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在流星划过的时候老套地许下一个愿望，给自己一个机会吧，做自己想做的事，爱值得爱的人。
5
那天之后，朱戬对我的态度就变了，没那么喜欢跟我拌嘴，很多事情都让着我。我问他是不是意识到自己吃光了我七年的血汗，良心发现了。他傻笑。结果当天下午这个智障就拖着十八一起捣毁了我的无土栽培机房，重新搭建了一个有机蔬菜棚。
当时我正在研究怎么用有机化学种出椰子减轻他每天一瓶椰汁所带来的生活负担，听到外头敲敲打打吵吵闹闹便走了出去。结果就看到了不知从哪儿找来一大堆诸如钢锯铁榔头的古董放在玻璃棚顶，跟十八打打闹闹准备自食其力构建美好未来，最后过上优质生活的朱戬。
我想，他如果有良心，那也得喂狗。
年后我将最后一批机器人的合格证明传给了查常，附上了一封辞呈。那封1个多T的东西包含了我过去七年所受的憋屈，还有我自己摸索出来的质检经验。
十八头上闪出一行字，“你啊，还是对他毫无保留。”
我摸了一把它的天灵盖笑了，“因为我是人。”
不知道为什么，说到“人”这个字的时候我觉得浑身一阵清爽，那种自豪从未有过。仿佛人类原本的性格就是善良仁慈自由洒脱。
院子里下了雨，朱戬跑了进来，嘴里叼着大棚椰树产出的椰汁，又从十八背上取出一盒给了我。他问我，“江小鱼，机器人能结婚吗？”
我深吸了一口椰汁，觉得味道还不错，也就回答了他，“法律规定不可以。”
他显得有些丧气，又问，“那你会把我送到市场去卖掉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你接受你是个机器人的事实了？”我问他。
“嗯。”他显得没那么沮丧，“我看了你屋子里的书，上面说穿越是流行于世纪初的一种假说，已经被证实错误废除了。还有，那天你枕着我的手睡觉，我并没有觉得麻木和血管凸起。那时候我就知道了。可是你能不能在2139年之前让我留在你家？”
“为什么？”
“因为2139年是世界末日呀，我想在末日之前找个安全的地方避难。”
“谁跟你说2139年是世界末日啦？哈哈哈……笑死我了。”
十八钻进大棚偷了颗西红柿出来，眯着眼蹭朱戬的破洞牛仔裤很是享受，头上又浮现了一行字，“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你要是卖朱戬，我就离家出走再不回来！”
“哟，还会加感叹号了？”我笑。
那时的我已经接受朱戬来自2017年这个事实了，因为他的穿衣品味还有生活状态完全就是历史书上介绍的那种世纪初的playboy。然而他是怎么来这里，有怎样的过去，又为什么执着认为自己是人类，我还不清楚，也有些不想去了解了。
因为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他就是人类，还是个天真烂漫，活得像少年的男人。我记得一句话，这世界总要有那么一个人，他改变了你，之后你就算忘记吃饭睡觉也忘不掉对他好，不然你永远不知道活着的意义。
我已经不记得我在哪儿看过这句话了，只是那一刻，我觉得这句话很适合他。
6
后来我把查杰给我的辞职慰问金退了回去，换了朱戬的主权。又按照法律做回了估价师，接了一些古董珠宝的鉴定兼职，顺便给朱戬接了服装设计的活儿，外加房屋改造，收纳指导。他很开心，每次出门都帮我提工具。我则给他养蚕种麻采棉，陪他用最古老的工艺织锦染布。这时十八就会来夺我的椰汁争宠。
第四年，我们一家三口撤掉了研究室的壳，改成了砖瓦结构，在大棚以外的位置种上了我从博物馆买回来的腊梅。朱戬穿着我第一次给他做的工装背带裤在地上铺青石板，我拿着锤子固定四角凉亭的草席，十八则迈着小短腿来回卖力地含着做篱笆用的竹竿。
三个月之后，这块属于2134年的土地矗立起一个古老的院子。青砖碧瓦，柴扉紫竹，红枫翩跹，一阵秋风过，池塘中的睡莲叶子卷黄了边儿。
如果不是漫天的磁悬浮流星准时划过，头上的私人卫星围着轨道旋转，我会觉得那个穿越的人是我。
我站在亭子里看着一手建起来的世外桃源，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又一阵秋风起，拂过我身上的亚麻裙子，我放眼看去，院子里的青石板上，朱戬拿着椰汁逗十八，眉眼温润得不成样子。
那一刻，我终于懂了——那就是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