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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来无恙。”
“徐某恭请陛下圣安。”他对着墙说。
衣服窸窣的声音。他知道皇上靠过来了。
“不要闹了,我和你说正事。”
“陛下的事都是正事。我们这些歌伎的事才叫小事。”
“我现在问你的话,你必须诚实地回答我。”
“徐某岂敢不从?只是不知什么事,竟然要陛下亲自盘问。”
“你……”李崇望隐忍地说,“你为什么要跟狄王在一起?”
骊珠忽然就笑了。
他越笑声越大,笑声在空旷的监狱里回响。可他明明在哭,眼泪打湿了衣领。他觉得自己的心被人掏空了,留下一个好大的洞。血汩汩地往外冒,不知该拿什么填补。
“就为这个?”他说,“为了这个,我在荆棘里走了二十天,风吹雨打地回来见你?狄人怎么欺负我我都忍着,我每天把那些女孩打扮漂亮了送进虎狼嘴里。就是为了这个?”
“你都不会觉得良心不安吗?!”
“良心不安的该是我还是陛下?”他怒而起身,“我才走了几天,新才人都要进宫了。对啊,她是谁来着?不正是梅正雅的妹妹吗!”
“你……你怎么知道?”
“呵。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的事多了。”
骊珠冷笑,“比如我从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心狠手辣。梅正雅连妹妹都送给你了,你居然还是杀了他。他死了,我哥哥也死了。你高兴吗?别的人怎么办呢,是砍了他们,还是像太后那样关起来慢慢折磨?”
“你闭嘴!”
“我偏不。你连亲生母亲的遗命都能违抗。还有什么事你做不出来?还说什么要保护我、保护天下人,天下的人没死在你手里就算走运了!”
骊珠抽出颈间戴着的琉璃珠,“啪”的一声扔在地上。珠子应声迸裂,留下一地碎片映着摇曳的火光。安静的牢房里只听得到因愤怒发出的喘气声。过了好一会儿,李崇望再次开口。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收回刚才那些话,”他狠狠瞪着骊珠,忽又转为哀求,“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回到从前那个样子。”
“徐某倒确实有件事想求陛下。”
“什么?”
“求陛下赐给徐乐师三间房和五十亩地。他老了,将没有儿子在身边。他应该存些产业颐养天年。”
崇望定定地看着他。良久,他一字一顿说出了这句:“如你所愿。”
说完,他转身离开。骊珠忍了好久的泪水到此刻才决堤。他轻轻喊了一声“陛下”,崇望停住了。
“陛下,”他流着泪说,“我们早就回不到从前了。”
片刻,脚步声再次响起。铁门哗啦一声关死。骊珠蜷在地上,缩紧身体。那股锥心的寒冷正如雪崩般袭来,汹涌地将他吞噬。
次日,骊珠在狱中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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