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馆Ⅳ:酒事(3)

2019-10-16 20:51:33

古风

想到这里,绣芸披了一件外衣,打着灯笼,慢慢来到了大门口。她刚打开门栓,外面的风立刻就将大门吹开,狂风怒吼着,灯笼霎时间就已经熄灭,绣芸一个趔趄,几乎被风吹起来。

绣芸忙站住了身形,一道闪电劈下来,她看见桂树下的莫声已经倒在地上,双手紧紧抱着,双眼紧闭,蜷缩在地上,像一只任人宰割的虾米。

绣芸顶着狂风,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一点点将莫声拖回屋内,又用完最后一丝力气关上了大门,这才瘫坐在地上,修整了好一会,才点上屋内的蜡烛。

莫声依旧蜷缩在地上,像是在经历一个恐怖的梦境,额头上的伤疤充满了血,像一条狰狞的蜈蚣。

莫声醒来的时候,绣芸已经烫好了一壶黄酒,她拎起酒壶,给他斟满一杯酒,说道:“喝杯酒,暖暖身子。”

莫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暖意从胸口扩散开来,他放下酒杯,问绣芸:“我刚才的样子,是不是很恐怖?”

“还好!”绣芸又给他斟满酒,“就是差点被雷劈死。”

“我这样的人,不配被雷劈死!”莫声又一饮而尽。

他手中的酒杯迟迟没有放下,过了好一会,他才说:“我是个逃兵。”

莫声自幼父母双亡,十五岁那年参军,从一个小卒子慢慢成了偏将,手底下有一队百十来号的军队。去年北方战事又起,莫声被编入到先锋军里,负责在两军交战的时候冲锋。

噩梦,就从最后一次冲锋开始。莫声带领着先锋营冲进了敌人的包围圈,数以万计的敌人立刻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对面的弓箭手张弓搭箭,箭矢如漫天密密麻麻的蝗虫一样,周围的人不断被射中,血水瞬间将脚下的土地染成红色。

莫声是先锋营的偏将,他必须为后面的军队赢得时间。他带领着自己手下的士兵继续朝前冲着,座下的马却一个趔趄,将他整个扔了出去。

莫声在地上摔出一声闷响,胸口闷的喘不过气来,脑海里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他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流进了眼睛,拿手一摸,额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剌开一条口子。

然后,他站起来,才发现身后的战友都已经落进了敌人事先挖好的陷阱里,里面是削尖了的竹子,明晃晃的刀剑,和涂了毒的枪头。

那个巨大的陷阱中,残肢断臂随处可见,人和马的尸体残肢混在一起,仿佛是个修罗场。

莫声命大,他的马跑得太快,摔出去的时候将他摔的极远,堪堪避过了那个陷阱。

莫声虽然大大小小打过几十场仗,可是却没见过这样的惨烈的景象,那一瞬间他几乎要在战场上吐出来。

后面有及时勒住缰绳的士兵,停留在陷阱的那一段,透过那个惨烈的陷阱,呼唤着莫声的名字。

先锋营的使命,就是只剩下最后一人,都要朝着敌人冲锋,打乱他们的阵型,为后面的大部队赢得先机。

可是,在那一瞬间,莫声退缩了。

他看着陷阱里那些死不瞑目的尸体,仿佛听见了来自地狱修罗的呼喊。

他瘫软在地上,紧紧闭上了眼。

大战结束,莫声的军队大败而逃。他拨开一具具尸体,一路狂奔,从北方逃到了江南。

可是战场却不愿意放过他,只要他一睡觉,梦里面就会浮现出那个如修罗场一般的场景,那些战死的士兵哭喊着向他偿命,潮水一般涌过来,拼命撕咬着他的身体。

所以,他不敢睡,实在累的不行了,也要喝的伶仃大醉,才能安安稳稳的睡一觉。

6

“后来呢?”我已经确信,眼前这个满脸络腮胡的山贼,应该就是那个莫声的转世。

“后来啊!”他脸上浮现起一丝笑意,“后来,过了两年,张老爷就要把绣芸嫁给我。”

不知不觉,眼前的山贼已经把自己当成了莫声。

他说,此后又过了两年,张老爷依旧没有给绣芸物色到合适的人选,反而因为年纪渐长,落下了一身的病。眼看着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张老爷这才想把绣芸托付给莫声。

莫声孤身一身了无牵挂,也习得了张老爷酿酒的手艺,入赘张家也没什么不妥。而且这两年来,莫声与绣芸在一起酿酒,下山赶集,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些,张老爷瞧在眼里,才有了这个想法。

张老爷将二人叫到病床前,说了自己的这个想法,绣芸自是羞红了脸,这次却出奇的不再反对。莫声在张老爷身前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头,说道:“您放心吧,我会照顾好绣芸的。”

张老爷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笑容在脸上凝固,气息也就在此刻断了。

莫声操持着张老爷的葬礼,凡是亲力亲为,真如女婿一般。

按照当地的习俗,绣芸守孝三年,方能出嫁。莫声倒也不恼,揽下了酒坊所有的大小事务,只说让绣芸别多操心。

故事讲到这里,应该是个美好的结局,但是如果故事的结局是美好的,莫声就不会每一世都无休止的往这里跑了。

山贼的眼里,泪水又流了出来,他哽咽着说:“只是,后来,我却离开了。”

战事又起,北方的敌人气势汹汹,大举南下,征兵的消息传到了莫声的耳中。那个噩梦又开始折磨他,整夜整夜的睡不着,闭上眼又梦见当年的惨状。

最后,莫声决定重新去往战场,去弥补当年的遗憾。当时绣芸尚在守孝期间,他二人尚未成婚。莫声对绣芸说:“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

绣芸笑笑,指着那株桂花树说:“那里埋着一坛酒,是我爹在我出生那年埋下的,说是等我出嫁那天再挖出来喝。”

莫声目光转向那株桂花树,无数个睡不着的夜晚,他就坐在树下,咀嚼着那段不愿回首的记忆,可是那树下,却埋着一坛从二十几年前就属于他的女儿红。

绣芸见莫声不说话,又说:“等你回来,我们就挖出那坛酒。”

莫声点了点头,没有说一句话,转身就下了山。

后面的事情,不用他细说,我已经猜到了大概,莫声战死沙场,绣芸苦苦等候,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可是,二人若是有缘,于轮回中彼此羁绊,多半会在后世相逢。怎会莫声轮回数次,依旧带着那一世的悔恨,不知疲倦地陷入了这个轮回呢?

这个故事还差一个结局,而这个结局,总会有人说给我听。

因为这时候莫声转世的山贼已经昏睡在桂花树下,一个人现出了隐藏的身形。

这个人一身灰色的袍子,是我的老熟人——阎君。

7

阎君拎起酒坛看了看,又丢在一边:“真的一滴都不给我留啊!”

子夜晨星
子夜晨星  作家 孤独是一种病,写完这个故事,我就回去治病。公众号:煮开。每周三个故事,喜欢就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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