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光轨(2)

2018-12-26 23:01:21

纯爱

“疯狂的明明是他们,随之而来的一切却都归罪于我。竿人死了,是我不体恤民情,我是罪人;竿人没死,我依然要背负纵情声色的骂名。

“倘若发生旱灾,就是上天在惩罚我的罪过,可我想减免灾地的税收都要先问母后的意见……我好歹是个皇帝啊。我究竟犯了什么罪?我又能做什么弥补我的罪过呢?”

皇上苦笑,又斟满一杯。刚举起来要喝,又被骊珠拦住。骊珠看看杯里浮动的碎光,一咬牙一狠心,从皇帝手中夺过来,皱着眉头喝了下去。

“那么……”骊珠咳嗽两声,辣得龇牙咧嘴,“……今天不唱歌好了。您想聊什么?”他昂起头来看着皇上。

皇上也呆呆地望着他,眼中似有什么涌动。良久,他眨了眨眼,表情渐渐和缓。

“你回去休息吧,”他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样子,“等上十天,我会再召见你。到那时,我会告诉你一个惊天大秘密。”

4

先帝已驾崩十四年。梅太后掌权也有十四年了。这些年,她四处安插党羽,扩张梅氏势力。

在梅氏诸子中,最为出色的是梅正雅,是太后的侄儿。他仪态庄严,姿容甚美,行止清朗高峻,有如冰雪中的一枝白梅。虽然因为年轻仅任从六品上礼部司员外郎,前途却未可限量。

如今,皇上年满二十岁,事事都有了主张。有时与太后意见相左,明着不说,私底下积怨甚深。

骊珠回去后不久,皇上就以歌舞宴会为由召集三十名孔武有力的耍竿人,胁迫太后交还国玺,在宗庙里对着先皇牌位发誓不再过问朝政。然后他将太后禁足,上朝时痛批妇人干政的恶处。

虽然这次事件中没有流血,但人人心知肚明。这,不过是第一步而已。

而骊珠对这些毫不知情。教坊里一切照旧,吃喝,练功,谈笑。皇上后来也召见过他几次。他为皇上唱新学的歌、跳新排的舞,袖子里藏着小皮囊,喝酒的时候偷偷往里兑水。

有一天皇上又召骊珠到寝宫,到了却发现皇上已经睡着了。名为一国君主、天之骄子,可熟睡的他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的少年。也许该说美少年:他皮肤细腻,脸颊饱满。眼睫毛那么长,长得足以撩动人心。

骊珠不由得凑得更近了。他久久凝视,感到皇上呼出的热气喷在脸上,自己也屏住了呼吸。正当他要拂去一绺滑落的鬓发,皇上突然睁开眼睛,带着恶作剧成功的笑容猛地把他掀翻在床。

“你这小东西真太坏了……竟敢偷看皇帝睡觉。”

皇上温热的身体沉甸甸地压在他身上,自己又被掀得四肢大敞,弄得骊珠心慌意乱,拼命挣扎。

“陛下!您这是……干什么……”

“嘘——”皇上耳语,一只手轻轻放上骊珠的唇,现在,他们的脸只隔三寸的距离,“不要再叫陛下了。叫我的名字,好吗?我叫崇望,李崇望。”

不知为什么,骊珠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他看着面前明亮如星的一双眼睛。如果那是两汪湖水,他情愿溺死在里面。

“……崇望。”他颤声道。

“……骊珠。”

他感到有两只手分别放在他的左右手上,就把它们扣紧。他们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化为一片模糊的影子,再也分不出谁是谁。

很久以后,骊珠常常回想起那段日子。记忆里,天仿佛永远像九月的晴空一样蓝,欢歌笑闹从未断绝。

他觉得终究还是自己把它美化了。倘若朝阳变成暴雨,又怎么会在瞬间完成呢?只是他宁可在岁月的长河里一次又一次将它濯洗得纤尘不染。不为别的,只为那曾经得到又失去的一切。

某天,骊珠想为皇上弹琴。虽说他的琴技远远不如昆玉,倒也粗通音律,只是没有琴。他想起师父房里有一张,就去借。师父从琴套里取给他看,琴身光泽,曲线优美,拨一声有若凤鸣空谷,确实是张好琴。

“你现在和皇帝走得很近,”老乐师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可是也太近了吧?”

骊珠有些心虚,不敢直视师父:“他只是……不讨厌我罢了。陛下喜欢我难道不是好事吗?”

“一件事要从两面看待,有好也有坏。古往今来有太多艺人流血的事情了……伴君如伴虎啊。”

“我觉得陛下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那样的人?”乐师挑起眉毛。

“那是因为你年轻不懂事。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关系不会长久。如果是女人,诞下一儿半女,就可以母凭子贵;再不济也有个封号。你又算什么?你现在是年轻貌美。等你老了,满脸皱纹,你觉得陛下还会喜欢你吗?”

“他会的!”骊珠争辩着,几乎哭出来。

“是吗?”老乐师抚着琴身说,“你看这琴,它不可能永远不换弦。一条弦断了,脏了,松弛了,还有无数条可以用。到那个时候,你觉得旧弦会在哪里?”

“崩”的一声杂响,琴弦断了。骊珠仿佛从梦中惊醒。他慌乱地拿起断弦,想有什么办法可以把它连上。可是弦既断了,就不可能恢复原来的样子。他越想越难过,不禁泪流满面。

听琴听到昏沉的崇望也清醒了。他见骊珠在哭,赶忙过来安慰。

“怎么了?怎么哭了?”

“弦断了……”骊珠喃喃。

“换一根不就好了,值得为它哭吗?”

听了这话,骊珠的担心仿佛已成现实。他泪如泉涌。

“陛下,”他起身跪好,“断了的弦不能再连上。如果有一天我变老变丑了,也不会再恢复好看的样子。我将如这断弦一样被抛弃了吧?”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因为您是一国之君,全天下的人无论男女都任您挑选。可我只是一个歌伎。如果我失去了您,就等于失去了一切,就什么都没有了啊……”骊珠哭得更伤心了。

李崇望看着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良久,他去了别的房间,过一会儿又回来了。

“听说民间男女相恋时,都会给对方一件随身的东西作为信物,男子送玉佩,女子送丝巾,以表此生不渝。”

李崇望说,“我不喜欢戴玉,所以没有玉佩。但这颗琉璃珠是我挂在床头的。据说本是某位高僧的舍利塔顶,被盗贼偷走后磨成了圆珠。既与高僧有缘,定能护人平安。你收下吧。”

骊珠讶异,说话也吞吐起来:“那……那我该送什么给您?”

“你的东西就留着吧,”崇望叹口气,“我只是想让你看见我的心。我可从来没怀疑过你啊。”

骊珠感到有些惭愧。他站了起来,低着头,郑重接过琉璃珠。阳光下,剔透的宝珠折射出彩虹般的光芒。

“徐骊珠,琉璃珠,”李崇望偷笑,“一个秀色可餐,一个光芒耀眼。可谓天生一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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