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梁小蝶被几个恶棍骚扰，在莲花客栈里那几人也不敢出格，她自己便能应付。当时正巧甄震进来看见这一幕便赶跑了几人，梁小蝶说了几句感激话便收拾东西准备走，甄震也并未有其他要求抬腿就往楼上去。哪知看见梁小蝶后头进来的夫人容氏，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一般呆了许久。当天晚上大牛看见梁小蝶私下去了甄震屋里，隔天便传出甄震纳梁小蝶为妾的消息。
“如此说来还真是梁小蝶自荐枕席？这梁小蝶是什么人，为何会独自一人在莲花客栈卖唱？”颜崇仲奇怪道。
“梁小蝶原是汾州人士，自幼与父亲相依为命，父女二人平日里都在扬城各大茶楼以卖唱为生，直至五年前父女两回乡祭祖，父亲突遇风寒不得不在莲花客栈歇息，”大牛道，“当时梁小蝶青春少艾，其父又羸弱不堪，同住客栈的一行五人心生歹意，竟半夜当着她父亲的面将她强掳去意欲不轨！老人家当时被气断了气。就在梁小蝶心如死灰之时，有一人出现救了她并把那几个禽兽宰杀了……后来梁小蝶便孤身一人留在莲花客栈卖唱。”
“说起来也是因为这事莲花客栈突然就换了老板，这几年内迅速在江湖上有了些名气，”说起这个大牛露出自豪的表情，“你若是想问救她的是谁，嘿嘿，正是女扮男装的黄泉姬莫遥！”
“这黄泉姬到底是个怎样的人？”颜崇仲忍不住问，江南云家灭门一事黄泉姬宛如地狱恶鬼，但这样的恶人又偏偏会出手救一个弱女子。
“怎样的人……”大牛像是陷进了回忆，眉目间柔和起来，整个人显现出与平日里不一样的气质，“妙人……”大牛突然回神，不耐烦地提起半桶石灰：“好啦，钱赚完了！我知道的就这些了！莫来再问我！”
颜崇仲点点头，这次取出一两银子：“麻烦大牛兄与甄壮士说一声，然后把她安葬了吧，殉葬费我来出。”
见四下无人，颜崇仲悄悄进了戈雪碎的房里。
“你倒好心！”戈雪碎正将一杯茶放置唇边欲饮，见到颜崇仲便想起刚才听到二人的谈话，忍不住讥讽。
“这可怜的女子应该早日入土为安的，”像是未听懂戈雪碎的讥讽，颜崇仲认真道，“有发现吗？”
戈雪碎点点头。“甄震对容清思的态度很奇怪，他表面上对容清思很宠爱，但私下里更多的是……”她斟酌了一下用词，“敬畏。”
面对如此貌美风情的夫人，甄震竟从未踏入过容清思的房间。梁小蝶被害当晚未与甄震同房，而甄震宁愿另开一间房也不去容清思处过夜，也正是这样，戈雪碎才有机会潜入容清思的房间并假冒她。
“昨日我套了甄震几句话，发现甄震不单单只是开镖局，更是借着镖局四处行的特性，私下建立了一个很庞大的产业，可以说若是甄家跨了整个北方也得抖上一抖，”戈雪碎青葱般的食指点着桌子，“容清思是四五年前来到甄家的，自她来后甄震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镖师独立出来开了一家镖局，我猜测这些产业真正的老板是容清思。”
颜崇仲站起来：“容清思在哪？”
戈雪碎奇道：“你干嘛非得找她？”
“有点事需要验证！”得知容清思被关的地方，颜崇仲径直出了门。
那晚戈雪碎把容清思弄晕后丢进了莲花客栈后院的地字四号房，这几日客人少，那里倒成了最不易被察觉的地方。要去地字四号房，必须经过后厨，颜崇仲就是在这里见到了珠云。珠云正用力地揉一块面团，脸上沾了些面粉，见到他便福了福身：“公子。”
颜崇仲点点头，珠云便又安安静静地继续揉面。颜崇仲皱着眉一步三回头，心里总有些说不上的怪异感觉，这种感觉直至走到地字四号房。
房里空荡荡的，唯有两根断了的绳子掉落在地上。
颜崇仲心一动，急忙回到后厨，本在这里揉面的珠云也不见了踪影。
他轻轻呼了口气，这前后关卡他终于全部想通了……
六
入夜。
珠云端了一碟桂花糕，敲了敲戈雪碎的门：“夫人，我给您送糕点来了。”
门内的人应了一声，珠云推门便进，见戈雪碎正站在窗前，然后顺手又把门关上。
还未等近身，珠云忽而一掌拍去，戈雪碎反应也是极快，往侧退一步，躲过这一掌。
门“碰”地一声开了，只见颜崇仲带着甄震站在门前。甄震不知何时又勾搭上了同住客栈的一个小寡妇，颜崇仲找到他时，他正在小寡妇房里嬉戏取乐。
怪不得连梁小蝶的尸身都不安葬，原来是另有了新欢。颜崇仲想起来还有些怒，却又不知怒从何来，只得拉了拉甄震：“你可听好了，谁才是杀梁小蝶的凶手！”
甄震在兴头上被人打扰正不高兴，只敷衍地抬头看了眼：“哦，原来是珠云啊……”
“我可没有杀她。”珠云旁若无人地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才淡淡道。
颜崇仲点点头：“我知道。这事要从五年前说起。五年前梁小蝶和她父亲入住莲花客栈，当时有登徒浪子看上梁小蝶，就在她父亲被害死而她就要受辱的关头，有一位风姿卓越的少侠出面救了她。从此梁小蝶芳心暗许，她带着少侠不慎掉落的手帕留在莲花客栈，只盼望能有机会重逢……等了好几年，她还以为此生再无缘再见了，直到前几日她看到了甄震的夫人容氏，梁小蝶怎么也想不到，原来当初救她的竟是一个女人，而且这个女人还嫁了人。”
颜崇仲看了一眼珠云，后者还在品茶。他拿出从梁小蝶处得来的手帕：“痴心错付又放不下，于是梁小蝶又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给甄震当妾。”
甄震听出了点味道，也不管到底谁才是真凶了，他急忙打断颜崇仲的话：“原来夫人也在呀！这是你的私事？那我就不打扰了，你忙……”说罢转身飞跑着离开，看方向应是那小寡妇的房间。
“他不会再来了，容清思与他有过约定，绝不干涉对方的私事，”珠云冷冷道，“继续。”
“梁小蝶被害当晚，容氏曾去她房内劝她离开，也是这一次劝说，梁小蝶心存死志，她见过你杀的人，于是她折了窗外的冰凌刺进自己的胸前，冰凌细长且其温度能很好地冻住伤口使血液不会喷出——这就使得伤口极像峨眉刺所造成的伤。这个举动也许是出于报复，也许是因为万念俱灰……斯人已逝，谁也不知道她当时是出于何种心态才做出这样的决定，”颜崇仲说了下去，“只是当时珠云并未入睡，恰巧看见你的身影，她曾告诉我亥时进梁小蝶房内的人身高七尺，珠云身高只有六尺五寸，所以你并不是珠云。我说的都对吗？容夫人？或者说莫遥？”
只见珠云轻轻笑了一声，随后撕下人皮面具，露出与戈雪碎所戴的面具一模一样的脸。她伸手，颜崇仲手上的那方帕子瞬间飞到了她手上，展开一看，帕子上的蝴蝶翅膀被精心地添绣了些纹路，约摸能看出是“莫遥”二字，这帕子已经旧了却半点污渍都没有，想来拿着它的人平日里极其爱护。
莫遥有些恍惚，她也不知道当初救这个女子是对还是错。
“莫师姐，久仰大名。”这厢戈雪碎也撕下面具，客气地笑了笑，心里却是半分不敢大意。
“你不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把我逼到这份上。”莫遥回神，淡淡道。
戈雪碎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傻，还道自己假扮容氏这招挺好，却不想这本就是对方故意的，否则当初出手的那一刻自己已经死了。
“我本不愿与极乐宗为敌，这几年间躲了好几拨人了，本想你找不到线索便会离开，不料发生这样的事……好不容易找到甄震这样懂事的合作者，为了我的平静生活，也只能把你们都杀掉，”莫遥站起来，亮出一对峨眉刺，“对不住了师妹！”
黄泉姬莫遥出手便是杀招，一双峨眉刺端的厉害，刺、穿、挑、拨、扎招招毙命。戈雪碎渐渐左支右绌，身上被划了好几道血痕。她格开双刺，看了眼身上的伤，所幸莫遥久不用这对武器，刺上并没有喂毒，否则此刻她早成一具毒尸了。
颜崇仲见状，一挥手，太岳剑出鞘，剑尖挟着千军万马之势直指莫遥眉间。然而剑才行至一半被一颗瓜子弹开。门外虚影一晃，有人瞬间站在莫遥面前，把她护在身后。
颜崇仲定睛一看，竟是大牛！
“玉飞声？”莫遥眯起眼，有些难以将眼前这个皮肤黝黑的店小二和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联系起来，“你怎的在这？”
玉龙山庄庄主玉飞声？说起来玉飞声五年前四处追媳妇，后来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颜崇仲怎么也想不到那个贪财的市侩大牛居然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落声公子”玉飞声。
“是我是我！阿遥！我真是太高兴了！”玉飞声回身抱住莫遥，“你还记得莲花客栈吗？你曾说这莲花客栈藏污纳垢，当年江南云家一别后我苦寻你无果，便把它盘下来好好经营并等你回来，现在的莲花客栈你可喜欢？那日看见那小子的极乐令我就有种直觉你快回来了，不枉我一直引导他去找你，现在终于找到你了！”
“你——”莫遥有些哑口无言，这人还真是……当年她不是很明确告诉他不要再来寻她吗？她双手沾满血，配不上他，才不会跟他走！
莫遥想推开他，不料这男人抱得更紧，只得口不择言：“我已经嫁于甄震了，你就不要……”
“假的！我调查过了，你与他只是合作关系！”玉飞声打断她，从怀里摸出一块小小的修罗面具，“这是你的极乐令，我们现在就去极乐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