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失忆
琉国,帝都,凤王府。
满树桃花开得旺盛,芬香四溢。阵阵清风吹来,掀起女子紫色衣裙的一角。翻飞,流动。
这是王府一个极为僻静的后院,平时甚少有人来。看着那灿烂枝头的桃花,许欢颜神色淡静,经久看着眼前的桃树,目光悠远深长。
直到一个绿衣丫鬟的出现,这才打断了她悠长的目光。
“王妃,您有孕在身,还是回去吧,这里风大。”小丫鬟一说话,嘴边便有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
许欢颜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静静地盯着脚尖看。神情淡然、平静,似乎三个月前那里蚀骨的疼痛早已不再。
“王妃。”见许欢颜良久不语,她不由再唤一声。
“香儿。”终于,许欢颜开口了,声音宛若流莺,清淡雅韵。十指紧扣,直到指甲陷进肉里,亦不觉得疼痛,她才缓缓道:“香儿,你看这满院桃花,今年会结果吗?”
等了半天,香儿长长舒了一口气,以为王妃要说什么大事呢,竟原来是这满院的桃树。
“今年桃花开得旺,结果是必然的。”香儿笑开了,揽了许欢颜那娇弱的身子,便推进身边早已准备好了的轮椅之上。
许欢颜一直沉默着,不再言语,即便脚上传来蚀骨的痛疼,她也只是轻蹙烟眉,隐忍不声。
然后,香儿缓缓地推着许欢颜往前走,一步一步地走,这样已经走了三个月。
许欢颜看着已经挺起的腹部,她知道这里孕育着一个生命,是她跟他的孩子。
三个月前,她不像现在这样,事事都得靠香儿。
那时候,她有一双健步如飞的双腿,有着俏皮贪玩的性子,也有着三脚猫的功夫。她身着布衣,在仙云山过着简单朴素的生活,本以为会一直在那间茅草屋待下去,却不想自己还是下山了。
一切皆因他而起。
她感觉自己在仙云山住了很久,久到她都以为自己是仙云山的主人了。
好好照顾仙云山,至少她那喜欢云游的师父是这么告诉她的。
她脑中的记忆却只有仙云山的一年,仅有一年的记忆。先前的记忆都是空白,她几乎忘记自己叫什么,还是她师父告诉她的。
据说,她采药摔下山,失忆了。
她师父是这么告诉她的,她也一直这么认为。直到最后,许欢颜才知道,她那喜欢云游的师父,欺骗了她。
那时她细皮嫩肉,身着粗布衣裙,便全身红肿瘙痒不止。为此,她师父苍白的眉宇下打结,随即便不住摇头离去。
再见时,师父便会带着上好的绸缎衣裙出现,然后丢给她,再次叹息。
我老人家真是捡了个小麻烦。她师父会很无奈地抱怨一声。
师父!她会撒娇地叫一声,随即睁着她那双无辜的噙水翦瞳巴巴地望着他。
起初,她吃不来那些粗茶淡饭,每每吃着那米粥,她总是难以下咽。勉强吞下去几口,也都是立即扭身,仓皇间吐了出来。
为此,她师父再次叹息,看着那粗瓷碗里的粥,他忍不住自言自语地低问,真有那么难吃么?
语罢,自己狠狠地喝上一口,无奈的口气低语,果真是锦衣玉食出身。
她终究没再吃,只是看着她师父连吃三碗,而她也连续饿了三天。几乎晕死过去的时候,她师父再次将粥递到她面前。
这次她勉强自己吃了几口,却没再吐,连续挨饿的身体也是需要补充食物的。
她忘记了一切,连着很多本能也忘了。她师父就是这么说她的。
她不会采药,不会洗衣,不会做饭……
不胜枚举。
几乎一无是处。
她师父每天都引导她,就这样,许欢颜从开始的什么都不会,到现在的自力更生,她师父功不可没。
许欢颜话多,麻雀一样叽叽喳喳。恶整师父,火烧厨房,偷窥师父沐浴……
没什么事情是她不敢做的,只要她能想得到。
见她已经能打理好生活,她那喜欢云游的师父,终是待不住了。在教了她一套功夫之后,便迫不及待地逃之夭夭。
整日困在仙云山,她师父是受不了的。
她跺跺脚,气她师父只一个人溜,不带上她。
仙云山,终日里云雾缭绕,据她师父说,这里是人们口中修仙得道的好地方。也就是听见了她师父的这句话,她才狠了狠心,没让自己也潇洒下山。
自此,许欢颜便对自己道:修仙。
说完,自己便乐呵不已。想象着,自己一身仙衣,然后腾云驾雾,来去自如,要多惬意就有多惬意,还省得两条腿累。
许欢颜跟她师父说的时候,她师父嘴边的两道白胡子,抖动了一下,古怪地看她一眼,随即点头。
自此,许欢颜每天早上都起来的特别早,收集那聚天地之灵气的圣水,自己很豪爽地喝掉。
接着便是去那冒着热气的天池,据说那里都是神水,泡久了就会成神。于是许欢颜每天除了睡觉,所有的时间都是泡在天池里。
她恨不得自己睡觉也在天池,可她师父不允许,说那样她自己溺死了都不知道。
想想也是,别自己还没成仙,就先溺死了。
鬼和仙,到底是有区别的。
2.缘起
仙云山,终日里,依旧云雾缭绕。
她与蝶为伴。
直到,那日——
仙山,飘渺。如春,微暖。
她追逐着蝴蝶,在花丛流连。
发现他的时候,他一身是血,头上大片的血渍。一身黑衣残破不堪,身边躺着一把上好的绝世宝剑。
没做多想,她转身欲离开,口中嘟嚷着,我什么都没看见。
刚迈出一步,眼睛不由瞟了一眼,那把宝剑,心一转。
人留下,剑带走。
转身,拾剑。
待她欲走时,却被他一把抓住,紧紧地,铁钳一般。她用力掰,分毫没有松动。
我真想砍了你这双手。她嘟嚷着,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思绪斗争许久,她恼怒地看他一眼,也罢。
用了茅屋里几乎所有的药才将他这条小命救回来,瓶瓶罐罐扔了一地,这些都是她师父毕生收藏的。她也不知道哪些能用,哪些不能用,就全都对他用了。
还好,他,活了。
她长舒一口气,真是个麻烦。
从此,她多了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使唤之人。
她说,阿呆,过来。
记得明早,去收集神水。
去把那树上的果子摘下来。
带我上那个顶峰看日出。
……
她对他有诸多吩咐,趾高气昂。
从不知他叫什么,也不知道他这一身伤打哪来,关于他的一切,她一无所知。
头部受创,他失忆了。
于是,她唤他阿呆,只因他沉默寡言,对她言听计从,如呆子般。
辗转三个月过去,仙云山没有任何变化。
她霸气地命令,阿呆,我救了你,你要以身相许来报答。
好。他墨黑的眸子盯着她,看了许久,重重地应了一声。
从此,俨然一对小夫妻般,悍女驯夫。
这样的日子,倒也平静。
然而……
当一路官兵出现在仙云山脚下时,她有瞬间的惊慌,看向身旁的他,沉稳依旧。
见那些人身着黑衣,她心中暗自揣测,来者不善。
正当她拉开架势准备一战的时候,竟见那群人对着他齐齐跪下,口中喊着,属下来迟,请凤王责罚。
他从她身边缓缓走出,脚步沉稳,脸上是一贯的冷漠。墨玉般的眸子闪出了冷冽,墨发随风飘动,简单的衣着此时再也掩饰不住他特有的尊贵。
薄唇微抿,剑眉微挑,扫视一圈众人,他轻轻点头。
许欢颜怔愣许久,她没想到眼前这骗来的夫君,竟然有着如此尊贵的身份。难怪她一直发觉他身上透着一股贵气,也难怪他动作那么优雅,更难怪他……
他……他为什么会答应以身相许?
他,他恢复记忆了?
阿呆,你根本没失忆?许欢颜一把甩开他的手,杏眼圆睁,狠狠地瞪着他。
娘子。他没有回答,只是极认真地唤了一声,顿时听见周围人倒吸一口冷气。
娘子?他们没听错吧?凤王何时成亲了?
许欢颜有些许恼怒,一跺脚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嘴角绽放一抹清冷的笑容,一如他的人。
许你一世欢颜。
就这样,许欢颜随他回了凤王府,这一住便是五个月。
五个月的风雨交加,五个月的酸甜苦辣,五个月的王府生活,让许欢颜有着刻骨的记忆。
他不是什么阿呆,他是琉国赫赫有名的凤王,凤非离。是当今皇上一母同胞的兄弟,也是皇上最器重的三王爷。是骁勇善战的战神,多次击败璃国。
他能呼风唤雨,武功高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