有脑子却不漂亮,是吗?”说出这句话时,宋千围自己都笑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可以跟风早凉开开适当的玩笑了。
A商社……外贸部……部长……
宋千围吐吐舌头,词穷得只会一直重复“好厉害”、“真厉害”、“真了不起”。
宋千围认栽,准备掏腰包时,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的风早凉走了过来:“我说这位大哥,你这个后视镜只撞了一个缺口,不管是直接进厂修理还是走保险,两万(日元)足够了。这样吧,我们给你五万,你心里也很清楚,真叫来交警,大家都讨不了好。但你铁了心这么欺负一个小姑娘,我也不介意叫交警来。”
“你不等我……”谢广夏刚往嘴里扒了一口味噌汤泡饭,玄关处已经传来关门的声音。
千千远夏
一桩桩、一件件,如果说成是生活对她犯下的罪,那就是罄竹难书。
宋千围瞄了他一眼。谢广夏累得像整夜没睡似的,谁知道他是不是又打了一个通宵的游戏,早上才睡觉。宋千围越想越生气,将筷子一放:“碗放水槽,晚上我回来洗,我先去上课了。”
宋千围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最后都只汇成了一个字 :“好。”
“就几千吧,记不太清了。”
宋千围小心翼翼地
虽然宋千围到日本时间并不长,但A商社作为所有应届毕业生最想进入的、在商界排名第一的商社的响亮名号她还是听过的,而外贸部则是A商社最厉害的部门,听说里面的社员最低学历也是早稻田跟东京大学。
“多少钱?”宋千围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反正宋千围已经懒得管不打工也不认真学习的谢广夏了。她想得很清楚,找个适当的时间就跟谢广夏说分手。只要谢广夏一直这个样子,他们就没办法长久地走下去,既然走不下去,就不要再在错误的道路上徘徊,及时止损为好。
2
宋千围本以为谢广夏是去超市买打折的鸡肉回来炸的,那样就很实惠,她也会觉得稍稍宽心,而谢广夏却花几千去买一份炸鸡,难道不是疯了吗?
她说起了自己在小县城没见识,只知道逼婚的父母,说起了自己来日本的种种心酸。有钱的人走中介可以省去很多事,没钱的她只能自己事事亲为。在准备大学院入学考试时,她要看书,没空去打工,所以没了收入来源,曾经吃了一个月的泡面,长了八斤肉。
风早凉实在是太温柔、体贴了,他把她带到车旁边,拉开车门,拿出一个礼盒。
宋千围了然于胸,带着风早凉去到眼药水的柜台,仔细地为他介绍产品。头发不小心从耳后滑落,宋千围轻轻地把头发拨回耳后。
他们又吵架了,无非是重复了一百八十遍的内容:“谢广夏,你明年就三十岁了,在日本读了这么久的语言学校,N1都没考过,成天就知道在家打游戏,也不打工,你说,你这种人活着有什么意思?”
“不能。”
她手叉在腰上,焦急地来回踱步,然后问那个流里流气的中年人想怎么办。
“这样也很可爱。”风早凉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你一定做得到。”风早凉自信满满地说。
“还记得我上次说,中国女孩子很可爱的地方吗?除了垂下头,还有就是拨头发的样子。”
“宋桑,今天会来一位新的客座教授,他可能有点忙,你可以开我的车去帮忙接他来学校吗?”刚到学校,宋千围就接到教授的电话。宋千围点头哈腰,连说了几个“好”,然后一路小跑赶去教授办公楼下找教授取车。
“风早老师,下午好。”宋千围不晓得作何反应,只好鞠了一躬问好。
她已经不想理这个废材了,谢广夏要是放在国内,根本不会有人理他。宋千围也搞不懂,难道自己天生一颗圣母心,爱救济这种困难群众?
“下午好。”风早凉微微点头。
“嗯?”
她本以为一切都可以顺风顺水,没想到男朋友是个快三十岁的废材,跟要强的她一比,处处都矮一截。
宋千围上完课,还赶去药店打了四个小时的工。她拖着烂泥似的身子回到家,意料之中,谢广夏已经坐在那里打游戏了。
她是工作两年之后,利用攒下的一星半点积蓄强行来日本的。
风早凉用中文说出“一垂眸的温柔”时,宋千围觉得自己的耳朵瞬间发烫,不由得垂下了头。
上面写着:A商社外贸部部长,××大学客座教授,风早凉。
文/蘑菇味桃子
在大学院里,教授安排你跑腿、准备资料之类的事情再正常不过,好在上午的课在十一点,去接了那位客座教授回来也来得及。
“今天晚上我要出席一个学术界的聚会,缺少一个女伴。学术界的聚会不比一般聚会,他们不喜欢那种漂亮、没脑子的女孩子。”
“礼服我已经准备好了。我用自己眼睛测量的你的尺寸,不知道合不合适。你先回去试试,不适合再联系我。如果合适的话,聚会时间是这周六晚,地点在表参道,我会去你家接你。”
虽然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但连宋千围自己都觉得跟谢广夏交流得越来越少了,甚至有时候因为作息时间不同,一整天都见不到一面。
谢广夏死猪不怕开水烫,任凭宋千围怎么发脾气,也都是好脾气地笑脸相迎。他即使什么道理都不会,也将“伸手不打笑脸人”践行成了人生真理。
“你这么大手大脚地花完这个月的生活费,是准备又靠我养吗?”宋千围冷冷道。谢广夏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我……”他磕巴地解释道,“我只是想让你开心。”
有的宠物长得可爱,让人舒心;有的宠物听话,忠心耿耿,让人舒心。
他递来一张名片。
约莫十分钟后,从电梯口走出一个西装革履、年轻帅气的男人。那男人的确很好看,宋千围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没想到那男人径直走到她面前,礼貌地问:“是山本教授的学生吗?”
对面的司机立刻停了车打开应急灯,宋千围跟风早凉也下了车,发现对面车的后视镜被撞了一个缺口。
副驾驶座上,风早凉简单地自我介绍了一下,说他在A商社任外贸部部长。
她笑着说了谢谢。
那天晚上,她一块炸鸡都没有吃。
“开心?我开心不起来。”宋千围脱下外套,进了浴室。
宋千围翻了个白眼,拉开门进了浴室。
车平稳地行驶在路上,风早凉做完自我介绍,很自然地问起宋千围的身份。宋千围用日语磕磕巴巴地回答:“我是山本老师的院生,来自中国。”
当时,宋千围的心非常的脆弱,所以一有人伸出双手,她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倒起了苦水。
没好命、没好运的宋千围选择了最难出头的一条路——读书。她本以为可以就这样摆脱原本的阶级,没想到还是——
风早凉点点头:“我曾经去中国做过半年的交换生,觉得中国的女孩子很可爱,跟日本女孩子咋咋呼呼的那种可爱不一样,是那一垂眸的温柔。”
没想那么多,宋千围简单地吃了个早饭便出门打工去了。
“谢谢风早老师。”宋千围咬着嘴唇,重新上了车,准备开往学校。
太累了。
离学校还有几百米时,宋千围想起连日来的不顺,以及自己废材一样的男友,终于忍不住心塞眼酸,流下了眼泪。
难道又是在看漫画?
“赔钱,现金。”那人毫不犹豫地说。
他随手抓过一本几乎没怎么翻过的参考书,装模作样地念了几个日语句子。
风早凉开始给宋千围所在的科系大学院生上课,经济营销学,往日让大家头疼的科目,却被风早凉讲得妙趣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