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壬古怪地看着夏意。
“我听得懂。”
他越看越觉得这只螃蟹稀奇。
这是人鱼第二次发现，夏意似乎对次声波有感应，这不是人类应该懂得的事情。
作为海怪的首领，一切不稳定的因素，塞壬都会重视。
修长白皙的手指，垂下来的指尖微微半弯，指间相连的淡银色薄膜让这只手看上去特别妖异，也同时证明了这不是人类的手，而那形状精致成椭圆的指甲，能够轻易划破鱼腹，人鱼其实是相当危险的生物才对。
长长的身躯猛地一顿，然后可怜地摔下来。
绝望的气氛在蔓延。
他明白自己可能误会最关键的东西了。
这个发音与整个句子完全不同，没有那种奇怪而难懂的音调，好像标准的英文或者任何一个国家语言的音译……实际上就是如此，海怪不会给自己起名字，它们的名字都是人类起的，然后流传开来恰好被它们自己知道，发音当然会纯正没有误差。
消防车不能动，高压喷射水枪也不能用，当时所有警员分赴各处救援，甚至出动了军队，因为恐慌之下开始有人疯狂地砸抢。死去的人太多，大火一直燃烧到10日傍晚，最后是用炸弹拆除了事故现场周围的建筑，隔出了长长的隔火带，才终于遏制火势。
“……”
淡银色鱼尾侧卧盘在被太阳晒得发热的礁石上，眼睛微微闭起，珍珠色的肌肤因为离开海水有些干燥，没了水润的光泽，但赤裸的上半身在光线下依旧完美得仿佛大理石雕塑。
旗鱼肉滋味出奇的好，肉白多筋，嚼一下口齿都留着十分鲜美的余味，当然这种昂贵的海鲜鱼生在高档餐厅里价格也比较吓人，夏意以前还没机会尝过。
那些无家可归与痛失亲人的人还来不及悲伤，更大的灾难降临了。
“刻托，你嘴里咬的是什么？”
塞壬完全可以先给夏意吃，不过它没忘记之前有毒的沙丁鱼。
假设老虎是能够说话的，那么这样怒吼还算毫无违和，如果是外表无害，在故事与童话里都善良弱小的人鱼呢？
十多天里他们苦苦等着，却一直没看见象征救援的直升机与卡车开进市区，这简直不可思议，一个泱泱大国的首都，遇到了这么重大的灾难，竟然得不到任何外援。
饥饿的胃在容纳食物后，不是压抑住抽痛，而是更饿。
按照习惯循着洋流的方向漂没有将他们带向海岛，反而走了偏路。
他们麻木地看着水天一线的海面，默默地计算仅剩下来的食物可以支撑多久。
从沙子里窜出来的皇带鱼一溜烟就往前冲，它那速度快得，身体长得……夏意刚觉得惊骇，就听到属于人鱼的悦耳声音忽然尖锐起来：“停下，刻托，那边是陆——”
与冰凉的体温不同，人鱼的舌尖带有微微的暖意。
夏意不懂为什么已经换方向游出很远还能听到那三个声音，清晰得好像就在身后。
先前灾难现场没来得及清理的尸体还埋在火场废墟下，这种惨烈的情景让人们彻底惊恐，他们要么牢牢堵死自家的窗户与大门，战栗发抖，要么就骑着自行车，带着大包小包，试图离开这座曾经繁华的城市。
折腾这么久，塞壬也觉得饿了，尤其是夏意现在散发出来的气息，让它必须得先吃点儿东西，才不会直勾勾看着自己的收藏品。
次声波几乎可以穿透一切阻碍，而且很少发散，也很难被削弱，只要刻意调低次声波的赫兹频率，无论相隔多远，哪怕是大西洋与太平洋，热带与南极的距离，海怪们仍然可以听到对方说的话，它们同样也会发出次声波做确认。
当然他们不知道，他们是幸运的，整座城市还勉强称得上有秩序，政府完好，军队尚存。但不是所有地方、所有国家都这么幸运，那些本来就在打仗的，或者说一个国家有好几个当权党派分掌军权的，没有人有时间管平民的死活，在闹明白坠机不是恐怖袭击后，吵吵嚷嚷半天却连一个方针都决策不出来，不同党派的背后站着支持他们的财阀与家族，最后除了紧急进入防核打击的地下工事躲避外，仓皇中也没有任何办法。
夏意转过身走回去，他靠近那条人鱼时手臂与身躯都十分僵硬，呼吸急促，几乎是强行压抑住想跑的念头，才勉强将手伸过去。
“我没长手！”
但要他们出门又实在不敢，光看那些防辐射服就知道。
谁跟着塞壬都很有福气，直接张着嘴啃就好。而以塞壬的食量，估计随便哪只海怪身上的一小块肉就能让它撑死。
夏意在心里自嘲，果然自己太笨，居然会被外表欺瞒。
看着塞壬没有表现出丝毫惧怕海中怪物，夏意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他对上那双疑惑的紫色眼睛，轻声而认真地说：“我要离开这里。”
海怪虽有收藏品，但也不会盯着不放，涅柔斯家的牧鱼还时不时溜出去放风，然后引回来几条鱼往水母触手蜇刺上撞呢！至于帮忙？啊，算了吧，人类在海怪的印象里是“很脆弱”“一碰就坏”的种类啊！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夏意只想找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有食物，不用去跟别人争抢，这样安定下来两三个月，他才会怀念从前的电脑、从前的书籍，以及一切可以用来消遣的娱乐，但绝对不会盼望出现另外一个人来做伴，也绝对不想去幸存下来的人类聚集点。
凝视着海浪，船长沉重而痛苦地低声说：“洋流的方向改变了。”
“刻托！我要吃了你！”
塞壬伸出手，却发现没办法接近那条鱼。这真是新奇又懊恼的事情，人鱼从来就没有面对食物却不能吃的状况。
“方向又反了，回来啊！”某螃蟹举着钳子就拖。
——不是所有长得漂亮、看上去美好的存在都无害。会化成海中气泡的小美人鱼只存在童话里，就好像现实里没有王子与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当然也没有善良脆弱的人鱼。如果它们真是这样弱小的生物，根本就不能在海洋里栖息生存。
这道声音，直接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虽然有些尖锐，但意思很分明，扔？扔一个什么？
人鱼仰起脖子，湿漉漉的头发被撩到肩后，丝毫没有顾忌身上手上沾染到的血迹，直接将鱼肉送入口中。它细细咀嚼的时候，一点儿不像是天性凶残的生物。
夏意捂住额头，那种尖锐的声音再次出现，让他眩晕了下。
果然第一印象很难甩掉，人鱼身躯的每一处线条都流畅优美，充满了妖异的魅力，意志力稍差的话根本就没办法从人鱼身上移开眼。
那些本来不属于他的能力是怎么来的，夏意没搞明白就不会轻易去用。岸上没办法形成漩涡，就算控制异能出现大量淡水，除了喝外也只能用来洗澡，一点儿杀伤力都没有。如果这条人鱼要杀死他，之前有许多机会，他现在只能期望这个论断是对的。
“浑蛋，我们都相信你的话，结果呢！”
可惜听不懂，塞壬有趣地看着夏意，还伸了伸手。
“那些鱼肉，多谢你，但是我——”
这应该还是一月，却已经不知道是几号。
“……救命啊！”
下期预告：国家军方研究人员发现磁场不对，而这一切似乎都无法解决。夏意被塞壬一直紧紧带在身边，在海里活动。令他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还遇到了故人……
夏意犹豫了，他最需要的就是一柄锋利的刀，但他现在可供选择的只有一样。
暴怒中次声波瞬间又低了好几赫兹，夏意脸色苍白趴在礁石上。
海水还是太浅，鱼尾略微一晃，就滑进了较深的水域。
夏意试着牢牢盯住前方，不断想着要有海水将整座海岛淹没。
所以小鱼一漂起来，其他几条橡皮艇上的人就奋力想争抢，最后他们捞到一条，这边安莉已经将鱼烤熟了。
这么大的鱼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地自己找死蹦上岸。
淡银色发丝顺着水波拂到夏意脸上，长着半透明鱼鳍的手腕摩挲到夏意的脖颈，然后牢牢地把人抱住，银色的鱼尾“哗啦”一声带出了大片水花。
从沙地里猛地冒出了一个扁平的巨大脑袋，是皇带鱼。
塞壬张开无色的唇，做出一个深呼吸的动作。
“该死的刻托，你这么重，叫我跟塞壬怎么拖得动！我们叫尤瑞比亚来帮忙吧，它力气大！”
苦涩的海水灌进嗓子眼的感觉特别难受，让夏意想起当初坠海时的一幕。果然，人需要很大的勇气才能自杀，死并不可怕，但是走向死亡的过程太残忍。
海水很平静，没看见那条长得吓人的怪物，只有几条沙丁鱼在慌乱得到处窜。
“好热，塞壬，我们什么时候能回深海？”
从后背上忽然传来冰凉的触感，夏意一惊要挣脱，结果腰上被塞壬的手臂勒得一紧，像被捆住了似的，很难移动。
“旗鱼啊，塞壬总是这样，这么美味的东西就丢下不要了！”满脑门血点的皇带鱼咬着之前只被削掉些侧腹鱼肉的旗鱼，啃得津津有味。
只要不蠢的人都得出了可怕结论。
默默看着军人来去的居民们，被困在家中愁眉不展，他们太习惯于资讯发达的生活，不出家门就能知道许多事情，但现在呢，除了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什么也没有，许多人甚至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是怎么回事。
夏意差点儿要推翻自己之前的猜测。
安莉摸了下干裂的嘴唇，疲惫地看着天上白花花的太阳。
海怪在喊Help的时候居然是字正腔圆的发音，没办法，作为海怪，一不小心露出水面，被人类看见之后，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MyGod”与“Help”，一来二去，哪只海怪都会用次声波准确地模拟发音。
辐射消失后，大气层恢复，但不幸的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地磁场没有完全恢复，季风吹来的方向也发生变化，原先漂浮的海藻与鱼群都销声匿迹。
不被信任是很糟糕的事情，塞壬遇到很喜欢的人也不容易，当然要小心翼翼避免误会。
冰凉的手臂环上了他的脖子：“喏，你能听见我们的声音，是吗？”
栏目：名家秀场
但是他的紧张与惶恐让塞壬奇怪地望过来。
原先难受得不能动的夏意蓦然睁大眼睛，刚出现不久的异能还处在不怎么能控制的阶段，对次声波的分辨能力也很差，海怪的声音他没听到，而人鱼的话他却听见了。
夏意的脸色瞬间苍白，如果说这世界上有什么能跟海怪和平共存的话，当然就是另外一只海怪了。
尽管一人甚至分不到半条，能待在这条橡皮艇上依旧值得羡慕。
2012年1月9日，末世降临。
海水里螃蟹与皇带鱼看着垂死挣扎的旗鱼发呆。
不止颜色，它还少了两条腿，螃蟹都是四对脚两只钳子的，这只难道不是螃蟹是蜘蛛？居然长了六条腿，而且不像是因为打斗被扯落，六条腿均匀地扎在细软的海沙里，嘴里咕噜噜地冒了一串泡泡，然后甲壳前缘凸出来黑珠子一样的眼睛前后摆动了下：“刻托，你快来，这个人类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是喜欢我吗？”
这让本来下定决心只吃一块的夏意忍不住动摇。
也对，那么长的怪鱼，身长就足够绕这个海岛一圈，想要逃离估计要趁它睡着。可这里的水对海怪来说实在太浅，只要稍微大点儿的浪花都会被察觉。
夏意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
“等等，就你？一段路爬三天？”
鲜红色的液体染透白皙手指，艳丽仿如绘有美丽纹彩，人鱼十分小心地剥去大片的鱼鳞，然后将一块雪白长薄的鱼肉从旗鱼侧腹上削下来。
在这个时候，谁还能相信谁？
“人类没有你这样的力量，告诉我，我就放过你……”
带鱼当然没有所谓的脖子，它的脑袋直接跟身体连在一起，所以晃脑袋的时候小半截身体都跟着一起摆，从额头到身躯前段有一个个巨大的血点，看得夏意毛骨悚然。
塞壬笑着挨近夏意，它冰凉的脸颊贴着夏意的脖子。因为实在太近，夏意甚至看见了人鱼耳际边原来也生着几片薄薄的银色鳞片，但很小巧，也很漂亮，不过接下来夏意完全僵住到没有办法去仔细打量塞壬。
淡银色鱼尾一摆，人鱼在水中的动作异常迅捷，夏意余光刚瞥到，想闪避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所以当夏意费力游回去时，正好看到那只大螃蟹连推带抵，人鱼拽住皇带鱼的一段身躯往后拉，丝丝鲜红色的血迹氤散在海水里，皇带鱼扁平的身躯前面一段到处都是细小的裂痕。
最后夏意还是惧怕人鱼受到惊吓而攻击自己，才在脱力的时候注意换了下位置，结果没站稳，一个栽倒，他被礁石硌得骨头痛，人鱼摔在了那条尾部还在抽搐的旗鱼身上——夏意没有能力拖动四百多斤的旗鱼，只好冒着风险来“拿刀”。
塞壬感觉着夏意的情绪，只觉得莫名其妙。吃东西是那么难受的事吗？人类也太奇怪了！
“救命……呜呜，我等不到涨潮……”皇带鱼没有能在岸上呼吸的本领，时间拖得太久，哪怕是海怪也要没命。
他们必须要想办法，物资只够再拖延一两天。已经没有人划桨，连李绍都缩着脖子躺在橡皮艇里发呆，如果不想明天变成他们生命中最后的时间，就不要再寻觅所谓的海岛，而是尽可能多地保持体力。
塞壬经常说要吃掉谁，但其实真要吃，一群海怪也没谁会害怕，人鱼吃得非常少（跟它们对比）而且选择的是活肉，比如鱼背，鱼鳍或者是贝类的腕足，经常在吃一样食物的时候，只会吃掉最好的地方，然后就很浪费地扔掉不管了，自然会有别的海洋生物吞掉这美味大餐。
Siren？
这只螃蟹居然是红的，赤红甲壳边缘近褐色，整个就是被煮熟过的模样，可这只螃蟹又明显是活的，很神气地挥舞着它的钳子，让人忍不住想知道这家伙是不是刚从海底火山口捡了条命爬出来的。
夏意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去，但他饿得实在没力气离开这座荒岛，离开这片可怕的海域了。
因为不熟练，有两条鱼火候过了点儿，发黑有煳味儿，但几个人还是顾不得烫手，直接撕扯着狼吞虎咽，也许这就是最后一餐，谁知道呢？
此刻，海浪在靠近夏意身边后忽然消失，开始的时候不算分明，但是随即海面迅速下降，几条旗鱼没命地逃往远处，只有忽然暴露在沙地里的大螃蟹傻乎乎地吐泡泡：“海水呢？”
“塔拉萨女神号”上那么多异能者，只有两个人拥有水属性异能，一个坚持留在船上等救援，另外一个就在这条橡皮艇上，但他能力有限，每十二小时聚集的淡水只能灌满一个矿泉水瓶，这些只够一个人所需，勉强支撑四个人的生机，可这条橡皮艇上却有八个人。除去船长与大副，其中只有阿敏与这个水属性异能者没有攻击能力，谁会先被放弃一目了然，所以阿敏骇得连眼睛都不敢闭。
海面十分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夏意回过神的时候，一片特意削得更薄的鱼肉已经递到自己眼前。
他忽然离开，塞壬只是朝他看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更没有阻拦。
太容易被蛊惑了！
海怪联盟（六）
“……”
他一直听到的声音，让他觉得头痛无比的奇怪噪音到了海水里忽然清晰起来，尽管古怪难听，但意思却很明白，这太挑战知识范畴，难道螃蟹可以说话？
——他已经欠了不少这条人鱼的人情，它也不像是需要他帮助的样子，虽然夏意不愿欠下更多，但他对这骤然变故的一切无可奈何。
作者：天堂放逐者
现在这条垂死的旗鱼报废了。
看，多么微弱、无助可怜的求救声：“我不能呼吸了，好多空气……救命啊！”
——想想人鱼的歌声，就能知道塞壬的次声波是最接近夏意精神力理解范畴的。
他从来没有这么畅快地笑出声来——这是脑子多么不好使的海怪啊！
没有电视，没有网络，没有无线电与收音机，电话也不通，尽管人们躲在最安全的家里却仍然恐惧。最近两三天以来，整个市区都稳定了，很少再出现公然砸门的抢劫残杀，但家里的食物与水也即将耗尽，谁不关心政府与军队的动向？
锯齿状的伤口无疑是螃蟹钳子造成的，一道道白痕是人鱼指甲留下的，看得夏意脊背发冷。
海面“哗啦”一声响，几条小鱼翻着肚子漂出水面。
“安姐……我们，会死吗？”那个叫阿敏的异能者虚弱地问。
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
在地球上有些生物专门吃半腐烂的猎物，有些却只要活生生的，或者必须得是自己杀死的，很不幸人鱼也是这样的生物。它们虽然依靠着歌声，迷恋人类的阴暗情绪，但人鱼也不可能经常找得到人类。这样一来，它们是不是就会饿死呢？
一个年轻人狠狠盯着船长，安莉船上的这八个人都还活着，只有大副情况不好，趴在那里奄奄一息，这条橡皮艇上除了大副跟船长都是异能者，这个年轻人也不例外，他愤怒地嚷嚷：“你不是说这附近有很多岛屿？东南亚小岛多了去了，可这是什么见鬼的方向！多少天了？我们连块礁石都没看到！”
夏意一阵恍惚，上次人鱼也是一样的动作与神情，那紫色的瞳孔清澈透亮，在微微眯起的时候，会让人有看见朦胧雾气的错觉。
夏意沉默了一下，终究不知道说什么。
海水里霎时一片安静，只有皇带鱼不断抽搐，微微弹动的身体。
可惜夏意不懂这个词是什么意思，能判断出这是个名字都挺不容易。
既然这些海怪没有为难自己，甚至可以说一直在帮忙，他这样转身就走，反倒是说不过去！
大螃蟹立刻耷拉下钳子，竟然非常不像一只螃蟹直接用六条腿端端正正竖直往后走，而是斜着身子横爬。
这是他希望的事情，毕竟谁也没兴趣跟一群海怪面对面，但夏意忽然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情绪。
夏意饿得狠了，没剩下多少力气，就算这条人鱼不太重，但要背的话，估计他连站都站不起来，于是夏意只能伸手去抱。
“那你去扔！”
首都夏城，昔日喧闹拥堵的几环马路上空空荡荡，只有一些塑料袋与破碎的垃圾被风吹得肆意翻滚，一队穿着防辐射服的军人用老式的木板车拉着一个大罐子，然后走到马路边枯死的绿化带旁，用手拉式喷枪将一些淡黄色的水柱到处喷洒。
经过整整十五天，24日前后地磁场终于稳固，尽管有大批的人类侥幸活下来，可是文明瘫痪了，社会秩序也跟着崩溃混乱。
当然不，就好像人类不是靠维生素填饱肚子的，可维生素必不可少嘛。
夏意的表情十分怪异，这让塞壬有了个奇妙的猜想。
“谢谢你……”说完，他就循着水走到海里，往另外一个方向游去。
尽管夏意心里还存着万分之一的期望，海怪是不吃人鱼的，而人鱼有第一条，当然就有第二条……可是人鱼有那个力气将一百多斤的旗鱼直接抛上岸吗？
夏意一句话还没说完，再次被塞壬的手臂勒得眼前发黑。
塞壬不顾他的反应，直接收紧手臂迅速往深海游去，带着愉悦的情绪的次声波直接在夏意脑海里出现：“我听不懂，所以你是我的了！来做我的收藏品吧。”
某条皇带鱼摇头晃脑辨别方向，高高堆积的海水“哗啦”一声往下倾泻，重新流回海中，这下皇带鱼觉得不妙，慌慌张张地跟着又忽然“跑掉”的海水往回窜。
“嗯？”塞壬看着夏意。
各个国家的政府在等待三天之后就明白这场灾难是全球性的，他们与民众唯一的差别就是好歹知道起因。
这家伙又把自己埋在沙子里了。
“呜唔——”含混不清的古怪声音响了一下。
尽管语言不通，不过夏意这个动作很好理解。人鱼微微摆动了下尾，没有那种熟悉的水流感，身躯也不能随心所欲地移动，实在很麻烦，尤其又遇到一个扔东西完全没有准头的大螃蟹。
而海岛边缘猛地涌起巨浪，就好像有无形的手将海水全部驱赶到那处，高高地堆积起来，瞬息淹没了岛屿，皇带鱼也傻住了，它明明是连着脑袋的那段身体暴露在空气中，怎么忽然掉了个，躺在海沙上的长长身躯被太阳晒得发烫，脑袋却泡回海里呼吸顺畅？
皇带鱼不客气地用嘴咬，螃蟹用钳子撕，一边吃一边继续讨论：“下次扔准点儿！”
夏意狠狠掐了下手心，勉强维持不变的表情接过来。他不相信在末世无法找到食物，无论对方是好心还是恶意，他只身一人前途未卜，有一天活一天，不想跟这些离奇荒诞的传说生物待在一起。
那个骄傲劲儿，不像是服输走人，倒有种不跟某某一般见识的味道。
不止夏城是这样，整个国家，不，是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混乱。
“刻托？你还活着吗，你要是没气了我就歇了，咕噜噜，累死我了！”
他非常注意人鱼的手，估计塞壬只要稍微一抬手臂，夏意就要立刻闪避出去。
忽然夏意听到了一个古怪难听的声音：“塞壬，你们是要回去了吗？赶紧走，这里好热！”
一条没有上颌的大旗鱼被抛上了岸，在礁石上奋力蹦跶着，因为肌肉的力量强大，所以它跳得极高。
夏意震惊着，到底是谁在说话？
“哗啦！”
捕鱼的是橡皮艇上现在最重要的一个人，他的属性为电，可以一天几次地用，只不过能不能电到鱼还要看运气，表层海水因为辐射已经没有多少鱼，所以这次收获让所有人都很满意。
“不肯说话？那么……”
因为天文辐射影响，一个接一个因高烧衰竭，皮肤溃烂死去的人横尸在街头。
有不少人都悄悄掀开自家厚重的窗帘偷看窗外情形。
那个名字出现了第二次。
晚了，皇带鱼急着想回深海，结果方向错误，速度太快已经一头扎向海岛礁石。
“他喜欢你，那很好啊！”某只容易晕头转向的皇带鱼没发现夏意在哪里。
夏意转身就往远处游去，他的速度不快，游出去好一段距离还能看见皇带鱼长长的身躯在海沙里颤动，身后传来的对话依旧清晰：“塞壬，你拽不动吗？那怎么办？我也不敢用力，只是夹起来还行，往后拉我的螯会把刻托的身体剪成两段的！”
夏意还没想出办法，那边塞壬已经警觉地仰起头往这边望。
旗鱼躺在礁石上一动不动，除了微微张合的鱼嘴，证明还是活着的，但再也没有别的挣扎。
那时恰好是人们恐慌跑去超市采购物品回来的高峰期……
最关键的是，他刚才听到的是“你们”，再不扔一条鱼上来就“吃了你们”。
搁浅在岸上的海怪总算回到了海里，只是——
难道？刚才是这条人鱼在说话？那么它在跟谁说话？谁把这条大鱼扔上来的？
所谓野性，自由自在于海中游荡，没有本事怎么可能做到？
这一餐“饭”的时间维持得并不长，但在夏意的感觉里却长得让他坐立不安，在看见人鱼惬意地停下动作，懒洋洋往自己身上靠时，夏意犹豫了下，还是将它抱起来。
夏意刚警惕就感觉到有一种利针生生扎进脑仁的尖锐刺痛感，但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勉强定下神来的时候，已经看见那条人鱼望着自己，目光还是那样无害而茫然，表情认真，指着地上那条鱼。
比如他明明是坠海，意识模糊前看见了一片淡银色，醒来前却躺在浅海海域；还有上次疑心是幻听的那句“人类，你逃不掉”；起初这片海域看不见一条鱼，后来发现有沙丁鱼的时候，也看到了这条人鱼……那银色的鱼尾真是十分眼熟！
夏意不敢动，他察觉到那同样冰凉的手指，顺着他的后脊缓缓往下滑，动作看似暧昧，却没有丝毫诱惑的意味，因为人鱼紫色瞳孔里满是寒冰般的锐利，也许是水底光线折射的错觉，那看似柔软的双唇，嘴角也噙着可怕的笑意。
“告诉我，你是什么？”
夏意浮上海面，发现皇带鱼搁浅的程度很深，头颅都搁到之前他们分吃旗鱼的地方了。
往海面上望，皇带鱼脑袋那一段已经冲上岸，按照旗鱼的剑状上颌都没有将它身躯刺穿的坚韧程度看，它撞死在礁石上的可能性不太大。
上期回顾：夏意能听到海怪的次声波，但头痛时却无法分辨它们话里的意思。而他怀疑他所在的这个荒岛，已经被海怪包围了……
全城大停电？那手机为什么不能用了？汽车为啥发动不了？电瓶车也报废了，只能踩着滑板、骑自行车跑路。汽车是发动机失灵缓慢停下来的，造成的交通意外伤亡不算太多，可是9日下午与傍晚恰好在地铁或者火车、飞机上的人就倒霉了，出轨、爆炸、坠落、燃起的大火使得每一处城区都如同地狱般可怖。
就在塞壬恼得无以复加，不知道要怎么办的时候，“噗！”夏意忍不住笑起来。
淡红色舌尖下意识地舔了下无色的唇，塞壬忍不住仔细打量夏意，这种忽然又冒出来的美味感觉，人鱼说不想吃是假的，但诱惑感又没那么大。
某条人鱼顿时怒了：“闭嘴，全部住口，再不扔一条旗鱼上来，我就直接吃了你们！”
夏意觉得也许自己想错了，生性凶残也好，长相可怖也罢，这都是人类按照自己的观点强行划分的，动物只会为了填饱肚子而杀戮，而人这种生物反而难说。夏意不喜欢与别人接触，同样他更不想跟这些海怪待在一起，因为光用看的，他就觉得有很大压力。
夏意只笑了一声就被海水呛住，他虽可以在海里不用换气地游来游去，但根本上是依靠着忽然出现的异能直接摄取氧气，并不是多出一个奇怪的腮，自然会被呛。
剩下那些英明出色的总统或者政府领导人，想尽力将本国的精英人才与核心机密保全也是空谈，交通瘫痪信息断绝，靠着两条腿能走到的距离有限，他们竭尽所能调控几乎混乱的局势，却没有任何成效，最多像夏城那样，勉强维持住一个区域、一个城市的秩序。
塞壬顺着夏意的喉结舔了一下，让后者霎时冒出冷汗。这可不是暧昧，夏意绝对不会忘记滑在他脊背上的手指，足够在瞬间致命。
“这是浅海，你要是断了所有的腿爬不回去，就要乖乖待在这边等脚全部长出来！”塞壬盯着那只大螃蟹说，人鱼发出的次声波赫兹比较高，所以夏意听起来就没那么难受，还觉得声音悦耳。
“不行，这么浅的水域，只有刻托跟你能过来。”
异能并不是随心所欲的魔法，夏意能让石缝里冒出大量的淡水，那是因为海就在旁边，安莉的火异能在晚上就会比较微弱，如果到水中根本无法使用。世界上的能量永远都是守恒的。
所有人身上到处都是盐渍，起初还有人担心辐射，小心地将它拭去，但现在已经没人去管了。
她用火包裹着鱼，烤鱼都不用去翻。
出现异能者的消息没多少人知道，他们发愁的是思索这到底是怎么样一场灾难，看外面的军队动态貌似情势还是很严峻。
现在还活着的人们都是躲在家里的。
人鱼觉得夏意看上去十分顺眼，所以对夏意不去将那条鱼抓来，反而凑近的手臂没有表示拒绝。
但是它的动作明显引起了夏意注意，这是要接近那条鱼？
“塞壬，来，我们打一架吧，咕噜噜！”大钳子“咔嚓咔嚓”响，威胁感十足。
不止它，连人鱼也只剩小半截身躯浸在海水里。
船长脸色惨白，他身上好几块皮肤都骇人地泛着暗红，因为过多沾染了有残余辐射的海水，再拖下去也许就是溃烂化脓，然后发高烧，免疫器官衰竭而死，但不到最后一刻，谁愿意放弃呢？
那条可怜的旗鱼还在奋力挣扎，用尾巴拍击着地面，这让塞壬无比恼怒，人鱼根本无法移动，勉强用手肘撑起身体，但伸出去的手距离旗鱼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深邃漂亮的紫色眼睛再也没有那梦幻一样的雾气，而是牢牢盯着那条鱼蹦跶的方向，最后终于忍无可忍——
没有水，单独依靠进食的话，活不过三天。
在遥远的浅水海域，夏意看见了那只巨大而古怪的螃蟹。
于是它傻乎乎地想将身体往海岛上缩。
“哼，要不是这里海水太浅，只有我们两个能行动自如……”
夏意这次是真的愣住了。
这次走得很顺利，海水逐渐漫过脚背、小腿……然后夏意将人鱼放下来。
那条人鱼并没有阻止他离开。
旗鱼是大型海鱼，四五米长的体格足足有四百多斤重，尽管这条鱼那剑一样长的嘴已经古怪地折断了，但夏意仍然不敢凑靠近鱼头。他试着拽了下尾巴，发现完全拖不动。
一声沉闷的水声，又一个因为接触辐射海水时间过多而死的普通人，尸体被推进了海里，他留存的食物与水由同船的人接收。起初人们还为了这点儿东西眼红，或者看着尸体悲伤，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感觉。
一开始是虚扶的，夏意很谨慎，他决心只要一发现不对就立刻后退。
所有海怪会习惯说“吃了你”，只是因为——它们是海怪，不会别的威胁方式。
这次听见的声音不是次声波，人类的确是这样说话的。海洋中也有听得见次声波但是不会发出这种声波的生物，那么，就是自己捡到宝了！
——你这样想才是彻底歪了，塞壬不是放你走，而是笃定依你的速度，能游多远？
“我试试，希望它撞得不远，也许等涨潮的时候自己就能游回来了！”
他孤僻不喜欢被人接触，可是那时惊惶过度，因为惧怕海怪，生生将那条人鱼背上岸，后来又主动伸出手将人鱼抱过去，这两段路虽说极短，但是在夏意的感觉里，不但震撼很大也难以忘记。
夏意没转身就跑的原因是被那句又响起的古怪腔调震住了。
夏意捂住胃，他已经饿到头晕眼花。
“你爬到岸上，从那边把刻托推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