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大叔微微一笑,主动摘下戴在手腕上的珠链,问:“这是我珍藏已久的宝物,店家可是有兴趣看一看?”
“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不在了。”
店主沉默良久,似是想到了什么,松开手,转身离开狼大叔,轻声道:“原来如此。”
北原之上,恃强凌弱,弱肉强食,比不得南域的和平相处,岁月静好。
白兔沉默地看向狼背着的小筐,里面只有一片她挖出来的薄如蝉翼的笋片。
狼及时接住白兔,看着挣扎着依然贼心不死的豹,瘸着腿走过去,目光似箭,冷漠地在他的耳边说:“这只兔子是我的最爱。”说完,毫不留情地咬断了豹的喉咙。
店主似乎完全没听见,只是定定地看着珠子,眉愈皱愈紧。
“你的父母没有让你离狼远一些?”
狼被咬得连连甩头,抓耳挠腮,直说等把白兔扯下来后要吃了她,但他真的把白兔拎在手中时,与她亮晶晶的眼睛一对视,一狼一兔不由得同时笑了起来。
狐狸的眼睛顿时亮了,目光灼灼,连声催促:“大叔,你快讲一讲,我也好有勇气追我心爱的姑娘。”
狼经常上门,言笑晏晏,和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天上白云悠哉飘过,如同闲适散步的小白兔。狼大叔推开窗子,望着云朵,晃着手中的茶,轻声讲述起狼与兔的故事。
“喂,讲点理好吗,你抓到了我,为什么显得比我还害怕啊?”
狼瞪大眼睛看着她,头一点一点的垂下,鼻子贴在她的鼻子上,四目相对,惊得她直冒细汗。
这一路走来,白兔终于知道,一个连萝卜能吃得狼吞虎咽的本性食肉的狼,究竟是怎么让自己差点被饿死的了。
就在店主苦思冥想之际,一只黄鹂落上他的肩膀,脆生生叫道:“想要我嫁给你?除非狼和兔子在一起!”
那是以前的事情了。
狼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倒扣在枯叶中可怜巴巴的篮子,同样也看到了散落在一边的几根又瘦又小的萝卜。
白兔听得清清楚楚,狼说自己是他的最爱!她的心里盛放着缤纷的烟花,三瓣嘴不由咧开,红宝石般的眼睛里亮起了灿烂的光辉。
秋末的北原,大部分地区状况都很糟糕。水源干涸,土地龟裂,植物枯萎,食物匮乏,风沙北上,众妖南逃。
狼大叔的目光落在杯中随着水波起伏的茶叶上,手指一戳,染了茶色的水便溅洒出来:“当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形影不离。”
“诶,这么巧的嘛。”
狼大叔耸耸肩,收回手,也不怕店主昧下珠链,自顾自地向炉火填了柴,享受着更温暖的空间。
“抠门,就这么几根萝卜。”狼呸呸地吐着嘴里的沙,喋喋不休地指责着白兔,“够谁吃啊?只能塞个牙缝。”
她抽动着鼻子,拨开枯死的树木,从满地的黄叶中刨出一根萝卜,高兴地连连蹦跳,觉得这里应该还有更多萝卜,于是更加卖力地刨起来。
白兔撇撇嘴,她对那里才没有兴趣。现在,她更感兴趣的一件事情是——
她忽然就想通了,这种脑子有坑,明明打不过敌人还会挡在自己身前的蠢狼,除了自己,还能有谁愿意要他呢?
店主虽然还在观察珠子,却眼观八方。他立刻着手在靠近炉火的地方收拾出一个上好的位置,命众妖让开一条路。狼大叔一瘸一拐地走到那里坐下,抿了口茶,轻呼一口气,再度讲起故事。
他不怎么吃肉,没有什么坏心,还蠢得可爱,这个样子真的能在北原活下去?看在他刚才确实很努力的份上,还是鼓励一下吧。白兔一边想着,一边扔给狼一个她刚刚摘的果子。
向来荒凉的北原之上,白花稀稀零零地绽放,虽不美丽,却已经是这里最耀眼的点缀。
纵然狂风席卷,黄沙扑面,狼的胃口却不是一般的好。十分钟后,白兔看着狼拍着鼓起来的肚子,听着他嫌弃地说着萝卜有点干瘪,口感不好。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黄鹂对面,一只狐狸头顶毛茸茸的耳朵颤动两下,无力地耷下来,眼睛里似乎漾起了泪水。他动了动唇,小声道:“狼和兔子可是天敌啊,怎么可能在一起呢,我还是放弃吧。”
“啊?”白兔一脸茫然,心想着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要先让自己享受最后一顿晚餐,然后再吃了自己?她胡思乱想,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刚才要逃跑时打翻的篮子。
“诶?居然拒绝了啊,这不应该是个甜美的爱情小故事吗?”狐狸正听得津津有味,殷勤地为狼大叔续上热茶,催他赶紧继续。
珠子的持有者是一只狼大叔,他坐在窗边,皮毛在阳光下闪着光泽,似乎比人类最好的锦缎还要光滑柔顺。
就在转眼之间,大张的嘴在眼前消失,豹已经被愤怒的狼踹飞出去。
“狼大叔,那你知道狼和白兔现在如何了吗?”
“喂,你还说你最爱我?”
白兔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而且有狼跟在身边,也算多了个保镖,虽然有被反噬的风险。
突然,豹一跃而起,如同闪电一般向她扑来,白兔惊恐地闭上眼睛,心想莫非这就是她最终的归宿。
很久之后,白兔放下手,心满意足地看着狼红透的脸,揪了揪他动情时不自觉伸出来的耳朵。狼赶紧变回了原型,把头埋进白兔的怀里。
一狼一兔踏上了结伴而行的道路。
炉中的火苗跳跃着,炉上的茶壶发出轻微的响动。狼大叔侧耳倾听,除了茶水的沸腾声,他还听到有脚步声停留在他的面前,随后,店主的声音响起。
“混蛋,你的牙缝得多大啊?你吃掉的可是我未来三天的口粮!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我才没说!”
伴随着狂风的呼啸,一朵白花折下腰,露出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兔。为了度过漫长的寒冬,白兔正在四处奔波寻找粮食。
再拎拎空荡荡连一片萝卜叶都没剩下的篮子,仰头望天,生无可恋。
“唔!”
眼看树洞就要被破坏掉,白兔看准时机,窜出树洞,避开豹大张的嘴,一溜烟向旷野跑去。豹很快追上来,离她越来越近,她甚至可以听到豹低沉的喘息声。
“啾!”
“或许吧。”狼大叔笑着道了声谢,刚刚端起杯子,一阵寒风袭来,他打了一个哆嗦。
“路,路过!”
狼大叔不易察觉地勾了勾唇角,说:“我知道啊,他们迁往南域,成功抵达目的地。”
狼要送白兔回家,白兔答应了。狼便把白兔抱在怀中,用强健的身体为她遮挡住黄沙,顶着刺骨的寒风,将她送到家门口,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这才转身离开。
狐狸立刻挺起胸膛,再度捧起鲜花,送到黄鹂面前:“嫁给我吧!”
“还你。”店主将珠链放进狼大叔的手中,却并没有松手,而是将鲜红的珠子攥得发颤,蓝色的上弦月也随之轻抖,“此珠之主现在何处?”
又过了些天,白兔正对着家门前落成小山的黄叶发呆时,狼出现在白兔家门前,说要带白兔去找食物,白兔傻眼了。
“小狐狸,这么快就要放弃了?”原本在闭目养神的狼大叔敲了敲桌子,将一众看热闹的目光吸引过去,这才抿了茶,笑眯眯说,“我可是知道,有一对情侣就是狼和兔子。”
“唉呀,你好可怜。看在你这么孤单的份上,要不要和我一起住啊?”这话似乎高高在上,还含了几分施舍的意味,偏偏说这话的狼看起来小心翼翼,眼睛里充满着渴望和恳求。
“这个温馨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狼大叔放下茶杯,向店主伸出手,“珠链可以还给我了吗?”
黄鹂羞红着脸,喝道:“得寸进尺,居然妄想一步登天!”
白兔情急之下,利用自己高超的弹跳力,把自己整个糊在了豹的脸上。她充满恐惧和仇恨的眼睛与豹满是暴戾的眼睛相对,豹的瞳孔狠狠一缩,随后就被白兔用尽全身力气的一腿蹬了出去。
白兔眼见狼逐渐势弱,心中着急,却想不出任何可以帮助狼的方法。眼看豹咬了狼的腿,又在狼的脖子上咬了一口,鲜红的液体汩汩流出。
“真暖和啊。”白兔感受着狼比平时高了不少的体温,抱着这个暖手宝,心满意足地回家。
但是和狼打打闹闹寻找食物的路途太过于轻松和愉快,不需要自己警惕周围,也不需要自己去和大型妖怪抢食。这样一对比,白兔总觉得自己一个人时候太孤单了。
就在白兔被狼压在身下,睁大一双红如宝石的眼睛,露出惊恐的表情时,却发现那只狼居然露出了比她还惊恐一万倍的表情。
如今,她躲藏在一个干枯的树洞中,将其当做暂时的藏身之所。然而,豹就守在树洞之外,用尖利的爪和牙刨着,啃着。
很快,北原遭遇三百年一遇的特大干旱,再无一丝绿色。整个北原哀声遍野,无数妖怪被饿死。在死亡的威胁下,大部分妖怪背井离乡,以期在南域寻求生存。
“对,就是这么巧!”
和其他妖怪争夺白菜,狼抢回来的一定是颗空心菜;去树下采摘蘑菇,狼一定会在一堆外表低调的蘑菇中选中色彩明丽,毒性惊人的那一颗;上树摘果子,狼一定会从树上掉下来;下河摸鱼,鱼一定会咬住狼的鼻子。
唯有正中的两颗珠子与众不同,似乎有炽烈的火焰在灼灼燃烧。若是定神细视,还能寻到一弯淡蓝色的上弦月在火焰中起舞,美不胜收。店主苦思良久,却无论如何也琢磨不出这珠子的来历。
“差点就把自己饿死了的狼,能找到什么食物?”白兔发出灵魂质问,怀疑的眼神在狼身上转了一圈又一圈,“该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北原之北有狼,性狡诈,喜美食,最爱食月兔,故名食月狼。”
白兔打断了他的话:“我也没有同族。”
“变成人形。”
狼一个激灵,收回自己盯着白兔的专注眼神,并不起身,而是双手撑在她身旁的地面上,保持着困住她的姿势,严肃地问道:“你吃饭了吗?”
听着年轻的妖怪们打情骂俏,狼大叔缓缓闭上眼睛。
店主也不推辞,接过珠链仔细观赏。这串珠子大多是由珍珠贝所出,纯白无瑕,颗颗闪耀着醉人的柔光。
“谁知道呢。”狼大叔睁开眼,平静地与店主对视,微微笑着,眼里却没有丝毫的笑意,“况且,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狼不情不愿地变成了一个英俊的小伙子。
狼笑了,说:“你知道北原之北吗?生活在那里的狼都是这个样子。不过,你是去不得的,因为那里不但极其寒冷,还全是你的天敌。”
白兔坏笑一下,忽然凑过去,捧住了狼的脸。
看来这只狼不仅脑壳有病,还有很严重的被害妄想症,干脆饿死他得了。白兔当机立断,掉头回家,打死也不和这只能气死兔子的狼做伴。
他磨了磨爪子,向着白兔的方向猛然窜出。白兔的耳朵抖了抖,奋力蹬着地面,试图躲过狼的飞扑,谁知她的四条腿各有各的想法,谁也不服谁,半天了还在原地转圈。
“那没有其他同族告诉你,不要随便相信一只狼?特别是从……”
狼大叔说得口干舌燥,下意识啜了口茶,里面却是空的。
“你到底要做什么?要吃赶紧吃,我很害怕的好吗?”
白兔被一只豹当做猎物,已经仓皇逃窜三个时辰。她试过用力气打晕敌人,用速度跑过敌人,用智慧击败敌人,最终还是宣告失败。
他没有说,狼在与豹的斗争中,被咬断了一条腿,这条腿没有治好,从此落下了残疾,这不论在哪里都可以说是绝对的灭顶之灾,更何况他的身边还有一只柔弱的兔子。
她化身为清秀可爱的小姑娘,肌肤雪白,一点红唇微微抿起,神情蕴着化解不开的心疼和不易觉察的愉悦,纯澈的眼眸之中水波荡漾,似有浅淡的月影深藏水底。
他走到尘封已久的书房前,犹豫片刻,推开吱呀作响的房门,取出一本落满灰尘的古书,轻轻拂过书的表面,露出烫金的大字《万妖志》。他翻开几页,轻声念道:
“这果子是不是有毒?”狼却后退一步,露出了警惕的眼神,说,“刚才我看见你对天翻白眼了,还看见你对我挥舞拳头,是不是背地里想谋杀我然后继承我的食物?”
狼神色黯然,低着头,孤单地回去,身上披着冷澈的月光。
南域有一家古朴雅致的妖怪茶肆,来自天南海北的妖怪们聚集在这里,谈天论地。
忍无可忍的白兔炸毛,宝石红的眼睛里似乎有火焰在灼烧。她瞪圆双眼,后腿一蹬扑在狼的头上,用自己的小牙咬住狼的耳朵,含混不清地骂他。
“北原有兔,色如雪,性纯良。以其惊惧之时眸中映月,得名月兔。得天地之宠爱,万妖不得食之,食之必死。若得其爱,可食之,味鲜美,可入珍馐榜前三。”
“那真是太好了,皆大欢喜。”顿了顿,黄鹂小声问,“请问,他们还在一起吗?”
狼在不远处的大石头后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北原的生存物资太少了,狼已经许久找不到食物,现在饿得头晕目眩。就在他以为自己会饿得熬不过今天时,上天垂怜,他碰到了白兔。
她为狼擦拭身体,涂抹伤药,摸着他油光发亮的皮毛,感叹道:“我见到的狼皮毛都很稀薄,你的却十分厚实,每根毛都闪耀着光泽。”
“你怎么敢动我的兔子!”狼怒吼着,咆哮着,与豹打成一团,用上了自己的看家本领。豹也不甘示弱,他不想放弃这么肥美新鲜的食物,用尽浑身解数,想要与狼争个高下。
狼吹胡子瞪眼睛:“要吃你我早就吃了,还用等到现在?”
店主擦拭着茶壶,不经意间被什么东西晃了眼。他随意一瞥,夸赞道:“很好看的珠子。”
白兔梳着毛,一不小心扯下一大块。狼确实对她没有威胁,却在让她产生依赖。她一边咬着牙,一边拒绝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