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善明给我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在给一帮八九岁的小朋友上数学课，他喘着粗气：“快点，来残联！”
我一脸懵逼，“啥，残联？你啥时候残疾了？”
他在电话那头乱叫，“滚犊子，我在残联的篮球馆，刚建好的，打球正好，快点过来！”
我瞟了一眼教室，从祖国的花朵们瞪着的眼睛里看到了他们对知识的渴望，恩，我是一名伟大的人类灵魂工程师。肩负着把花朵们培养成祖国栋梁的神圣使命。虽然我很想去，但伟大如我，怎么能走呢？
我说，“那个，我正给学生上课呢。”
“来了中午请你吃饭。”他简单干脆地挂掉了电话。
下课铃一响，我就第一个冲出了教室，把学生们震惊得面面相觑。
半个小时后，我奔至残联。整个篮球馆，就善明一个人，他光着膀子，黑黝黝的皮肤上弥漫着一层汗珠，正做着投篮训练，球馆内回荡着篮球撞击地板的声音，听起来空旷又沉寂。
“这怎么没人？”我有点好奇。
“今天球馆不对外开放。”他拿毛巾一边擦汗一边回答我。
“不开放？那你咋进来的？”
他把球扔给我，“哥现在可是残联的人了，国家干部。”
“卧槽！”我差点跳起来。
他贱兮兮地笑，“我昨天才接到的通知。”
“你他妈不是说要和老子一起成为一名伟大的人民教师吗？”我气急败坏地问他。
他干笑了几声，投了一个三分球，“三中的编制今年已经满了，我没办法。嘿嘿，再说你也知道，沈珂在医疗部，我也想过来陪她。”
“妈的，重色轻友！”我咬牙切齿。
他傻呵呵地笑，“你看，我是国家公仆，你是人民教师，咱们不都是为人民服务的人？”
“滚，你以后是贪污腐败的狗官，老子是身正清廉的老师。”
他辩解，“我在残联又不是当领导，也是负责运动员的训练，和体育老师没有啥区别。”
“没心情打球了，请老子吃甏肉干饭！”
事实上，我是被虐狗了。
2.
这一年，是我和善明认识的第十年，我们刚刚大学毕业。
上大学的时候他说，将来想做一名体育老师，为中国体育事业的建设添砖加瓦。
我说你小子行啊，没想到心怀天下啊。
那我也不能落后啊，也要胸怀祖国，那将来我就为祖国的数学事业添把柴吧。
没想到，四年后，我这把柴刚刚烧起来，他就叛变了。
妈的！都是因为小护士！
小护士就是沈珂，善明的女朋友。
沈珂是怎样和善明勾搭到一起的呢？这还有从遥远的四年多前说起。
四月，天气刚刚回暖。彼时，善明刚从济南统考回来，晚上叫我出去撸串，当时我正淹没在各种高考模拟试卷中，被折磨得简直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又想着开学这么久还没吃过一回串，真是苦了自己，这次就当犒劳自己一把。
善明递给我一瓶啤酒，我摆手拒绝，“不能喝，喝了回家得挨揍。”
他嘿嘿乐问我，“看你这半死不活的样，真做题做废了？”
我啃着一串面筋回答他，“是啊，已经做废了。看你这体育生多好，不用做题受折磨。”
他一撇嘴，“毛线，你去当个体育生试试，妈的，天天训练累成狗。”
我一想也是，相对于每天跑十万米，我还是宁愿选择做数学题。
“去济南考试得咋样？”我问他。
他左手拿着羊肉串，右手握着酒瓶，眉飞色舞，“那还用说，哥的实力你还不知道？必须必地过呀！”
我没理他，继续埋头苦吃，看你丫能的，我把串都吃完看你还能不？
吃到一半，我抬头看见这货正盯着手机屏幕两眼放光、嘿嘿傻笑。
我踹他一脚，“嘛呢？”
他抬起头，看了看四周，然后小声地说，“前两天qq上有人加我好友，聊天呢。”
“是干特殊业务的女人加你的吧？”
“滚，人家是二中的，才上高二。”
“哦，那肯定是个未涉人事的小学妹，一不小心落入了色狼学长的圈套。”
他一脸黑线，收起手机，“瞎说什么，我们就是简单聊天。吃你的串，吃你的串。”
可我吃串的时候，你他妈能不能不对着我傻笑？
3.
让我没想到的是，春风越扬，善明的心也变得越荡。
考完二模后学校放了半天假，晚上我去善明宿舍溜达，想蹭他双篮球鞋穿穿。
他趴在床上，又在盯着手机傻笑。我从他柜子里找出一双球鞋，试了一下，嘿，刚好！
“那个，没鞋穿了，这双先借我穿下。”
“行，拿走吧。”他头都没回就答应了。
咦，以往拿他双球鞋就和要他命一样，今天怎么这么爽快？太反常了！
我凑过去想一探他的究竟，他立马翻身把手机藏着身下，瞪着我，“你干啥？”
“你在干啥？”
“没干啥。”
做贼心虚！鉴定无误。
嗯哼？我盯着他不说话，然后露出迷之微笑。
不一会，他就被我盯得打了冷颤，然后无奈地从床上坐起来，把手机举到我眼前：“上次撸串给你说的那个二中的丫头。”
我看向手机，qq聊天列表里一个名字跳跃着：沈珂。
我砸吧砸吧嘴，化身长者教育他：“你都是要高考的人了，整天没事瞎和小丫头聊个啥，有空咋不多做做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他脱口而出：“我觉得她挺不错的。”
嗬，咋不错？
他红着脸憋出了一句话，“她哪儿都不错。”
妈的，我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什么破理由。
他不理我，又埋首手机。
我明白了，这厮已经沦陷了。
“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想搞网恋？”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
几个意思？
“她二中的，我骑车半小时就能到，网个毛线。”
“那恋不恋？”
他斜视着我，一脸的不痛快：“鞋你还要不要了？”
“要！”
“那就趁我没反悔，拿着鞋赶紧走！”
好，走就走！我提起球鞋大步走，不回头。
4.
六月，高中生涯最黑暗的时节，大家都绷紧着神经做最后的努力。善明在阳光炽烈的午后闪着一口白牙来教室找我。
他把我扯到一边的楼梯口，一脸忧虑：“北儿，找你有事。”
“啥事？”
“我去见沈珂了。”
“那咋了？”
“她对我表白了。”
“啊？”
他认真地点了点头。哎，这年头，果然还是有眼瞎的姑娘啊。
“给点意见呗。”他笑得一脸谄媚。
我一个正在为高考玩命的单身狗，你让我来给你的网恋提意见？不提！
“没有意见！”
他咬咬牙，“那双鞋我不要了，送你！”
既然这样，拿人手短，那我就提点意见。
“这就和你扔硬币决定一件事一样，在扔出去的那一瞬间，其实你的心里已经有了选择了。你现在来让我给你提意见，那就说明在二中那丫头向你表白的时候你在心里也已经有了选择了。现在来问我，只不过是来寻求一个和你相同的答案罢了。Boy，followyourheart。”
兄弟，哥只能帮你到这儿了。我拂袖离去，深藏功与名。
晚上，他一脚踹开我宿舍门，一把握着我的手，激动得差点泪流满面，“兄弟，谢啦!”
我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问他，“怎么样，follow你心没？”
“follow啦！”他说得激昂，“我觉得这就是我的真爱！”
“啥？真爱？”我懵了圈。
他浑身洋溢着发春的气息，“是啊，我觉得沈珂就是我的真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