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轶事之莲花客栈

2019-08-25 15:07:21

古风

风雪夜。莲花客栈。

窗外突然闪过一道影,快得让人感觉似乎是眼花。

屋内的人已然知晓,却不动声色。

许久未见动静,只有大风呼啸和雪花簌簌打落在窗的声音,仿佛方才的影子都是错觉。

屋内的人很是耐心,躺在床上闭眼假寐。真正的猎手都比猎物更有耐心,更能忍。

突然床上的男子微微一笑,来了。

正如所料,窗外的影子突然拔高,来人手持匕首轻巧地撬开窗户,夹带着寒意一个翻身进来,落地无声。

这女子功夫不错。男子想着,鼻尖闻到一股清香。但他依旧一动不动,想看看这女子要做什么。

女子抬头,脸上赫然是一个狰狞可怖的修罗面具。她站起身,轻巧而快速地朝着床跃去,一出手便是狠招。

男子意识到不好的时候已经迟了,这女子武功还不错又占了先机,十招之内男子便落了下风。

“你是何人?”男子一掌暂且击退对方,哪知对方还未回答,自己却先软了下去。

“内力不错,中了我的迷迭香那么久才倒下。”女子清脆的声音响起,与脸上狰狞可怕的修罗面具形成一种奇怪的反差。

男子想起刚刚闻到的那股清香,咬咬牙:“在下与你无冤无仇,何故……”话未说完便被点了哑穴。

“因为想送你一场大造化。”女子抽出绳子把男子手脚绑在床上,然后闭上眼睛,手拽住男人衣服用力往两边一拉,露出他古铜色的胸膛。男人常年练武,身材精壮,肌肉分明,此时受如此大辱却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只拿眼神恶狠狠地瞪着女子。

这个女人到底要干什么!

女子站在床边,双手抓紧拳头。许久后才心一横,身上的衣服纷纷落地。

男子先是不可置信,随即马上闭眼睛念清心诀。

女子脱得只剩一件精致的小肚兜和一条若隐若现的亵裤坐在他身上,青涩而生疏的挑逗慢慢蚕食男人的神经,加上迷迭香的效力,这清心诀似乎也没什么用了……

颜崇仲还记得,临下山前师父说的那番话。

“仲儿啊,你这孩子机敏过人,武功罕有敌手,为师唯一担心的是江湖险恶,你又没有丝毫经验。此番下山你定要留心,凡事三思而行,听人言信他七分留三分,切莫仗着自己有点本事便大意,会吃亏的……”

师父,徒儿这亏吃得好大……

颜崇仲紧紧攥住被子,只希望昨晚的一切是一场旖旎的梦。然而床上那抹殷红却提醒他的确是被一名陌生女子莫名其妙夺去了清白。

而且这女子完事后还丢了一袋银子在他床头!真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颜公子——我来给您送热水了。”门外响起店小二的声音。莲花客栈常年只有一个店小二,这店小二名唤大牛,人倒不像名字那般憨傻,是个长得极俊且极为伶俐的伙计,只要一钱银子,无论是吃食热水还是打听事情,他样样都能周全。

颜崇仲沉默了一下,把被子叠好放在床中央恰好遮住那抹殷红,才起身穿好衣裳开门让大牛进来。

大牛把手上的水倒入铜制脸盘后正想离开,不料正好看见桌上一个巴掌大小的修罗面具,脸上的笑容顿时促狭起来。他转过身朝颜崇仲挤眉弄眼:“颜公子,昨晚那女人功夫可好?”

颜崇仲一愣,板着脸道:“不知你说何意。”

“哟嚯,颜公子不必害羞,又不是甚丢脸事,”大牛指指桌上的修罗面具,笑道,“我这客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是极乐宗出师弟子寻欢夜最爱选择的地方。”

颜崇仲皱眉:“极乐宗?”

“颜公子你连极乐宗都不知道?”大牛夸张地倒吸一口气,“那可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极乐宗!”

“可否详细一说?”颜崇仲初出江湖,对江湖之事了解极少。

大牛见颜崇仲一脸茫然,搓了搓食指和中指。颜崇仲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掏出一钱银子放在大牛手里。

大牛赶紧接过,清清嗓子说道:“这极乐宗正亦正邪亦邪,是江湖上最具争议的门派。它门下有四司,分别教予权谋、兵家、暗杀以及潜伏四术,凡能在朝堂或是江湖、商界搅动风云者背后必有极乐宗弟子辅佐。然极乐宗有个十分古怪的门规,凡弟子出师前,必定要与宗内指定之人共度一夜春宵,此一夜被称之为寻欢夜,为的是让弟子们破除这世上最无用之事——‘情’。因而极乐宗出师弟子最无情亦最能为所谋之事贡献一切……”

“这枚面具是极乐令,凡与极乐宗弟子一起经历过寻欢夜之人均可获得,凭此令牌可求极乐宗一事,”大牛把修罗面具递给颜崇仲,复杂的神色转瞬即逝,“大多世人面上认为极乐宗这一门规伤风败俗,私下却又对拥有这块令牌的人羡慕不已——既能享露水姻缘又能获得极乐宗的一个承诺,何乐不为?”

“倘若出师弟子不愿遵守此门规当如何?”颜崇仲盯着面具,这面具与昨夜女子脸上所戴的一模一样,同样狰狞可怖却因为小巧生生多了些可爱之意。

“背叛师门者将被追杀,不死不休,”大牛脸上又恢复了促狭的笑容,“颜公子您还没回答我呢,这极乐宗的女人功夫可好?”

颜崇仲忽而想起女子白皙的皮肤触碰下如丝绸光滑,顿时脸一红,正待呵斥却突然听得外头一阵喧哗,一个粗犷的男声响起:“颜崇仲竖子何在!”

随即楼梯“咚咚”作响,客房被一间间踢开,引得好些人尖叫怒骂。粗犷的男声不为所动,边找边道:“颜崇仲竖子出来受死!”

颜崇仲正待出门一看究竟,脚步声却先一步到门口,随即客房门被一脚踢开,寒气瞬间倒灌进来。一个手提大刀,虎目虬髯的汉子指着二人问道:“谁是颜崇仲?”

颜崇仲眉头一皱,抱拳道:“正是在下,不知……”

“受死!”不等颜崇仲把话说完,汉子手上的刀朝他面上砍来。这一刀刚烈无比,如开山劈海般而来,颜崇仲不敢硬接,只得使出流云步方才堪堪躲开一击。

汉子一击不成并未收势,反而顺势反手而上,角度极为刁钻。颜崇仲面无惧意,只见太岳剑青光一闪便挡住了刀的汹汹来意,他脚步轻盈,剑在手配合以清、灵、巧见长的太岳剑法,在对方刚劲有力的打法中宛如龙游四海,挥洒自如。两人你来我往,短短时间拆了上百招。

瞧准时机,颜崇仲把真气注入剑上,手腕一抖荡开汉子的刀,闪身跃至一丈外,道:“壮士何故上来便刀刀致命?”

“你昨夜杀我侍妾,我不取你狗命还有何公道!”汉子怒道,举刀欲劈。

“且慢!”颜崇仲莫名其妙,“我昨夜并未踏出房门半步!如何说我杀人?”

“对对对,我能作证颜公子昨夜并未出过房门!”躲在床底的大牛听闻二人交谈,赶紧伸出脑袋见缝插针道。

汉子仍是不信,但见店小二信誓旦旦,又见颜崇仲气度不凡,不由得有些疑惑。眼见事情有转机,颜崇仲飞快道:“请把来龙去脉说一说,这其中定有隐情。”

汉子“哼”了一声,大刀阔斧坐下便说起来。原来这汉子姓甄单名震,在扬城开了一家镖局,这几日跑完一趟镖正要回扬城,不料中途突遇暴风雪,只得在莲花客栈歇脚。暴雪连下了五天五夜,眼见今日就要放晴,甄震正准备带上家人出发,哪知小妾梁小蝶迟迟不出门,甄震命人去催才发现这小妾已经死在房里,地上正有一把写着“颜崇仲”三字的折扇!

“竖子!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甄震越说越怒,又欲暴起。

颜崇仲倒是听懂了,昨夜他并未出门,而来过他这里的只有一人——定是那女子偷了他的扇子嫁祸于他。

这女子行事乖张,前脚留钱羞辱,后脚偷扇子嫁祸,真是既诛心又诛命。颜崇仲苦笑。眼下最要紧的是安抚好这位汉子,否则以这汉子的心性怕是不死不休。

颜崇仲快速权衡,当下便做了决定:“此事真非我所为,三言两语无法洗清我的嫌疑。你我皆是江湖中人,向来恩怨分明,若因为一时错判颜某死不足惜,却留凶手逍遥法外岂不是可恨?因此可否给我几天时间,我定找出真凶!”

甄震望这青年面如冠玉,身着墨绿短打,腕上系着墨色系带,端的堂堂正正一表人才,倒也不像杀人凶手。

大汉犹豫了。

“这位客官您放心,”大牛在一旁察言观色,看出甄震心中的顾虑,“莲花客栈童叟无欺,两位可以对客栈上头的莲花立誓。”

莲花客栈自四年前换了老板后,推出了一项誓约服务,有二人以上者对客栈上头的木纹莲花立誓,一旦任意一方违约,无论此人在天涯海角,莲花客栈皆会让其付出誓言中的代价。莲花客栈的手段犀利,背后老板隐藏极深,靠着这一誓约服务,客栈的名声迅速在江湖上崛起。

甄震常年行走各地自然对莲花客栈的事略有耳闻,但这真假……看着大汉还是不太相信的样子,大牛补充了一句:“上次清风寨寨主违约被剥了衣服在汾州城墙上挂了两天。”

甄震和颜崇仲相视一眼。清风寨主也算是江湖上能排得上名号的人了,一把霸天枪不知能让多少人闻风丧胆——居然被剥衣挂了两天,这莲花客栈背后到底何许人也?

大牛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如要立誓,承惠纹银一百两。”

最后誓还是立了,一百两由颜崇仲所出。

按照甄震的说法,谁想洗脱罪名就由谁重视,谁重视就应出钱。

颜崇仲竟无法反驳。

自昨夜碰见那女子后便再无好事,江湖果然险恶。颜崇仲想到此又默默叹了口气,而后细细地观察起眼前的死者。

死者名唤梁小蝶,是甄震新纳的第八房小妾,年芳二八,巴掌脸五官小巧,若不是此刻胸前有一个血洞,看着倒像是睡着一般。颜崇仲走至窗边向外望去,风雪已经停了,窗上挂满了一条条晶莹的冰凌。

据贴身丫鬟珠云说昨夜梁小娘以身体不适为由早早便打发她下去,独自一人留在房内歇息,亥时一刻她曾听见有啜泣声,但随即梁小娘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说是做噩梦了,并未让她进去。

“怎的你家主人出门会把妾室带上?”颜崇仲很是疑惑。在外走镖身边带侍妾会被视为不详,是犯大忌的。

珠云常年在镖局见的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哪里见过如此芝兰玉树的青年,当然巴不得跟这才俊多说几句:“其实这梁小娘是前天刚纳的妾。”

见颜崇仲一脸不解,她便一五一十地把事情都抖了出来。这日甄震带着夫人刚进客栈,见梁小蝶被几个客人调戏,便上前阻止。要说甄震这人也是极好色,把轻薄之徒赶走后,看见姿色不错的梁小蝶又起了占有之心。他半利诱半强迫硬是使得梁小蝶同意为妾,并在隔天就匆匆在这客栈里直接把喜事简单一办入了洞房。

“我本是厨房里的打杂丫头,前些天才临时配给梁小娘,珠云这名字也是她取的,”珠云说着说着有些伤心,“可好一个人,怎的就死得这么惨……”

“我有一把折扇出现在梁小蝶房间,你可知此事?”颜崇仲试探道。

珠云愣了愣,随即笑道:“原来那扇子是你的呀!今早老爷一见此扇便提刀出门寻人了,不过凶手肯定不是你。”

“为何?”甄家人人都认为他是凶手,颜崇仲有些奇怪珠云的态度。

“老爷说梁小娘应是亥时遇害的,而昨夜亥时我见门外有人走过我房间进了梁小娘处……”珠云神秘兮兮道,“我观那人身高约摸七尺,而你八尺有余,定不是凶手!”

珠云还未说完便被一女子高声打断。

“珠云!珠云!夫人要吃桂花糕!你还不快去弄来?”

珠云又愣了愣,自言自语道:“奇怪,夫人何时喜吃甜口了?”

“珠云!你在哪?还不快去?”那声音还在高喊。

“哎!马上就去!”珠云连忙回应,转头对颜崇仲道,“我先去做桂花糕,全府就我做的桂花糕最好吃了,夫人可凶,不赶紧的可要被罚!咱回头再接着说!”

颜崇仲皱皱眉,这早不早晚不晚的偏这个时候要吃桂花糕,他跟出门,见对门大开,一个身着绿衣的丫鬟站在门口。那丫鬟看见他后一边说着“看着人模人样不想竟是个杀人犯!呸!”一边快速退回房间把门狠狠关上。

颜崇仲哭笑不得地看着紧闭的大门,心想这世道的姑娘家怎的不是诡计多端便是脾气暴躁?一时又为自己的遭遇的短叹一声。再多愤怒和不甘也掩盖不了自己已经和陌生女子有了夫妻之实的事实,从小师父便教导他君子当义以为上,无论她是否为极乐宗之人,总归是把清白给了自己,他就应该找到她并对她负责到底。

“颜公子,吃闭门羹了?我这有专门教如何约姑娘的书,不贵,一两银子而已。”房间旁便是楼梯,恰巧在楼梯看到这一幕的大牛磕着瓜子,笑眯眯地说。

颜崇仲善意拒绝了,想了想又喊住一脸遗憾抬脚正准备下楼的大牛,开口便问如何找极乐宗的人。大牛登时乐了,本还发愁因为这场暴雪,客栈的生意萧条了好几天,不想这个颜公子三天两头给自己送钱。

大牛乐呵呵地把一钱银子揣进腰带,从口袋里又抓了一把瓜子:“这极乐宗嘛,至今也无人知晓它到底在哪,不过你手上不是有极乐令吗?可以带着它去苏城治下的留方镇,找到一间名为‘洪福’的赌坊,把极乐令亮出来,自然有极乐宗的人来找你。”

“不过,你要是想找那晚的女子……”见颜崇仲听完这话眼里闪过一丝失落,大牛眼珠一转,好心多说了一句,“她可能还在客栈里。”

颜崇仲眼睛一亮,又掏出了一钱银子:“此话怎说?”

大牛看四下无人,凑过来小声道:“你是不知道,这极乐宗五年前有一个弟子叛逃师门,此人唤黄泉姬莫遥,她初入江湖便灭了当时江南云家一百二十口,一把峨眉刺使得是出神入化,正是杀人不见血唯有胸口一点红。江南云家灭门后,黄泉姬便再无踪影。”

颜崇仲想起梁小蝶胸口的那个小小的血洞,道:“难道梁小蝶的伤口是峨眉刺造成的?但这和昨夜的女子有何关系?”

“极乐宗出师弟子第一次任务便是追捕叛逃弟子,”大牛又压低声音,“莲花客栈背靠悬崖,方圆五里荒无人烟更无花草树木,且这几日大雪,并未有人出入客栈……”

“你认为那女子还在这里,目的是找黄泉姬?”颜崇仲有些不解,“为何你对极乐宗之事如此了解?”

“在不在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说的是可能……至于为何嘛,”大牛嗑起瓜子,往楼下走去,“莲花客栈来往的牛鬼蛇神多了,见多自然便知晓啦!”

颜崇仲目送大牛远去后,这才走到门旁的花架处,弯腰捡起绿衣丫鬟当着他的面丢过去的纸条,打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六个潦草的字。

此人假,救夫人。

甄震的夫人名唤容清思,总以白纱遮面,从未在外人面前露过真容,一应事物皆由身边绿衣丫鬟操持,旁人不得近身。颜崇仲曾机缘巧合远远瞧过容清思一眼,只觉她肤白貌美,体态丰腴,一颦一笑间端的都是风情,难怪即便家里七八房小妾,她还能深受甄震的宠爱。

那日后,颜崇仲都未能跟绿衣丫鬟单独说上一句话,这绿衣丫鬟天天寸步不离容氏,见着颜崇仲总是一脸气愤。若不是亲眼见她扔纸条还对自己使过眼色,他都要怀疑那张纸条的真实性了。

权衡之下,颜崇仲决定探一探容清思的底。

容清思自住客栈以来,几乎足不出户,只每日傍晚要去客栈内的温泉泡上半个时辰。但今日不知为何,她走到半路竟又折身回房要在房内沐浴。

这可苦了躲在横梁上的颜崇仲。他本是进来看看有没有线索,现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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