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死后不久一个阳光明的中午,我搬来一张凳子,坐在暖暖的阳光里翻看着那些发着味的老照片。老照片都是在老屋的,而且都有一个特征:无论春夏秋冬,照片里的天气都是艳阳高照,这大概是拍照片的需要吧。尽管照片里阳光灿烂,照片外也是阳光灿烂,然而在我眼里,照片里外却相差着一个世界,整整一个世界!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模糊了我的双眼……
关于老屋的记忆一下子清晰起来,我想起摔交后奶奶总是拍着我的胸口要我“不怕,不怕”的情形,我甚至记起了一回我捡到了一粒金色的纽扣把它当宝贝藏在葡萄架下的情形……在所有回忆中,贯穿始终的便是老屋和奶奶。她们之间似乎有某种联系。
很久以前就想去看老屋了
听妈妈说,她生我的那段时间,正好家里的一只老猫也生了一窝小猫,这便是影集上一张照片的由来奶奶一手着小小的我,一手托着一只小小的,奶奶低下头,疼爱地望着我。我却偏过头,奇怪地看着那只小猫……
后来,奶奶死了。她刚得这病时,医生就对我们说这种病生到最后就会像烧蜡烛一样,火苗一点一点变小,最后就慢慢熄了。果然,在一个清清冷冷的早晨,奶奶毫无痛苦、悄无声息地就这样“熄掉了”爸爸把我从学校里接了出来,平静地说:“奶奶没了。”我淡淡应了一声:“哦”我觉得我并不伤心。是的,我并不伤心,对于这一天,我很久以前就有思想准备了。
可是,奶奶走了,同时也带走了我对童年生活回忆的最后一点精神寄托。
我还是想去老屋看看,当然只是在想,要不要行动又是另一回事了,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始至终我都在犹豫。其实我是怕,我怕体会“物是人非事已休”的凄凉,然而那一张又一张的“阳光灿烂”让我迫切地想去找回我失落的东西。于是,我选择了明年夏天,在某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去看看,去找找,去想想
使我觉得伤感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我得面临一个选择:我究竟要不要回老屋去看看，凭良心说,我是很想去的。然而往往走到离老屋不远处，我就要情不自禁地掉头往回走。究竟为什么,我也说不上来。
奶奶在床上一躺就是两年,而且只是仰面朝天这么一个姿势,吃饭、穿衣、大小便都是保持这么一个姿势,全部都是别人候,她很痛苦。当然,她是不会说的,但是我从她紧锁的眉头中看出来了。火化那天,妈妈说:“你奶奶她解脱了。”我点头不语,只看着那烟里出的青烟,甚至连一滴泪也没有……
那时,奶奶还住在离老屋不远的那所医院里。每逢星期天、我便去看她。其实,看不看对于她来说都是一样的。她得的是老年痴呆症。每当我的站在她面前时,她便用呆呆的眼神望着我,偶尔精神好了,她还会破例问我:“你是谁?由于她严重的耳背,我使出浑身力气在她耳边大叫:“我是玲玲,玲玲,你想起来了吗?”然后,她会露出一种疑惑的眼情,看着我,一直地看,直到乏了，她才闭上眼沉沉睡去，隔壁的护工会声而来,问我:“认识你吗?”我摇头,他们就很奇怪地说:“?不对呀……平时老听她一个人嘀咕'玲玲’‘玲玲’的,怎么会不认识呢?”我明白,她心中还是有我的，只是我长大了,长高了,便不认得我了。我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伤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