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他再也没回来,他的印象越来越模糊,忘了的时候我就吃一个月饼,把他想起来。渐渐地,我分不清是因为想继续去恨,还是因为不想去忘。”
我在画画,美琪将月饼咬成残月的形状,在我的画板上拼出一叶孤舟。
画中是一片灰茫茫的大海,远方有一个射出强光的灯塔。
“你为什么闭着眼睛画画?”美琪好奇地打量着我。
“这是一种新的尝试,我觉得如果刻意去看着一些事情发生,就像这画笔,你知道该涂什么颜色,它会顺着某条线流向哪里,反而不好。
“因为你看见的东西,有时候它会出乎你的意料,例如你觉得颜色比你想得浅了,例如你画的灯塔比你想得小的。所以倒不如不看,等到最后再睁开眼,它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高深。”美琪赞叹了一句,“你这样画画多久了?”
“十年。”我和美琪说,我足足画了十年的画,没人买没人看。画到怀疑人生,那些在班里混得比我差很多的同学都买了房,开着跑车,而我每个月会去三次最好的饭店,却是帮婚礼新人画八百元一幅的人物肖像。
就这样一直过去很多天,也不知道是多久,美琪每晚都会来,在凌晨的三点半。
有时候她会在床上躺一会儿,睡上一个小时,美琪说:“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只有在这里才能治好我的失眠。”
醒来后她会在山洞里唱歌,或者找几个空心南瓜弹奏乐曲。
而我在画不下去的时候,会把衣服脱了,在山洞里扮演大猩猩,又或者将头巾裹住头,想象我是一名海盗。
——
“睡美人,请赐我真心一吻。”
“小矮人对白雪公主说,你可不可以不要和王子远去。”
“罗密欧问朱丽叶,凡事是不是终会有限期,那又能不能够改变一切的事情。”
我们扮演着戏剧梦境非现实的经典爱情,只为找寻一颗童话心灵。
长夜里两人渐渐打来了话题,无所不谈,耿耿于怀曾经抛弃过我们的恋人,好像只有在对方的面前才可以大声笑得出来。
忽然是黎明,美琪看了看天色,惆怅地说:“我要走了。”
“这么快!明天你还会来吗?”
“你知道爱情里最好和最惨的结果是什么吗?”她突然问我。
我看着美琪说:“最好的就是你一直在我身边,最惨的应该是你一直在我心里吧。”
美琪转身离去没有说“再见”,而她的每次“消失”我都期待她的再次出现。
以手触及石台的枯叶,感受温暖和寒冷的一念之间,想象美琪再次走入山洞内的景象,手里的硬币在空中抛出了三个正面,又在落地时得到了三个反面。
“如果这次是正面,那我明天就要请她吃火锅!”我对自己说完,抛出了下一次的硬币。
可是,我却没能再见到美琪。
7
一连许多天,她再也没有回来,山洞外一直下着雨。有时明明是光芒万丈却带着雨和彩虹。
于是每个凌晨三点半变成最想念的时刻,我在等待美琪,期待山洞外走来一人,但直至鸟雀唱鸣,天色亮起,她都没有出现。愿望成空,回忆成谜。
她是不是刻意避开我?不对,她不可能会避开我。她是不是有什么意外?
忽然间我想到了“青山投资公司”,我想那里会有我要的答案。
下了山,左边是森林,萤火虫围成团,翠鸟如箭般穿过,消失无踪影。右边是湖泊,船上的那人一跃跳起,手中的鱼竿钓上了一条金色的大鱼,可船身不稳,他落入湖中,扑腾几下抱着船檐,手里的鱼竿还是不肯放下。
到达青山投资公司的时候,那个保安亭亮着灯,一人正在一张纸上写着某某某的名字,然后把秘密装进空空的漂流瓶。
“那些不愿提起的事情终究是会过去的。”
他留着90年代的中分头,脸就像是个“V”,双眼一抬,亦正亦邪地看着我。
“刘峰?”我叫了下,退后了几步。
保安亭内的男子竟是刘峰。
他坐在桌边,手里握着一瓶冻喜力,地上是一堆的漂流瓶,“每想起一个人,我就喝一瓶酒,喝完把这个人的名字装在瓶子里。然后我就可以忘记。”他说。
“你怎么在这里?”
“我一直都在这里,而你其实也应该在这里。”他将一只漂流瓶点燃,屋内散着浓浓的烟。
“美琪呢?我找美琪。”
刘峰看着我,吐出四个字,“美琪死了。”
“不可能!我前几天才看见她的。”这个答案令我难以置信。
刘峰掏出一张报纸,递给我,上面是半年前的一则新闻,“悬而未决的雨夜屠夫谋杀案”。
“美琪在半年前就死了。”他指了指报纸。
“不可能!你在骗我,我早就知道了,你根本就是不是什么警察,你们是串通好的……”
“我本来就不是警察,我是你的医生。”
墙上的钟指向凌晨三点半,在那秒针跨越数字12的瞬间,窗外的广告牌亮了,“青山精神病院。”
恍恍惚惚中,很多画面和碎片在我的脑袋里流转着,美琪被杀,一把滴着血的水果刀,一个黑色旅行袋,无数个我睡不着的凌晨三点半,我在路上跑步,搜索变态杀手的罪证,一个人上了二十楼的电梯可又多按了一下十八楼。
但是?我为什么又在山洞里看见美琪,或者不是山洞,只是我们合租的小公寓,我和美琪扮演睡美人和罗密欧,房间内所有的画像都是美琪,我想念她的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