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歌强势地闯入她的领地,唐千结的生活一点儿一点儿地被瓦解,她看得清楚,却无可奈何。那时她只当自己在忍,直到梁亦铮也成了唐歌的目标。
他们转身离开了,唐千结死死地咬着嘴唇,生生地把眼泪逼了回去。七月盛夏,她却感觉这水钻心的冷。
“你说为什么?”梁亦铮看着她说,“你不是最怕死了吗?”
唐千结的胸前有一道疤痕,呈暗红色,远看像一个爱心。她一向遮得严实,只是这衣服颇为清凉,她怎么遮都会露出来些许。
她的好女儿唐歌适时过来,端着两杯红酒,柔声说道:“姐姐,好久不见,妹妹敬你一杯,祝你新婚快乐。”
唐歌不会游泳,唐千结自小便知道。眼见着她在池塘里痛苦挣扎,她将鞋一脱,便跳进了水中。
唐歌要学跳舞,司机便不再每天接唐千结放学,转而送唐歌去舞蹈学校。
唐歌要学钢琴,唐千结住了多年的卧室便成了她的钢琴房。
【三】
梁亦铮随他爷爷来找唐力谈生意,大人们进了书房,他在唐家闲逛,轻车熟路地走到唐千结的卧室门口。一向稳重早熟的梁亦铮每每遇上唐千结,便有了几分童心。他穿上沙发上的西服外套,又从院里偷了一个衣架,自制了一套魔术设备。
“没事儿。”唐千结看着梁亦铮冷峻的侧脸,嗫嚅道,“你为什么……”
唐千结的性子慢热,一向温温吞吞。遇到这种婚姻和利益纠葛的大事儿,原应慎重考虑才是,只是在梁亦铮突然出现的那一刻,她的心就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
想到这里,她平静地说:“我可以自己回去。”
【四】
梁亦铮走近一点儿,看到园子里种
答应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唐千结自己也说不清楚。
唐千结浑身一震,在黑暗中绷直了身体,数次欲言又止。车窗上的树影不断地变化着,她第一次感觉,这条黑暗的路仿佛看不到尽头。
第一次见到她们时,家里只有唐千结一个人。那时唐歌还是怯怯的,缩在母亲身后不敢看她。阮红换上标志性的假笑,上前想摸摸她的头,问道:“你就是小千结吧?”
唐千结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唐歌虚弱地坐在钢琴凳上,而一旁的梁亦铮揽着她的肩膀,紧张地询问她头还晕不晕。
回到家以后,林妈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她面色焦虑,偷偷地拉过唐千结,带着几分激动说道:“梁先生刚刚回来没看到你,别提有多紧张了。”
半年前,唐千结还在DE杂志做平面模特。梁亦铮突然来找到她,说要跟她合作。那时唐千结已经多年不与唐家往来,妈妈于两年前去世,给她留了一些股份,因此她自己一个人也过得不错。
车子开了半个多小时,到了唐家的大门口。唐千结下车,望着金碧辉煌的唐家大门恍如隔世。
那天下着雨,她坐在厨房里择菜,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今天是周一,约定去唐家吃晚饭的日子。
与梁亦铮的婚姻是一场互利互惠的协议,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终止,因此唐千结并没有对外公布。
唐千结好学,一晚上都跟在他屁股后面追问化学制品是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去找她解释。”她小心翼翼地解释。
宴席开始了,梁亦铮携着唐千结坐到了梁家老爷子的旁边,更卖力地表演了起来。半年前他一声不吭地结了婚,老爷子也生气过。不过木已成舟,他便换了态度,开始催着他们生孩子。
【一】
唐力开口打圆场,说道:“没事儿就好,下次注意。”
傍晚,果然有车来接她。唐千结随意打扮了一下,下楼时林妈拦住了她,忧心忡忡地道:“太太,你怎么一件首饰都不戴?”
片刻后,像是注意到了唐千结,阮红面色一转,抓着她的手慈祥地说:“好孩子,你嫁到梁家应是过得很好,只是也别忘了回家看看。”
阿亮看他来者不善的样子,十分仗义地出口说道:“你干吗?”
话音刚落,唐千结的后妈阮红就过来祝寿了。她一向能说会道,祝词让老爷子笑得合不拢嘴。
多年以后他们三个人又纠缠到一起,像一株永远分不开的藤蔓。她与梁亦铮被命运绑在一起,可她永远只能仰视他的背影。
唐千结十岁以前,还有个美满的家庭。爸爸妈妈联手成立了唐氏集团,她与梁亦铮的第一次见面,便是在公司年会上。他随着家里的长辈赴宴,席间和她在酒店的天台上相遇。
晚宴已经准备就绪,唐力端坐在上首,见到他们以后示意了一下,大家便落了座。
那之后的几天,梁亦铮都没有回过家,唐千结乐得自在,与林妈在后院的一片空地上辟了个菜田,种上了一些蔬菜。
有人端着酒杯过来打招呼,她的回忆被打断。梁亦铮礼貌地寒暄,不时地与她耳语两句,装作恩爱的样子。
梁亦铮不说话,只看着唐千结。她被看得心虚,匆匆交代了一句“我有事儿先走了,有空再跟你们解释”,随后就跟着愤怒的梁亦铮上了车。
梁亦铮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她。
想起那个女人,林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阮红不介意,转而招呼她身后的梁亦铮,说道:“好女婿,快进家门,别淋湿了。”
唐千结刚想为自己辩解两句,汽车突然急刹,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幸亏梁亦铮及时出手,护住了她的头。
于是唐千结只能在唐家,眼睁睁看着阮红和唐歌这对母女登堂入室。
化妆师和造型师看到她都很高兴,嚷嚷着让她拍几张。唐千结原本是DE杂志风头正劲的模特,几个月前莫名消失,一回来依然受欢迎。
梁亦铮的叔叔梁超坐在餐桌对面,他向来擅长察言观色,于是笑呵呵地帮腔道:“你爷爷做梦都想抱孙子呢。”
唐千结心知肚明,却也不作声。梁亦铮不回来,她生活得还自在一些。
阮红欣喜地出来迎接,握着她的手眼圈泛红,仿佛真的把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唐千结冷眼看着,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
满了蔬菜。
“协议”两个字像一盆水,瞬间浇灭了唐千结想解释的热情。她抿了抿嘴,说:“我下次不会了。”
“我不爱戴那些,而且,也没人会注意到我的。”
不多时,一声喷嚏响起。梁亦铮余光打量着她那一身清凉的装扮,轻轻地咳了一声。司机小张立刻会意,轻手轻脚地关了空调。
“看看?”梁亦铮扫了一眼她暴露在空气中的腰线,不悦地说道,“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现在是梁太太,最好遵守协议,做好本职工作。”
回去的路上,唐千结正襟危坐,思绪纷乱。她转过头悄悄地打量梁亦铮,却见他眉头紧皱,嘴巴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她悄悄抹了眼泪,换了T恤和牛仔裤便出门了。一路无言。
梁亦铮伸手揽住了唐千结的肩膀,故作亲密地同她耳语,用旁人恰好都能听到的语调,亲昵地说:“那我们一定要努力了。”
众人围着她问去向,唐千结不说话,专心整理衣服准备拍照。
“真人比电视上还帅呢!”
“那你以后要常来啊。”察觉到什么,她又补充道,“和千结一起。”
“唐千结,安分守己一点儿。”
梁亦铮长腿一迈便率先走了进去,阮红亦步亦趋地跟着。唐千结做了良久的心理建设,才跨进这个曾把自己扫地出门的家。
唐千结疑惑地走到阳台上,看见梁亦铮的车在门外,不知停了多久。她眼眶一热,几欲落泪。去唐家可以看见唐歌,梁亦铮自然不会拒绝。只是他不愿意同自己待在一起,哪怕是坐在车里,也不愿意回家。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梁亦铮都没有在家里出现过。林妈安慰她说:“先生最近忙,常在公司,都没时间回来。”
【五】
唐千结挪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沙发前,小心翼翼地俯身,刚想把醉倒的梁亦铮扶起来,他就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
梁亦铮目不斜视地穿过人群,不由分说地握住了唐千结的胳膊就转身离开。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一句斩钉截铁的“我答应你”。
自从明白了他的居心以后,唐千结越发无法和他心平气和地相处。眼看着吃得差不多了,那一家人正贴着梁亦铮说话,她借口去卫生间溜了出来。
唐千结怔怔地点了点头,就连阮红趁热打铁地说了一句“就下周一吧”,她也没有拒绝。梁亦铮为她挡了唐歌的酒,这件事儿足以让她的大脑死机一整天了。
窗外一片漆黑,唐千结从梦中惊醒,悄悄起身去了厨房。
她的爸爸唐力坦白,婚前就认识了那个女人,是为了事业才选择和唐千结的妈妈结婚。一时间,那个安稳的家支离破碎。他们协议离婚,妈妈带走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今天晚上,你要跟我去唐家吃饭吗?”
这里是半山腰,环境清幽,又引山溪经过,院内还有池塘,种满了荷花。唐千结看着喜欢,走近想细看两眼,还没靠近就听到一声尖叫。不知何时出现的唐歌在她不远处,换上了弹钢琴用的小礼服裙,脚底打滑跌进了水中。
阿亮还准备说些什么时,梁亦铮就出现了。
唐千结想爬上岸,奈何体力已透支,只能瞪大眼睛看着她说:“不是。”
只是那杯酒被梁亦铮截了过去,他仰头一饮而尽,随后淡淡地说:“她今天不舒服,唐小姐这份好意,我替她领了。您请随意。”
新婚六个月,她像一只被圈养起来的鸟,一声不吭地在这座大房子待着。
雨后的唐家后院空气清新,令人心旷神怡。她随处逛着,不知不觉时间过了许久。
那时梁亦铮年纪尚且不大,却已经有了冷酷的架子。他“哼”了一声,说道:“不过就是些化学制品,一会儿就烟消云散了。”
“换件衣服,出来。”
“他有自己的事儿要做,哪能天天来这里。”一直沉默的唐力开了口,说道,“小结,你在家也没事儿,经常回家来看看,我派车去接你。”
她说完便想转身上楼,步子还没迈出去,身后的人又开口了,说道:“明天爷爷过寿,你跟我一起去。”
“我今天实在无聊,就出来看看。”她小声地说。
唐千结动作很大地躲了过去,对方也不在意,嘴角含笑地打量了一圈唐家,绕过她径自走进了大门。
唐千结原本是要一起离开的,不幸的是,她的妈妈突然被查出了恶性肿瘤,要接受漫长持续的治疗,不再有能力抚养照顾还未成年的唐千结。
那阵子她的爸爸唐力破天荒地跟她表示了亲近,唐千结还没来得及适应,梁亦铮就从天而降,直截了当地对她说:“唐氏高层动荡,你爸爸董事长的位置可能要保不住了,惦记上了你手里的股份。”
林妈搀着一身酒气的梁亦铮躺到沙发上。唐千结站在厨房门口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刚准备上楼,林妈塞了一杯热水到她手里。
他们约在了杂志社,一见面阿亮就夸张地扑了上来,大呼小叫道:“没良心的,躲哪儿逍遥去了?”
唐千结只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可反感归反感,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唐千结不接过来不好收场。想到自己酒精严重过敏的体质,还是一咬牙伸出了手。
想到刚刚唐歌委屈的样子,唐千结心下一片黯然,她是梁亦铮的喜欢的人,那样出手解围,大约也是为了在梁家人面前演戏吧。
“唐千结,不要自作聪明地揣测我的想法。”梁亦铮眯着眼睛说。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多好啊。你说是不是,亦铮?”阮红殷勤地问。
梁亦铮余怒未散,偏过头看着窗外。唐千结也不说话,车里一片寂静。
阮红一双眼机警地打量着,眼见自己的女儿眼圈红了起来,连忙打圆场道:“看你们小两口那么恩爱,我们做家长的就放心了。”说着又拉着唐千结的手,和蔼地看着她说,“有空和亦铮回家看看。”
林妈了解她的性子,也不再多说,看着她上了车。她打从心眼儿里喜欢唐千结,不争不抢,温婉贤淑,可惜梁亦铮看不到,又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想看到。毕竟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另外一个人。
唐千结看了看梁亦铮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她上楼换了居家服,拎着菜篮子就去了后院。
梁亦铮端着碗,附和道:“对。”
多年未见,梁亦铮一点儿都没变,做事儿丝毫不拖泥带水。他对唐千结说:“跟我结婚,你背靠梁氏,可以守护自己的东西,而我需要你手里的股份做烟雾弹,做我自己的事儿。你的股份不会动,这点你可以……”
她在沙发上思考了许久,最后还是拨了梁亦铮的电话。
“别遮了,你那个疤挺好看的。”阿亮看着她操心地说。
因为认识了梁亦铮,那段时间她过得很快乐。直到妈妈发现公司的账目问题,派人调查,最后查到阮红和唐歌的存在,她的生活便不可抑制地滑向了深渊。
她体力一向不错,却也差点儿被拖得游不动。危急之下她打了唐歌一个耳光,怒吼道:“别动!相信我!”
唐千结往墙上的钟那儿瞥了一眼,已经午夜两点了。她刚想摇头,门铃却响了。
“太太,你给先生送过去,我去厨房熬点儿粥。”
自从跟梁亦铮闪婚以后,她便没有再去杂志社拍照了。那天她实在无聊,登录了自己的MSN,阿亮发来很多消息。她点开,才知道他找了自己很久。
唐千结托着腮看夜空中的烟花,感慨道:“太好看了。”
【二】
“先生、太太没事儿吧?”司机紧张地问。
他大摇大摆地走进摄影棚,眉头紧锁,旁人不敢上前询问,只能极小声地讨论着:“梁公子怎么来了?”
那天天气很好,唐千结起了个大早,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准备出门。林妈看她精神不错,叮嘱她去外面多散散心。
阿亮是唐千结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之一,他们在DE杂志认识,他是摄影师。
保姆林妈突然出现,道:“太太还没睡,是在等梁先生吗?”
唐千结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应了一句:“知道了。”
【六】
唐千结同父异母的妹妹唐歌一口菜都没吃,眼神就没从梁亦铮身上离开过。
唐千结没应声,通红的眼紧紧地盯着梁亦铮,期待着他能说点儿什么。可他只是抱起了唐歌,居高临下地问:“这次怎么不怕死了?”
准备就绪之后,他敲了敲门。门开的一瞬间,他恶搞出一套升降头表演。直到听到一声尖叫,梁亦铮这才惊恐地发现,被自己吓晕过去的女孩,并不是唐千结。
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工作人员抱着当季新品来来往往,唐千结心下恍然。阿亮看出她的情绪,强行带着她去了摄影棚。
梁亦铮和唐家两夫妻及时赶来,随后不管还泡在水里的唐千结,阮红扶起呛水的唐歌,怒声道:“是你推她下去的?”
唐千结头也不回地点了点头,而后就上了二楼。
唐歌冷静下来,这才终于被拖上了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