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皇上,龙岩山的那位没了。”午夜时分,宫里静悄悄,只有那子夜殿内灯火通明。大顺刚登基一年的新皇伽靖帝,还在勤勤勉勉处理朝政。根基尚浅,时局未稳,他正翻看着北边来的折子。一个穿着玄色短服的女子,不知何时入了这戒备森严的宫殿,出现在这子夜殿内,声音尖俏,格外清晰。
烛光一晃,龙椅上的伽靖帝在明灭的烛光里看不清表情。对来的人,他似乎并未感到意外,至于来者所说的话,也不知他听进去没有,他依然看着折子。北边的鞑靼族近来很不安分,频繁骚扰大顺边境,弄得边境民不聊生,派去前线作战的人,居然拿此毫无办法。
“这帮废物,难不成要朕御驾亲征不可?”突然,他将手里的折子狠狠往案几上一摔。抬起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寒光一闪,似乎才看到下面跪着的人。站起来,将玄色女子扶起来,淡淡地道:“这里没有外人,义妹不必这么见外。”
“皇上心怀广阔,但素女不敢僭越。”玄色女子依然低眉顺眼恭敬道。伽靖帝不再执意,转过身,站在那幅大顺疆域图前看了起来。如今的大顺,北至鞑靼,南接南疆,西与大腕接壤,东达明江,比起先祖皇帝在位时,国土扩大了一倍。
现下,鞑靼趁着新皇登基,对大顺虎视眈眈,大腕国也是蠢蠢欲动。偏偏外患未解,内忧却先暴露出来了。想到这里,年轻的皇帝眉头紧锁,不知是对自己说还是对素女说:“也罢,朕就成全了你们,让你们在黄泉路上有个伴。有你照顾她,我也算放心。”
玄色女子抬起头,一双寒如星辰的眼睛怔怔看着伽靖帝,随后又垂下眼帘,抱着双手行礼道:“素女的任务已完成,幸不辱命。素女请求皇上,允许素女回归江湖。”
伽靖帝对这个决定有些意外,但长年身处这诡谲的朝堂上,早已练就不喜形于色。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后,很快就平复如初。半晌,他摆了摆手,素女退下。大殿外,突然寒风四起,连殿内都能感到一丝凉意,今岁的秋天似乎来得特别早。第二天,大臣们得知先帝亲封的庆朝郡主日前因思澜王相思成疾,于龙岩山上红颜早逝。
伽靖帝感念二人情深,特追封庆朝郡主为澜王妃,与澜王同葬于皇陵。此道圣旨一出,群臣哗然。一周前,澜王行刺皇上未果被擒,伽靖帝念在二人乃一母同胞,赐毒酒薨于狱中。对外宣称,澜王突然暴毙,追加一等亲王,葬于皇家陵墓。自打新皇登基以来,从前一直活跃于宫中的庆朝郡主就因病在龙岩山上休养,鲜少听到她的消息。
没想到,再次听到她的消息时已是离世。更没想到的是,她居然和澜王暗结情缘,深情如此,倒是难得。自此,这段佳话落下帷幕。那些伽靖帝登基时颇有微辞的人,对此事赞不绝口,称他为大顺建国以来最仁厚的皇帝,因此君臣一心。不久鞑靼危机解除,大腕退守边界,大顺国泰民安。
2
“主子,皇上对主子可真好。才刚进宫,就赏主子住在这莉香宫里,听说除了皇后娘娘的凤仪宫,就数这里最好了。”新封的莉美人,身着一件繁花交错的月白云锦罗襦裙上。脸上略施薄粉如雨后清晨。走路带风,却自有一番风华。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这宫里的一切,头上一支碧色鸳鸯步摇随着她的走动,不停地晃啊晃,在阳光底下发出柔和的光。
听了丫鬟的介绍,她也只是淡然一笑。这一切,都让她感到像在梦里一样,可那头上的步摇是真的,这满院的花花草草是真的,内屋里富丽堂皇也是真的。“没想到,他是这样喜欢我。”心里一阵窃喜,面上依然不动声色,这是从小师傅教的。师傅时常说,女人要擅长不喜形于色,在宫里方能活得长久。
看着白玉铺成的地砖,蓝玉砌成的宫墙,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悬挂在梁上,周边又用美玉镶嵌无数明珠,熠熠生辉。可惜,师傅啊,她是没等到这一天。想到师傅,她心里一阵惆怅。
就在这时,她被一股香气所吸引,循着香气,她走到一棵一人多高的树下。那棵树长得大腿那么粗,很是茂密。她抬起头,睁着眼,看见墨绿叶子上,繁繁点点开着一种白色的重瓣花朵,花蕊到花瓣,通体牙白,香气就是这些花散发出来的。
她双手合十放在胸前,静静地闭起眼睛,嗅着那香气,是绿萼。传说是天竺国皇室的至宝,鲜少流落民间。这绿萼生长极慢,这棵树少说也有六七尺高,至少要十五年才能长成这样。中间须得用心呵护,否则以大顺冬季天寒地冻,早已冻死。
“看来,我们的皇上可真是个多情的种子。”莉美人心里想着,面上一副天真烂漫的笑。连后面那个明黄色的身影到来都没察觉。
等她回过神来,发现皇上就站在她身后,面带微笑,一点也没有平日里的威严。她也不行礼,与对面的人默默看着,笑着。最后将她那双葱似的小手放进伸过来的手里,顺势偎依在来人怀里,娇滴滴地说道:“皇上来了也不说一声。莉儿有失远迎,请皇上恕罪。”
“你这小鬼,哪里是请朕恕罪。不过,朕很欣慰,我的莉儿没有因进宫就和朕生分了。就怕你和宫里的那些人一样,见了朕,就像老鼠见到猫,动辄三叩九拜的,烦。”皇帝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有一丝温柔。
“皇上,这棵花树好香啊。莉儿从来没见过。”莉美人靠在伽靖帝身上,娇俏地说。
“这是绿萼,天竺国的至宝。十几年前,朕刚登基时,着人从西方找来的。能看见它开花的,除了照看的宫人,你可是第一个。”伽靖帝从不喜形于色的脸上此时挂着一丝得意。
“莉儿好幸福,能得皇上如此宠爱,哪怕要莉儿死,莉儿也心甘情愿。”娇滴滴的美人抱着伽靖帝的腰,靠在他怀里,莺声脆语,说不出来的妩媚,又带一丝情深。
“胡说,朕的莉儿可是要长命百岁的。这莉香宫可喜欢?里面的一花一木,可都是朕亲自挑选的。”皇上拉着莉美人的手,边走边向殿内走去,指着满屋子的古籍、珍玩说道。
“只要是皇上挑的,我都喜欢。”莉美人那双美目发着光,就那样看着皇上,含情脉脉地道,“只是皇上如此厚爱我,就怕宫里的姐妹要怪罪我了,皇上,以后还是少来我这里罢。”话锋一转,那双眼睛里的光一黯,咬着下嘴唇,好生委屈的样子。
“朕喜欢,谁敢说你的不是?朕立马废了她。”
看见莉美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皇帝抬高声音,里里外外听得清清楚楚。莉美人嘴角闪过一丝冷笑,立马又没了。但见她笑得如出水芙蓉,让人摆上点心,也不避嫌,坐在皇帝的腿上,调笑起来。
3
这天狂风大作,天降暴雨。众妃嫔早早来到凤仪宫里给皇后请安,众妃坐后就发现半个月前刚进宫的莉美人好像没来。
“这莉美人也太放肆了,一个刚进宫的美人,就敢仗着皇上的宠爱,不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你可得想想法子治治她啊。”
“皇上这半个月来,天天宿在莉香宫,有时早朝都不上,这可是皇上登基以来从未有过的事。”
众妃嫔唧唧喳喳说起这个莉美人,眼里全是嫉妒。
一身华服,杏眼圆脸端坐在主位的皇后娘娘,本是含着笑低头喝茶,听到这句话,她抬起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微微蹙眉道:“皇上对这莉美人确实宠爱,比起当年庆妃你的恩宠更甚啊。”说话的同时,她看向的是坐在她左下方一位盛装的女子。
听到皇后娘娘的话,庆妃哼了一声,道:“皇上爱宠谁宠谁去,和本宫有什么关系?”说完将手中的茶杯往桌子上一掷。
“要说这皇上啊,就图新鲜。论起恩宠,谁比得过咱们庆妃娘娘啊。庆妃娘娘那才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呐。据说这段时间,皇上频频召见庆妃娘娘去子夜殿御前相伴,这莉美人再得皇上恩宠,恐怕子夜殿在哪儿都不知道。”坐在庆妃旁边的另一位妃子讨好道。
正在此时,凤仪宫的门帘被打开了,一个身着象牙白衣衫的美人盈盈而入,正是莉美人。
只见她步履生风般走到皇后跟前行礼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今儿因雨下得大了,皇上多留了一会儿,所以来迟,还请皇后娘娘恕罪。”听她这话,伽靖帝昨夜又在莉香宫宿了一宿。在座的各位妃嫔脸上一副又嫉又妒的模样,连皇后的脸色都变了变。她不说让莉美人起来,闲闲地拨弄着茶盖,喝了一口茶,才道:“莉美人伺候皇上辛苦了,起来吧。”
莉美人这才在丫头的搀扶下,坐了下来。
“听说皇上最近都宿在妹妹那里,可要劳妹妹多费心了。想请问妹妹,皇上近来身体可有恙?听说有几次连早朝都没上了,莫不是生病了么?”待她坐下,皇后娘娘问起。
莉美人刚坐下,听到皇后娘娘的问话,立马起身,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行礼道:“都是臣妾的错。皇上身子好得很,只是那几次,臣妾夜里被梦魇魇着了,一夜不曾入眠,直到天色将亮,拉着皇上的手才能眯会儿。皇上可怜我,不忍唤醒我,才没有去上早朝的。”
听闻她的话,众人又是面面相觑。庆妃此时脸上挂不住了,厉声道:“你休要使出狐媚术勾引皇上。耽误了前朝的大事,有你好日子过的。”
这莉美人丝毫没有得宠的娇纵,听到庆妃的话,吓得眼泪都掉下来了。本就生得楚楚可怜,此时落泪,更似雨中浇花,好不惹人怜。她啜泣道:“都是臣妾的错,臣妾自小有梦魇的病根,每逢入夏,就容易被魇着。皇上可怜臣妾,怜惜臣妾自小一个人生活在龙岩山,愿意日日夜夜陪在臣妾身边,帮助臣妾赶走梦魇。朝事是大事,臣妾自是万万不敢耽误的。”
因她边说边哭,那眼泪像外面的雨一样没停过。眼瞅着说完了,似乎要晕厥了过去。皇后娘娘眼见如此,赶紧让人给她拿来热毛巾,擦擦脸,并亲自去扶她起来,和颜悦色道:“妹妹说笑了,皇上喜欢你,那是天大的福气。朝堂的事,皇上自有分寸。倒是妹妹这身子骨看着有些弱,似是有些顽疾在身的吗?”
莉美人听到皇后问话,连忙毕恭毕敬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自小身体弱,倒也没什么大毛病。幼时曾遇到一位高僧,说我骨相清奇,天生凤命,直到我命中注定的真龙天子出现,才能离开龙岩山,否则有性命之忧。偶尔贪玩,跑出龙岩山后,就莫名其妙生病。本来就是山野俗夫的胡说八道,直到遇见了皇上,这次进宫,除了有些不适应外,倒也没什么大毛病。”
皇后本言笑晏晏的脸,此时也是绷不住了,冷冷地说了一句:“既是如此,莉美人就早早回去吧。”
4
中午午膳后,皇后去后花园逛的时候,刚好遇见庆妃。
“庆妃可听见了,那莉美人说她在龙岩山长大的?”皇后先开口道。
“不过一座山而已,皇后娘娘未免大惊小怪了些。”庆妃闲闲道。
“本宫可听说她和那位长得一模一样。”
听到这句话,庆妃抬起头,一双凤眼里含着疑惑,“那位,不是皇上亲自下旨指给澜王的吗?”
“可惜当年伺候在龙岩山的人都被处死了,连澜王身边的亲信也被屠杀殆尽了。所以,到底怎么回事,本宫也不太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莉美人和那位长得确实一模一样。本宫曾在莉香宫见过那人的画像。那时,莉香宫刚刚建成,皇上兴高采烈带着我去参观,在正殿里,到处都挂满那人的画像。
“就是在那一夜,澜王在莉香宫行刺,惹怒天颜。再后来,龙岩山上传来那位没了的事情,陛下将所有画像全部焚毁,莉香宫被封,从此宫里不许再提那位的名号。这一封便是十五年,直到咱们的这位莉美人进宫。”
皇后娘娘陷入沉思,回忆当年初见莉香宫的情景,里面的布置比起自己的凤仪宫的华丽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皇后娘娘可要自求多福,刚没听她说,她天生凤命吗?”庆妃冷嘲热讽地道。
“本宫这顶凤冠,这些年来后宫多少双眼睛盯着,有本事拿去。倒是得宠十几年尚未诞下皇子的庆妃你,不知还能不能凭借长得像那位恩宠再现呢?”皇后反唇相讥道。
“铁打的恩宠,流水的美人。这些年来,又不是只有她莉美人获宠。再说,本宫又不是皇后,皇上宠爱我也好,厌倦我也罢,大不了啊,本宫移居长门宫,与青灯相伴倒也清静。“庆妃淡淡地说。
“没想到,一向骄傲的庆妃居然这么快就缴械投降了,本宫很是意外啊。”皇后娘娘似笑非笑地道。
“皇后娘娘刚也说了,本宫没有子嗣。用不着为了一个美人,争得你死我活。倒是皇后娘娘有太子,若那莉美人生下皇子,以皇上对她的这般宠爱,东宫易主,恐怕也未必。本宫乏了,先行告退。”说完,礼也不行就走了。留下皇后一人沉着脸在那里,身后一个穿着宫装的嬷嬷此时过来道:“娘娘不必为庆妃的话耿耿于怀。依奴婢看,一个小小的美人,怎能撼动中宫之位?”
“她是不能,可如果她和龙岩山的那位扯上关系就有可能。”皇后的脸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娘娘是不是太紧张了些?龙岩山那位早已去世多年,而且是皇上亲自下旨指婚给那位王爷的。怎会就因长得像而动摇呢?”碧桃有些不以为然。
“哼,你以为庆妃凭什么十年来得宠如一日,哪怕当年她娘家被满门抄斩而她依然能够屹立不倒,靠的不就是六分像那位吗?”皇后娘娘恨恨地说,“派人送信给哥哥,让他好好查查这莉美人的底细。看看她到底是何方神圣?”静下来一思索,她吩咐道。
5
莉美人怀孕的消息传来时,皇后有些坐不住了。查了这一个多月,除了莉美人生长在龙岩山外,什么也没查到。而伽靖帝对她的宠爱有增无减,不顾朝臣反对,晋她为莉贵嫔。她也不得不做出样子,免了莉贵嫔晨昏省定。就在此刻,太子出使他国回程之际,遭遇刺杀,随行人员全军覆没,连太子也失去了踪迹。
听闻此消息,皇后当场就晕了过去,等她醒来时,皇上告诉她,那不过是一场普通的匪徒抢劫,太子应该是坠崖了,大概凶多吉少。皇后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居然就此一病不起,后宫之事暂由庆妃主持。待到莉贵嫔诞下皇子时,已是寒冬腊月。莉贵嫔生下皇子有功,再次晋升莉妃,成为大顺开国以来晋升最快的妃子。
腊月二十四这天,天降大雪,宫里一片银装素裹。谁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听说太子勾结皇后娘家镇国大将军的人,围攻皇宫,逼皇上将莉妃打入冷宫、让位于太子。许多珍贵药材都不能使其见好的皇后娘娘,一扫病容,一身盛装,在凤仪宫里张灯结彩,好不热闹。与子夜宫的剑拔弩张,形成天壤之别。
经过一天厮杀,子夜宫里的鲜血被大雪掩盖,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皇后娘娘摆满珍馐美酒,终究没能等到太子的凯旋,却等到了伽靖帝一身戎装以及身后三千皇家护卫。
“皇后娘娘好贤德,知道朕今儿有一场恶斗,特意备下这美酒佳肴,是给朕贺喜的吗?”那是一双杀红了眼、比窗外冰雪还冷的眼睛,看得皇后膝盖一软,跪在伽靖帝脚边。
伽靖帝似乎没看见,自顾自地拿起酒杯,玩味地喝了一口,大加赞赏道:“此酒甚好,好酒需有好故事佐料,不如皇后给朕讲讲故事可好?”
“成王败寇,皇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太子也是皇上的亲骨肉,杀了太子,动摇国之本,想必也是皇上不想看到的。”许是被伽靖帝的冷漠所激怒,她不再畏畏缩缩,凛然道。
“好,不愧是朕的皇后,朕便成全了你。”说完,饮完最后一杯酒扬长而去。
第二天,圣旨晓谕后宫前朝,“太子意图谋反,已被诛杀;皇后中宫失德,废后移居长门宫。后宫事宜,由庆妃和莉妃共同主持。”
后宫倒是平静,前朝却像炸了锅一样,不少朝中重臣对此莫衷一是。太子宅心仁厚,怎会突起谋逆之心?之前遭遇匪徒的事难不成是太子的筹谋?大臣们议论纷纷,太平了十几年的大顺,似乎再度风云四起。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宫里又传来消息,伽靖帝病倒了。
6
腊月三十大过年的,宫外早已是热热闹闹、灯花烟火,宫内却是一副萧杀之象。自打这莉妃诞下皇子后,一改从前的温顺柔弱,举手投足间隐现一股决断之势。皇上这次不是病了,而是中毒,为了不影响国本,莉妃和庆妃封锁了消息,对外只道:皇上因太子之事,悲伤过度,感染风寒,需卧床休息。至于朝政,自然是由多年伴在御前伺候的庆妃处理。
半个月过去了,皇上中毒症状丝毫没有缓解,仍然处于昏迷状态,太医们束手无策。此时,有人提起立后之事。庆妃捏着折子,也不避嫌,笑眯眯地对莉妃说:“妹妹,你来看看,这朝臣说本宫母家失德,妹妹又是红颜祸水,倒是有意思,不知在他们眼里,谁可以有资格坐上这中宫之位呢?”
莉妃也一脸笑容晏晏,“谁愿意坐谁做去,谁稀罕似的。倒是大腕何时出兵,怎没一点消息?”
“说来也奇怪,按照原计划,大腕的兵马此时应该已经到了皇城,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昨儿派去的探子也没查到什么。”庆妃无不担忧地说。
“国家的事,爱妃们就不用操心了。大腕和我大顺已经缔结友好睦邻,怎会出兵?”床上昏迷不醒的伽靖帝不知什么时候醒来,接着他们的话森然道。
庆妃和莉妃脸色一变,脊背发凉,只见一身寝衣的伽靖帝坐在床上,宫门不知何时被打开,进来好些侍卫,围在庆妃和莉妃周边。
庆妃朝莉妃苦笑,凄然道:“妹妹,这宫里我算是待够了,先去了,妹妹保重。”说完,脖子一梗,便倒下了。
太医收取了从她嘴里流出的血,闻了闻,“是鹤顶红,应该早已藏在口舌内。”
“朕最宠爱的两个妃子,可真是好手段,前朝后宫居然被收买得如此水泄不通,真叫朕佩服。”伽靖帝走到莉妃跟前,眼眸里,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水,让人不寒而栗。
“哼,臣妾手段再好,也比不得皇上的手段,借我们的手除掉皇后、太子一党,皇上打的才是好算盘。”莉妃凤目倒挂,毫无惧色。
“哼,狼子野心,敢在朕的饮食里下毒,朕如何忍得了?倒是莉妃,你到底的是谁?”
“皇上你日夜看着臣妾的这张脸,还来问我是谁?不觉得好笑吗?”
“不可能,庆朝不可能有子嗣。”脸色沉重的皇上电光石火间似乎明白了什么,脸更暗了。
“当年,庆朝郡主深得先皇所爱,为了得到皇位,你费尽心思接近她,令她爱上你后,助你篡改先帝遗诏,夺得本该属于澜王的皇位。可你背信弃义,不顾她父兄皆为你而亡,她因替你吸毒落下一身病,将她软禁于龙岩山,另娶她人。最可恨的是你为了不让这谋朝篡位的事情传出去,居然下毒诛杀了她,还将她指婚给澜王。你问我是谁?我当然是她的孩子,否则我怎会和她如此相像?”莉妃满脸仇恨地看着眼前这个人。
“不会的,庆朝到死之时,都为朕守身如玉。哪怕澜王为了她行刺朕,她也不会喜欢他的。她喜欢的是朕,怎会有别人的孩子?”似乎陷入癫狂的伽靖帝,似乎自言自语道。
7
莉妃被软禁于莉香宫,而伽靖帝自从那以后,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亲自挑选人抚养小皇子,养在身边,不交给其他任何人。直到一天在批阅奏章时,突然吐血不止,隐约感到这次可能时日无多,他一连下了几道奏折,立小皇子为太子,由长居深宫里的两位太妃抚养,择朝堂里的能臣辅佐幼帝。弥留之际,他召见了莉妃。
莉妃看着他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冷笑道:“皇上口口声声宠爱臣妾,但凡我经手的衣食,不见我亲口饮用,皇上断是不可能吃的。要想给皇上下毒,臣妾还真是费了一番功夫。庆妃姐姐早就对皇上恨之入骨,我只消露出对皇上追思故人不满,她就寻上门来。所以,我在莉香宫点了掺和了灵附子的香,此香若单独使用,自然是助神安眠的好香,可是要遇上庆妃姐姐涂抹的混合白果的胭脂,那就是慢性毒药。
“只要经过半年,这毒就会侵入肺腑,连太医院都查不出来,只道是皇上年老体衰。本来以你长年养尊处优,毒至少还要一年后才会有症状,没想到皇后娘娘竟是恨你入骨,在服侍你用膳过程中,加了龙骨散,本意只想让你痴呆,没想到遇上我们的毒药,居然提前发作了。皇上,你说我们谁最爱你啊?”
面色憔悴,似风中残烛的伽靖帝,面上浮了一个苍凉的笑,含着怒气,“庆妃父亲仗着皇亲国戚,横行霸道,鱼肉百姓,念及她陪朕多年,对她恩宠有加,想不到她就是这样对待朕的。”
“恩宠?宠幸她,唤她在御前伺候,你可还记得她的本名叫什么?是冯珍啊,可你每次唤她都是庆儿,庆儿;而臣妾,本名叫付宝儿啊,只因庆朝郡主的小名是莉儿,你就赐我为莉美人,从此,莉儿便是我的名字。
“师傅果然没说错,她说过,只要是长得像她的人,你都不会苛待,庆妃如此,我也如此。我还以为,你真心喜欢我,可是住在莉香宫,宫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你为她准备的,我怎能不恨你?何况,你我还有杀父之仇。“莉妃咬牙切齿道。
“你是澜王的女儿?”
“她谁也不是,不过是我捡来的一个弃儿。”
不知何时,一直伺候在莉妃身边的孙嬷嬷闯了进来。只见孙嬷嬷撕掉戴在脸上的面具和头上花白的头发,露出一个年近三十的女子的脸。
“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