捣玉客(2)

2020-04-09 17:43:41

传奇

八月,柳庆生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把路安澜送上去大学的长途车。

柳庆生说:“以后万事小心,老头儿不是给你买了个手机吗,多打电话回来。”

柳庆生笑得灿烂。

路安澜怎么能不想他。

活着的人还要好好活。这是刘文静给路安澜说的话。刘文静暗示过她可以搬过去和路安澜一起住,她说的是怕路安澜一个傻不拉唧的大老爷们照顾不好小冬。路安澜说没事,小冬很乖。

小冬那股听话劲儿,和以前的路安澜简直神似。

刘文静不知道路安澜怎么想的,她觉得自己当初是瞎了眼才同意这个傻子的表白。

但是好在这个傻子的精神状态也在渐渐变好。刘文静看着也放心了许多。

生活风平浪静,夏天一波三折过去,落叶带来寒意。小冬加上了厚衣服,是刘文静带孩子去买的。有一次小情侣两人目送着小冬进了校门以后,刘文静说:“我很喜欢小冬这孩子。”

“小冬吃过不少苦,老柳把孩子拉扯这么大也不容易。”刘文静斟酌着说。

“以后呢,小冬…愿意陪我们一天,我们就给她一天的快乐。什么时候小冬厌烦了…想走了,我们也对得住她,对得住老柳。”

刘文静的左手轻轻勾住路安澜的右手。周围人声吵闹,人流纷乱。天上白云闲适,飞鸟出来。

有个叫柳庆生的人不告而别,但是他在乎的人都过得很好。

路安澜心里盘算了一下。这个周末该去把庆生的东西收拾收拾,整理妥当。下个周末是刘文静的生日,是他本来计划着求婚的时间。

原本想着是陪刘文静玩一天,小吃街,购物广场,游乐园,平日想玩但没玩成的都玩一遍。晚上饭点去庆生的饭馆,店里只有他们四个人就好。路安澜假装蹲下去寄鞋带,顺势取出钻戒来。然后趁文静没反应过来,小冬抱着备好的玫瑰走来,拉着刘文静的手柔柔糯糯地劝上两句,事情了了七八成,最后柳庆生上一桌拿手的好菜,简单又用心,总会有个好结果。

现在计划要变了。路安澜熬夜想了好久才拿捏出一个新的求婚方案,在脑子里又过了一两遍,觉得没什么问题。于是找了笔纸记下,关灯爬床上睡去了。

梦里是天蓝水青,新娘下了婚车,轻提婚纱,走在沙滩上。

新郎微笑出场,整了整自己的领结,拉住了新娘的手,走上了鲜红的地毯。

客人们欢呼,鼓掌,起哄。

红地毯还未走完时,忽然一切都安静了。一个声音传来:“人是我杀的。”

路安澜似被禁锢,动弹不得,挣扎着问那人他是谁,他又杀了谁。然而空气好像凝固,无人应答。新娘,新郎,宾客都消失不见。只余下铺天盖地的红地毯的红。

路安澜去庆生饭馆收拾东西的时候被坐在庆生饭馆前的流浪汉叫住了。流浪汉见路安澜来开门,就冲路安澜挥挥手。“来抽一根。”流浪汉沾满灰尘的两根手指夹了根烟递过来。路安澜摆摆手,不打算理他。

“哦,嫌老子赃呗。”流浪汉从老旧的大衣里摸出一包瘪了的中华来,扔给路安澜:“自己拿一根,剩下的还我。”说完把手里的那根烟叼在嘴里,一手护着打火机点上了火。几线烟气浮过,烟头隐隐有火星跃动。

路安澜也不说自己不吸烟。他取出一支夹在指节间,也不去开门,走到台阶前坐着,挨着流浪汉。流浪汉问他要火不,他说不用。流浪汉就不管他了,自顾自陶醉着,口鼻间漫出翻滚着的灰气。

“你是谁?找我什么事?”路安澜问。

流浪汉说:“我叫赵九七。你听说过没?”

路安澜摇摇头。

流浪汉有些失望,说:“我师父姓赵,他是九七年被我锤死的。所以我叫这个名字”流浪汉又说:“你应该姓路,不然我就找错人了。”

“嗯。”路安澜应了一声,等着流浪汉继续往下说。

“这边有个柳家人,是我杀的。我给你根烟算是赔个不是。你要还怨我,那咱按规矩来。”流浪汉又说:“姓柳的也不是个东西,我按规矩给他下拜贴,他扔去给小孩子当演草纸。小孩子不懂事,账得算到他头上。这我没错吧。”

“择个菜还花里胡哨的,一刀就没了。”赵九七边说边比划,然后下了定论:“中看不中用的破烂。”

“我去问过,你跟姓柳的从小一起练出来的。你还比他中用些。”赵九七说:“我就想找你耍耍。蹲这儿蹲了有一阵儿了,你愣是今儿才来。”赵九七从兜里掏出一张折好了的,还算齐整的纸,说:“我姓赵的给你下拜贴。”

路安澜把拜贴展开,看见歪歪扭扭的“生死勿论”四个字,旁边按了个血拇指印,应该是赵九七按的。路安澜又把拜贴沿痕折好,放进口袋里。

路安澜说:“这家姓柳的,也算是本分人家。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事得罪你。”

“刚跟你说了,我赵九七好好地登门来给他下拜贴,他转手拿着我递的贴子给小妮子当草纸使。”赵九七说:“这就是他坏了规矩,要么我一刀捅死他,要么我不算好汉丢一辈子人。”

“就为这?”路安澜问。

“他姓柳的不是东西。”赵九七说。

“就为你一张纸?”路安澜手握得用力,用力到微微发抖。手里的那根烟已经被攥得不像个样子。

“我递去的拜贴是我们一脉武功的脸面,我敬他他不敬我,他死一万遍都该。”

赵九七又说:“这是规矩,你懂吧。”

“别心里太不带劲,以前我师父死的时候我也难受。不过人活着,还是要往前看。”

路安澜闭了会儿眼,问:“之前你说的那个规矩是啥。就是柳庆生这事,我心里过不去怎么办。”

“简单,找个空地。趁手的家伙自己挑。咱俩掉一个脑袋,这事就完了。”赵九七又补充:“枪不行,打枪不算本事。”

“啥时候?”路安澜问。

“你没事安排的话现在就行。我车停在那边,车里啥家伙都有。”赵九七指了个方向,俩人起来也不管衣服上的灰,一前一后走着,也不说话。

在赵九七的面包车上,路安澜给刘文静编了条短信。赵九七问:“是给家里人?”路安澜说:“给媳妇儿打个招呼。”赵九七问:“男人的事女人也管?”路安澜不答话。

赵九七说:“你真要报警我也不怕。逮不到我。”路安澜笑笑,把手机关了机。

面包车最后停在了一个荒僻少人的广场。两个人在车里也不说话,静默着等到了黄昏无人之际才下了车。赵九七开了后盖,将各式刀剑哗啦啦捕排开来。赵九七说:“枪戟这样长家伙没有,估计咱俩也使不到,你挑吧。”路安澜掂了掂各式轻重,选了柄雪亮大刀单手提着。赵九七一手短刀一手细剑。俩人寻了开阔处各退了五步。赵九七喝了一声,声音刚好路安澜听得清晰。两道身影飞扑上前撞在一起。金铁之声高吭嘹亮。

路安澜的刀太重太猛,一招一式,大开大合,使得不像是捣玉手奇巧灵活的路子。赵九七吃了次小亏后就不跟路安澜硬碰。他一手使剑恣意拨撩大刀,脚底如生风一般腾挪移转。另一把短刀却是伺机待发,不时抛几个虚招分路安澜的神。他要落刀的时候路安澜就死。

路安澜不管这些,起初刀芒起落还依着老头子教过的捏轻拿重的法子,之后便什么都顾不得了。好像是有个柳庆生立在他面前冲他笑,那个柳庆生四五岁玩泥巴惹了一身土,那个柳庆生十一二岁背课文背不出……那是他最熟悉不过的柳庆生。每一次用力劈砍都好像离那个柳庆生更近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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