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山海

2019-10-11 14:48:21

奇幻

“当然,江南的绸缎、攒花、胭脂水粉、糕点、话本、连皮影戏的木偶都给你带了一套。”秋将军坐在马上,与她并肩说着话,可是翡翠却没有刚见到他时那么开心了。

“可我嫁给你,只能是皇上的妻子。”山海说,“抱歉,秋氏族人家训,像我这样入朝当官的女人不能给您做妻妾,一是为全我族忠义清白,二是,我这种在男人堆里混的女人会抹黑皇室宗族清白,更会坏了我们秋氏的门楣。我们秋氏百年将门,不能因为我,砸了自己忠义之心的招牌。”

山海说:“无。”

秋将军拿下盔甲,伸出刚刚在火上烤暖的双手尝试着靠近阿雪的羽毛,阿雪的眼睛在她的双手上逡巡,不安地抖了抖翅膀。这时翡翠轻轻挠了挠阿雪的头,阿雪舒服地打了个哈欠,秋将军轻轻地触摸到了它。它高傲的眼睛在她的脸上逡巡着,最后还是闭上了眼睛享受着二人的抚摸。

1

“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懂!”他委屈到深处,哭得更大声了。

“圣上真是孩子气。”她说,“就算你不利用我我也会去救你,忠君报国本是臣的职责。但是臣现在已经不是您的将军了。臣临别再即,愿家国安康,圣上万岁。山海此行,不复归期。”

“留下来做什么?”山海问道。

“怎么了?”秋将军察觉了她的忧伤。

翡翠点了点头:“怪不得你每年都会来漠北,但凡是个会捧臭脚的都不会沦落到那种地方去。”他们走到灯火阑珊处,翡翠望着前边突然不动了,山海望着前面,一瞬间没有缓过神来。翡翠先一步缓过神,行过礼后对她说:“我在前面的桥尾等着你。”

“阿秋,我终于把你盼回来了!”喜欢跳胡姬舞的公主在他回到大营还没得空放下行李之时就疯狂地扑向了他,“我最近刚学了做蜜汁羊肉煲,你要不要来我府上尝一尝!”

3

阿雪降落在麋鹿的背上,她牵着鹿,走向自己旅途的终点。

“可与我一同走一走?”他说,她微微颔首。

翡翠公主的府邸是离开漠北亲王另立的。她的母亲并不受宠,但是她行风做事天真泼辣真实,却是子女中最像漠北亲王的。漠北亲王对她宠爱极了,她说母亲在亲王府老是受人欺负,漠北亲王就允她与母亲另立门府,但春赛马,回京都,秋猎,冬逐鹿都会带上她。

翡翠想也想不到,秋山海回了江南没有一个月传来信她又去了漠北,简直气不打一出来:“这丫头是不是疯了,在那里呆了快十年了,好不容易回了江南还能养养人,转眼又去了漠北。我该说她什么好?”

“有没有给我带礼物?”阿翡与他并肩骑马,有零零雪花坠落在他们的肩头。他们穿过挂满红色灯笼的夜市,寒冬凛月,漠北人也同样欢喜地做着生意品尝着人间烟火。

从前有个人对她说,如果他不见了,就去世界尽头去寻找他。只有真正的大漠雪鹰才飞越世间的尽头,带她找回他。

他们都没有死,但是瑟瑟发抖,身体冰冷地要命。那人走过来说:“有我在,他们是死不了的,你若是找到了你要的人就拿东西来赎他,拿不回我想要的东西,他就得死。我是个大夫,也担任着这里的屠夫。”

京都下雨了,是很轻很轻很淡很淡的秋雨,下在空气里,像一阵朦胧的秋雾。

“亡父的旨意来自那里,北方寒鳄神看管的雪场。秋山海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到那里去,是因为我不能说,这是个秘密。”他说,”亡父将继承皇位的人写在了圣旨上,以防死后他人造假,在一次战争中交给了收容战俘的北方寒鳄神那里,所以我必须去雪场拿回圣旨。”太子将手里的白棋落子。

“这是臣的本分。”山海的眼睛有些湿润。

秋将军是真的笑不出来。她如何能笑呢?谁能知道当初她麾下的一个临时安插进来的小兵会是太子?她太难了。

“我不信,哪有女人能当兵?”他说。

秋光瑟瑟,山林暮暮,将军坐在山路旁的酒旗风下,品着一壶秋意浓的剑棘酒。剑棘酒性烈,他却觉得烈得心里踏实暖和。四月京都,他回到朝廷述职,打了个胜仗,圣上赏了三个月回乡;于是七月江南,他侍奉双老,与哥姊聊话家常;十一月漠北,他又要回到他每年冬季都要守护的疆土上去了。

他闻言一笑:“也罢。不知秋将军这次回乡,可已经有了婚约否。将秋将军的青春都耽误在了战场上,说到底,是朕的责任。”

在她终于离开了冰面登上陆地的时候,她终于遇见了一个人。阿雪不停地在她头顶上转来转去仿佛在提示她已经到达了终点。

“你……”他嘴里挣扎了半天,“你让我好好想想。我看你身上,这头鹰不错,留给我吧,你带他走。”

“咕咕。”

秋将军胆战心惊地摇了摇头:“阿翡,今晚不行,我刚刚回营,得跟兄弟们好好喝一个,振作军心才对。”

这几个月里的温馨回忆仿佛是酒梦里的一泓幻梦,梦醒了,他又来到了北海关。北海关是极北极寒的地方,黄沙滚滚,也会一瞬间被大雪覆盖。但是这里有京都和江南都没有的东西:胡姬舞、全羊宴、狼肺酒和大漠雪鹰。

“得了,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我翡翠在漠北每天心心念念地等你回来,每天都跟我的阿雪说你的好话,让它等你回来的时候让你摸摸羽毛,可你却——”翡翠公主梨花带雨,可秋将军却非常高兴,“阿雪它真的愿意让我摸一摸?万一我去了它又改变主意了怎么办?”

“你怎么知道?”翡翠惊讶地脸刷一下红了。

山谷里的青苔上冒着寒天的冷气,风声挟着她的脸颊向更深地山谷里走去。阿雪在山谷间徜徉,偶尔飞出狭窄的山谷,偶尔会叼着些可以作为晚饭的食物给她吃。她突然间有点想念翡翠了。

“秋山海,”翡翠公主说,“抢婚吧,为了我,当一次男人!”

又是一年秋天,秋意渐浓。山海与翡翠并肩走在京都的街头上,路上碰见熟人,都会称一句“秋姑娘。”

“不会是祁故山吧。”秋将军说。

祁故山执黑棋,下子又稳又狠:“秋氏族人,将门之后,听说最近又有一名小秋将军崭露头角,秋将军打算把这一身的衣钵传授给他。她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都在战场上,真是可惜了。”

“这三年来,跟将军您同吃同住,共战沙场,是朕的荣幸。朕一直都欠你一句谢谢。谢谢你当时找到了我。”

“得了,你别哭了,没吃饭吧,我烧道汤给你喝,喝完了你就好了。你这样真的不行,当兵的没有这样的,将军我偷偷告诉你,我有个姑姑,当年进军营被将军训斥的时候,她都没有哭,她当时比你小多了。不过,这事你可不要告诉别人,保密。”

秋将军有些不知所措,过了半晌才说了句:“是好事,恭喜啊。”

风雪几乎落满了她眼前的任何一角,她有些颤抖地走到了那竖满木头的平台上去,整个平台上每个竖着的木头上都捆绑着一个冰冷的人。

他摇了摇头。他哪里会想家,父亲去世母亲殉葬,没有比他更惨烈的了。

“得了,”秋将军突然来了兴致,“谁不知道他是皇帝宠臣?他这人不错,我倒是挺欣赏他的,虽然是个小白脸,但是个君子。”

“竟已无人喊你将军了,阿秋,树倒猢狲散啊。”翡翠笑着打趣她。

太子轻笑:“战场上她是个勇往直前、有勇有谋的女战神,离开了战场,她是个忠诚天真的好女人。我是这个国家的太子,她就是我的臣子。我叔父谋篡皇位已称圣上,我不能没有手段。故山,你能明白吗?”

太子闻声,并不曾言。

翡翠公主最终没能争取把母亲带到京都去,但是换来了亲舅舅在父亲麾下升了职。翡翠公主风风光光地嫁到了京都,秋山海做了迎婚使,作为翡翠公主最好的朋友,陪她走过了她人生的转折点。秋将军认得祁故山,他这个人一脑子鬼主意,但也是个有君子风度的人,若他不是真的喜欢翡翠,早就有一百个不娶翡翠的办法等着他去想了。接下来,一切都安置好了,家里有哥姊照顾父母,漠北有北漠亲王和翡翠骁勇善战的亲舅舅,翡翠有了好的归宿。于是她卸下铠甲,卸下半生的戎马,要走她自己的路了。

她们越走,前方的路就越寒冷,后来她走不动了,前面的雪实在是太厚太松软,她会陷入深沟里的雪堆。直到这时,她们已经困在这里三天三夜了,但是阿雪已经习惯了寒冷,它不停地叼来食物给她吃,这里的雪水也十分干净澄澈。她有时会想,就到这里吧,前方的路如此险峻,她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多远。

“咕咕。”阿雪高傲的看着秋将军。

“听说你马上就要回江南了。朕很羡慕你,你的家乡在那么美丽的地方。不过更羡慕的是,你的将军想不做便不做,想走就可以走。朕不行。”他在她身边走着,身高比她高出半个头,可是她在练兵场上训他,却能把他一个男子汉训到哭。

“阿雪是大漠雪鹰,它不能吃熟肉,不能娇惯它,要给它捕猎飞翔的空间,尊重它的野性,它才能更好地成长。拜托你了。”阿雪很聪明,当秋山海带走他的时候,它没有再跟着她走,而是站在那人的肩上一直望着她远去。

翡翠穿着绣这白色梅花的红色火狐大氅,脸色却十分苍白:“没事。就是阿秋,我可能要嫁人了。”

“秋山海是您的一步棋子?”祁故山说。

“您是皇上,我是您的臣子,不能直呼您的名字。”山海说。

“故山哥哥,我看阿秋好像一点也不开心。我以为她去了想去的地方,找回了想找的人,就会跟实现终生的愿望一样变得快乐,不再落寞。可是她没有。自从她知道那个人是太子之后就完全不开心了。我都不知道要如何劝她,她再一难过说不定又要回到漠北去当她的边疆将军了。”翡翠牵着自己的马跟夫君一起走在草场上,初春的天气格外清爽,祁故山的心情也不错:“那你知道当我第一次见到你之后不小心知道你是翡翠公主,我的心情也不太好,因为我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老在想该如何把你娶回家。那段日子说起来也挺不容易的。”祁故山故作姿态地叹气摇头,翡翠被他逗的哈哈笑。笑了一会就没有那么开心了:“阿秋跟我做朋友还是吃亏了,以前总是她逗我笑得不得了,可我无论说什么她都笑不出来了。”

没有人知道太子回朝。没有人知道他曾经离开过这里。秋将军把他还给了王宫,就离开了那里。这些日子他迷迷糊糊的,说着什么战场和活不下去了的昏话,偶尔认得她,喊她的名字:“秋将军。”

他尝了尝,眼泪又被烫了出来。后来,他不小心得知她是女人,她差点将他赶出军营,说来好笑,他们竟然在你威胁我我威胁你的相互对峙中有了感情。

“得了得了,许是我当时在练兵场上训得他们太狠了,这些爷们一点也不大气,纷纷在心里记了我的仇。”山海与翡翠笑言。“不过也是好事,父亲从我入朝堂的那一天跟我说,我本是女人,但本领出众家里男丁稀少才能入朝堂上战场为秋氏将门争光,可我不能因为自己是女人就要低男人一等,唯有承担更多的苦与累,才能获得更多的荣光。但他也警示我,在朝堂上行事低调稳重更不要学人对上阿谀奉承,才能在退出朝堂之后,有个好结果。”

“说到底,是将军在怪我。”雨有些大了,淋湿了他的束冠他隐隐有些狼狈。“将军怪我利用了你。”

秋山海有点疑惑,她本以为他会要一些更为庞大彻底的代价才能带走一个那么重要的人。

她收好行装,带上阿雪从漠北重新启程。

“沈梅阑,你真的假的,我有训你到这种程度吗?”秋山海穿着睡袍一脸诧异。

“那你们要什么?”她问道。

那人摸了摸阿雪的羽毛说:“你回来了。不错,还记得回家的路。”阿雪亲密地靠着他说:“咕咕。”

“你好像好久都没有喊过我沈梅阑了。”他说。

“秋山海,你当我是什么人?我始终是属意与你的,我想着等你回来就让父君下令让我嫁给你,这样我半年回江南玩,半年还能回漠北陪着母亲和父君。”翡翠公主差点气哭了鼻子。

“没有,臣不敢。”山海答到。

“才怪呢。今年七月,你刚刚回江南,父君带我回京都,皇伯父见我已是大姑娘,硬是要自作主意为我指婚,指的是他的一个殿前赏识的臣子。我没有看中他,父君也舍不得我嫁到京都那么远的地方。可是,皇伯父已经指婚了。”

“我的妻子,梅阑的妻子。”他停了下来,第一次敢直视着她的眼睛。

世界的尽头是哪里呢?麋鹿在冰面上踏实地走着,月亮离她们特别近,她们被笼罩在银色的光辉里,如同徜徉在银白色的月光浴里。她开始享受着这样的美景,时间不知道过了几天几个月,她任凭自己跟着阿雪指引的道路,不知道前路为何,内心放弃了惶恐与不安,坦然接受了眼前的路。

他真的哭了,从小到大没有受过这样的苦。若不是秋山海半夜里出来上厕所还真的不知道。

秋山海真的不是呆在江南的料。回家便是绣花弹琴相亲,她一介武夫实在玩不转这些花鸟功夫。倒是想念在漠北的年岁了。她二十八岁,十六岁就上了战场,二十三岁成了镇守边关的将军,辉煌岁月已印在了骨子里,是忘也忘不掉,更无法屈服在江南花鸟处闲着。于是她背着自己的剑又回到了漠北,与当地老友重逢,她的四大爱好胡姬舞、烤全羊、狼肺酒和大漠雪鹰……山海想到这里笑了笑,大漠雪鹰已经不会回来了吧。

“你也太小看女人了吧。我们秋氏将门,家道传承无论男女,女孩也是要跟男孩一起练武学兵的。我姑姑当年武艺出众,足智多谋,打了不少个胜仗回来。”她一边烧着汤一边说,“差不多好了,你尝尝。”

“你在躲着朕。”前面的人穿着黑色的长袍,上面绣着红色的梅花。

秋将军回望这她点了点头,摸了摸她柔软的发辫,她们又并肩走回翡翠公主府。

后来她决定前行了。阿雪找到了新的路,确切的说,是一只头上长着嶙峋的角的麋鹿。她顺利地又开始了新的旅途。

“就算是说了谢谢,朕感觉还是还不清将军你的情分。不知将军愿不愿意留下来。”

2

“阿雪就是有点傲娇,它非常地忠诚可靠,也非常温柔聪明,你能从它的眼睛里感受到它的智慧与灵性。”翡翠公主说,手里递了块半熟的羊肉给阿雪,“不能给阿雪吃熟羊肉,它是矫健野性的大漠雪鹰,不能娇惯它,要给它自由自在飞翔捕猎的空间,它也会更好地成长,更好的陪伴你保护你。以后我不在,阿雪也要拜托你了。我知道只有你能像我这样费心照料它,而你也需要它。”

秋将军翻了个白眼说:“我可消受不了你这样泼辣又能闯祸的女人,你就得找祁故山那种一肚子鬼主意的,他能保护你。再说我一个实实在在的女人,你跟了我也没有夫妻生活啊。”

“嘘!”山海连忙叫他噤声,“你把人都引过来看我穿着睡袍像什么样子!别哭了!”她看他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就把他拉到自己的帐篷里说:“你是不是想家了?”

“我就知道你看中了我这漠北将军的不得意生涯,要么回乡要么回漠北看守荒漠,在朝堂皇帝边上根本不得力的好处!我就知道!”秋将军坐在马上与她揶揄着,说到激动处坐在马上摇摇晃晃的,差点摔了下去。翡翠公主被他逗笑了,笑得嘻嘻哈哈,一只手往他肩上一搭就把他扶了回来。

“我在找一个人,”她说,她从包袱里拿出画像,一寸一寸地展开给他看,他用食指轻轻磨挲着画像上的人,仿佛在辨认着他的每一个特点。最后他向后侧身,用手指向了一个方向。

秋将军甚至都来不及听翡翠公主的下一句了,心里想:“改变主意也没关系,只要能见到阿雪。”

翡翠是京都最吃得开的新妇,她聪明极了,活泼开朗待人真实,又带着漠北的泼辣劲儿,家里又有良夫相佐,又是北漠亲王最宠爱的女儿,故而出乎意料地受欢迎。

“山海,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了。从此以后,咱们一年见不上几面,我见不到父君、母亲,想让你来京都陪我,可北海关若是没了你,我的父族亲人我的家乡又有谁能来守卫。从前我老是拦着你不让你见我的阿雪,是我老想让你停留在此处此刻,可是这次我明白了,人总得有自己的路要走,谁也不能总是依靠谁。”翡翠公主说完,拍拍秋将军落满了雪的肩膀,“山海,我们是朋友的对吗?”

-南行见杪春
-南行见杪春  VIP会员 “月色会与飞鸟同时离开天空的。”月亮说。

秋山海

相关阅读

言情后花园©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