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尔白也在看她,那柔弱的身影映在他清澈的眼眸里,那么清晰。
郑林这才停下手,紧张地冲到苏慧的面前,推开呆住的陆尔白,将苏慧从地上抱起,急切地往外走,去车库取车。王婶急急地从浴室拿了几条毛巾跟了出去。
她又不傻,告诉郑林她是抄陆尔白卷子弄湿的,那她不得被骂死。至于陆尔白打她的事,她日后从其他方面报复回来就是了。
“都这么大人了,做事还毛毛躁躁的。”郑林黑着脸数落道,随手翻了几张卷子,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最后他实在看不下去,把那堆写得乱七八糟的试卷全塞回了郑冬至的怀里,问道,“你哥呢?”
听他这么问了,郑冬至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膝盖疼,之前摔倒在地,她的膝盖磕到了石头,那会光顾着追郑昼景,也没仔细看,这会低头才发现膝盖处的牛仔裤都被血浸透了。
别墅内,瞬间就只剩了三个孩子。
郑冬至吓得停止了哭,而郑昼景的脸上也是血色全无。
家里穷是她的错吗?嫁了个懦弱的男人是她的错吗?前夫早亡是她的错吗?
他闭上眼,再睁开,如此重复几次,最后还是平息不了内心的愤怒。
将地板擦干净,陆尔白安静地望着手边被染红的水,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是那双黑亮的眼眸更加清冷了,让人不禁联想到冬夜的水雾。
他正看得津津有味,都没听到敲门声,等王婶敲第三次,他才姗姗来迟地开了门,抱歉地对着王婶叫了声:“王阿姨。”
郑昼景本能地将书包往身后藏了藏,回道:“同学家做作业。”
她愤恨地回头,红着眼瞪陆尔白:“你拉我干什么,你都把我哥打走了,你还想怎样?”
的用意,郑冬至忍着疼躲进被窝要脱裤子。
打累了,陆尔白才停了手。
她气势汹汹地走到书桌前,三下五除二地把桌上自己的试卷抽走,然后朝敞开的房门冲了出去。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流血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苏慧,只见她裤子上沾了大片血,黑红色的血从她的下体不断地流出,她捂着肚子,脸色一片惨白,痛叫一声便晕了过去。
没等她说完,郑昼景突然伸手用力地推了她一把,眼神愤恨道:“不用你管!”
晚饭,就王婶跟陆尔白两个人吃的。吃完饭,陆尔白继续回房看书,王婶在厨房忙活。
郑昼景满脸是伤地摔坐在地上,什么也没说,只是冷笑了几声,倔强地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对着陆尔白吐了几口血,然后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别墅大门。
陆尔白拎着箱子坐到郑冬至的身边,给她手心涂了药膏,又用纱布包好,然后抬眼看着她道:“把裤子脱了。”
明白了陆尔白
郑昼景一边往里走,一边在跟同学打电话。还没等他走到门口,大门就被从里打开了。
陆尔白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一步一步走上楼,推开了她的房门,将她放在了她的公主床上。
苏慧本就长得瘦小,被他这么一推,直接摔在了地上。
院内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汽车昏黄的尾灯渐渐消失在黑夜中。
陆尔白听到声音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下了楼,安静地站在一旁。他可不是像郑冬至一样下来要礼物的,只是,他觉得长辈回来,他还躲在房间里,不是很礼貌,所以便出来了。
受了委屈不说,挨了骂不说,挨了打更不说,她有什么错啊?
陆尔白在看美国的畅销书《教父》,这本书共有三册,下午他刚从旧书店借回了第一册,其他两册被人借走了,要等他们还了,他才能看。
郑昼景正纠结要不要把书包交上去,郑林突然伸过手来,不顾他的阻挡,一把抢过了他肩上的黑色帆布包,麻利地打开,从里面翻出了一堆不良杂志和DVD,最后才是试卷。
没等郑冬至发问,他已经转身出了门,再次出现时,他的手里拎着一个破旧的医药箱。从那箱子的古老程度可以判断出,这是他的私人财产。
第一章:千禧年的冬至节
郑冬至坐在门口哭,他抱着水盆朝她走了过去,到她身边后,把东西放在了地上,蹲下身,淡淡地问:“摔哪了?”
最后,她只能可怜兮兮地叫了他一声:“尔白哥哥。”
郑冬至在旁紧紧地抱着他,哭着说:“哥,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膝盖下的大理石表面冷得像寒冰,寒气穿过单薄的牛仔裤,刺入肌理,陆尔白却无动于衷,目光专注地擦拭着地板上苏慧留下的血迹。
一句话彻底刺痛了郑氏兄妹,郑冬至当场就哭了起来,郑昼景红着眼,对郑林嘶吼:“对,怪我妈死得早,所以我没人教,你再娶是天经地义!你对我妈没感情,那你跟我妈生什么孩子!你有她肚子里的种就够了,还要我们兄妹俩干什么!”
晚上,王婶做了几道农家菜,又煲了鸡汤,上楼来喊两个孩子吃饭。先经过陆尔白的房间,她走过去敲了几下门。
听到脚步声,他警觉地回头,看到独自回来、呆呆地站在门口的郑冬至,他微微松了口气,抱着水盆起身,转身走向拐角处的卫生间。
“她有什么错?”
郑冬至噘着嘴,不情愿地上楼去拿试卷。
郑昼景蹲下身,双手抱着自己的头,望着地上的血迹,青涩俊秀的脸上尽是懊恼的神情。
帮她清理完手,陆尔白突然站起身,弯腰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她吓了一跳,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她手疼,打他怕弄到伤口,骂他,她已经没了力气,咬他吧,她就怕他直接把她丢下去。
苏慧知道郑林是在气头上,说的话都没经过大脑,其实本意不是这样,她试图上前安抚激动的郑昼景:“小景,你爸不是这个意思,他对你妈……”
王婶站在门口对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快进来。
她说着说着,就只剩下了孩子气的哭声。
“你能护他一辈子吗?”陆尔白望着她,冷酷地问。
郑冬至震惊地睁大眼睛,反应了许久,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顿时小脸涨得通红,不顾手上的疼痛,恼羞成怒地挥拳就往他的身上打,哭着吼:“你流氓,趁我哥他们不在,你就欺负我!”
王婶瞥了眼他手中抱着书,脸上露出欣慰的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声:“吃饭了,赶紧下楼来。”
凄冷的月光照在陆尔白的身上,郑冬至决然离去的背影一直停留在他的眼里,不管多少年过去,他一直记得那声干脆的“我能”。
“她有什么错?”
离开时,她仍不忘彰显气势,对着陆尔白恶狠狠地说了句:“你给我等着!”
郑林伸手推着她的脑门,将她从怀里扯了出去,弯着眉眼,故作严肃道:“你作业做完了?拿过来,我看看,看完再说礼物。”
看到陆尔白,郑林脸上堆满了笑,让苏慧从他的公文包里拿了个精美的长方形盒子出来,硬塞给了陆尔白。
见他不是特别欢喜,郑林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但还好郑冬至拿着试卷从楼上飞奔而下,缓和了气氛。
陆尔白抱着母亲,望着手心里沾满的鲜血,就连他这么冷静的人,此刻双手都颤抖着,更别说郑冬至他们了。
【6】
陆尔白脚步顿了顿,又迈开步伐大步走进卫生间,几分钟后,他推门又走了出来,手里端着盆新接的热水,盆里是条干净的毛巾。
那血一开始还是热的,后来冷了,粘着抹布被扔进热水里,如红莲般盛开。
郑林就别说了,当场气得要拿凳子砸郑昼景,还好王婶及时拦住,劝他说:“先送医院吧。”
郑冬至拼命地抱着陆尔白的手臂,哭着哀求:“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尔白哥哥。”
晚上八点左右,别墅外的院子里有车灯照了进来,是郑林他们回来了。
陆尔白松开了她的手,她跑出了别墅,再也没有回头。
两人对视了几十秒后,郑冬至摊开了一直紧握的双手,露出被石子磨破皮的手心。
苏慧见状,赶紧上前拉住他,王婶也连忙把郑昼景拉远点。
知道郑冬至怕郑林,王婶笑了笑,也没再多说,喊着陆尔白一起下楼吃饭了。
陆尔白一身寒气地站在大厅中央,手上还沾着苏慧流出的血。
被苏慧抱着,郑林打不到郑昼景,只能生气地骂他:“混账,我平时怎么教你的,不好好学习就算了,你看这种下流的东西,你还要不要脸!你是要把我气死才高兴!你……”
刚说到郑昼景,外面就响起了铁门被推动的声音。
听到王婶敲门,她急躁地回了声:“我不吃了,卷子还没有做完。”
郑冬至回来的时候,陆尔白正跪在地上擦地板。
郑冬至要上前追郑昼景,陆尔白拽住了她的手。
陆尔白一拳一拳狠狠地揍在郑昼景的身上,破天荒地,郑昼景没有还手,也没还嘴,任由他发泄着。
“去哪了?”郑林问儿子。
“你妈不在了,我跟苏慧是光明正大谈的恋爱,我们的婚姻是合法的,哪都说得过去!”郑林气吼道。
郑冬至一听到她爸的声音,就鸟儿般欢快地跑下了楼,一头撞进郑林的怀里,撒娇道:“爸,你给我带的礼物呢?”
站在一旁的陆尔白见状,赶紧冲过去扶母亲,眼睛冷冷地看向郑昼景。
自从进了这个家,她一直都小心翼翼,一直都在忍,带着她的亲生儿子一起在忍。
陆尔白不想收,郑林硬要他拿,佯装生气地道:“拿着,不拿就是不给叔叔面子。”
“……”
陆尔白朝郑昼景冲了过去,拽着他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挥拳就打,一边打,嘴里还一边嘶吼着:“她有什么错?”
陆尔白任由她打着,直到她打累了,他才抓着她的手腕,面无表情地说:“你膝盖不疼吗?”
郑昼景还没回来,王婶也没打算等他。她在郑家当保姆快十年了,郑林他们都把她当自己人,她也熟知每一个人的脾性。郑昼景出门,不玩到天黑是不会回来的。就算他想回来,他那帮狐朋狗友也会缠着他让他请吃完晚饭才会放他走。
陆尔白看了眼苏慧,苏慧点点头,示意他收下,他这才拿了。
郑冬至惊讶地回头,双眼通红,怔怔地望着他,不说话。
郑冬至的卷子有几张沾过茶水,烘干后皱巴巴的,郑林皱着眉头问她是怎么弄湿的。
这么久的平静都是假象,问题一直存在着,那些潜伏在这个家中的矛盾因子一被点燃,就将所有人都炸得体无完肤。
陆尔白观察过,她穿的裤子裤脚太小,根本没法直接卷起来露出膝盖上药,所以只能让她脱裤子。
陆尔白应了声,王婶又继续往里走,去喊郑冬至。
陆尔白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眼眸与她对视,等着她跟郑林告状。她却在触及他目光的那一刻,突然闪躲地别过头去,别扭地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顾左右而言他道:“我不小心把水杯弄倒了。”
郑冬至惊愕地看着他,良久,她重重地点头,说:“我能!不管他是错的,还是对的,他都是我哥,他是全天下最爱我的人。”
如果说陆尔白是个学霸,那郑冬至就是实打实的学渣,班里千年不变的吊车尾。也不是说她脑子笨,其他事上,她都挺机灵的,就学习成绩,她怎么也搞不上去。每天上课看她听得都挺认真的,坐得也端端正正,其实,她的思绪不知道飞去哪了。她整天都在发呆,学得好才怪了。不过,还好她是艺术生,日后准备考美院的,所以文化成绩也没那么重要。
郑昼景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放下手机进了别墅,一进屋就看到郑林黑着脸站在大厅里,旁边站着尴尬的苏慧,还有沉默的陆尔白,郑冬至抱着一堆卷子在瞅他,模样很是委屈,看样子已经被训过了。
【5】
郑冬至正在手忙脚乱地做题,郑林就快回来了,但她还有五张试卷没做,前面做好的有些是抄陆尔白的,有些她只胡乱做了选择题,大题都是瞎答,填满就算完成了。
郑冬至斜眼扫了陆尔白一眼。
“作业呢?拿出来,我看看。”
郑昼景本来也有些理亏地低着头,不打算解释什么,但是,听到郑林这么骂自己,又看到苏慧“好意”地劝说,还有陆尔白在一旁淡漠看戏的样子,他那倔强的脾气又上来了,当即对郑林顶了一句:“我不要脸,你跟这女人混在一起,你才不要脸啊!她儿子都这么大了,你还下得去手!”
郑林本来只是恼火儿子不懂事,玩到这么晚才回家,这会看到他书包里掉出来的东西,真的是气不打一处来。眼睛瞪大,郑林伸手就要朝他打去。
这声“尔白哥哥”是出自她的真心。
身后传来郑冬至疲惫又无助的声音,她说:“我追不上,他跑得太快了,我拼命喊他等等我,他就是不等我。我都摔倒了,他也不过来扶我。我哥走了,他不会再回来了,他不要我了……”
陆尔白习惯性地皱了下眉头,转身拿热毛巾给郑冬至擦伤口上的污泥。生怕弄疼她,他的动作已经放到了最轻,她却还是哇哇痛叫,哭着让他停下。
郑昼景虽然是个浑蛋,但也不是好色的人。男孩子到了他这个年纪,都血气方刚。他们班很多同学都私下看这种,他也跟他们一起看过,但从没有往家里带过。这堆东西是他从同学那特意要回来的,打算偷偷放在陆尔白包里整陆尔白的,可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实施他的计划就被郑林逮个正着。
陆尔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没吭声。等她走后,他才动手收拾起那被弄乱的桌面。
她,没有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