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欢吃力地搬起最后一个纸箱，打眼瞧见祁复嘬着半袋牛奶边打招呼边慢慢悠悠地踱过来，呆了呆，问：
“这就搬完了？”
“全指着您啊恐怕天都要黑了。”
秦欢抬膝顶了顶箱子，径直进了屋。祁复忙扔了牛奶噔噔追上去抢她手里的箱子，嘿嘿赔着笑：”赶上一箱是一箱嘛。”
秦欢也不客气，还在背后学着他嬉皮笑脸的模样龇牙咧嘴了一番，突然又觉得自己这样很幼稚，忍不住偷偷笑了出来。
客厅靠墙的位置码着几个大大小小的纸箱，祁复环顾一周，回头问：“唐盼盼叫我过来帮你们搬家，她人呢？”
“说这会儿店里忙不开，晚些过来。”
“饭点奶茶店有啥可忙…噢——”祁复似笑非笑地揶揄。“又忙着‘招呼’哪个不知深浅的小学弟吧？”
秦欢把整理出来的废报纸往旁边一扔，好气又好笑地回头望着他：“我说你长得人高马大，怎么跟个八婆似的。”
“哎说真的，”祁复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跟前。“我一哥们儿想追她你觉着有戏吗？”
“没戏。”
“为什么？”
“盼盼处对象全凭眼缘和心情，”秦欢抽了本书垫在地上。“你跟那人没仇的话还是劝他放弃吧。”
“那你呢？”
“什么？”
“你处对象的标准是什么？”
秦欢手上的动作停了停，随即抱起一旁的报纸一把塞到他怀里，头也不抬。
“拿去扔掉，谢谢学长。”
祁复瘪了瘪嘴，知趣地出了门。
秦欢和祁复是在学校的节日晚会上认识的。当时二人一个打算溜出去兼职，一个准备偷跑去打游戏，结果被纪检委员逮了个正着。祁复比秦欢高一级，不缺这么点人脉，而那时的秦欢入学不久，对“违纪”的名头还比较忌惮，祁复便卖了她个顺水人情，捎上她一起出去，顺带针对这类事做了一些“科普”和“经验之谈”。初出茅庐的秦欢被他的套路唬得一愣一愣的，加上祁复为人热心，也算得上风趣幽默，一来二去，两人慢慢熟络起来，秦欢才了解到他何止是不缺这么“一点人脉”，凡是旁门左道耍小聪明的事，简直是一呼百应，平日也里没个正形——有些话随便听听，也就过去了。
“所以你就这么搪塞过去了？”
秦欢点点头。
“你没事吧大姐？！”唐盼盼惊呼，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秦欢忙拽了她一把，又尴尬地向店里侧目的客人们赔不是。唐盼盼压低嗓音，再一次难以置信地确认道。
“两年，你暗恋他快两年了吧？现在这馅饼终于砸下来，你就当废报纸给扔了？”说着，音量又不自觉地高亢起来，秦欢干脆把她拉到后厨。唐盼盼一屁股坐在集装箱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接着道：
“你可想清楚，祁复虽然看上去不大靠谱，但为人处世是没得挑的。长得……也还凑合吧。”
秦欢乐了：“那上次你处的那个学弟，为人不错长得更是‘凑合’，分手的时候也没见你深思熟虑啊。”
“你少扯上我，咱俩情况不一样！”唐盼盼上前握着她的手，难得出现一本正经的神色。
“他可马上要毕业了，你总不想留个遗憾吧？”
秦欢顿了顿，答：“我觉得现在这样的状态挺好的。”
“秦欢，盼盼，客人点单了快出来！”
“来了——”秦欢答应着，摇了摇她的手安抚道。
“先工作吧。”
唐盼盼噘着嘴嘀咕了几句，不情不愿地跟着她离开了后厨。
下班后唐盼盼被一个电话叫走了，秦欢想起家里还有些东西需要归置，便绕路上学校商店买了一些生活用具，路过花坛的时候，正巧看见祁复和他的同学迎面走来。祁复也注意到她，跟身边人打了个招呼，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
“下班啦？”
秦欢觉得他乐呵呵的样子像只傻傻的大型犬，情不自禁地跟着笑了起来，见他怀里揣着些横幅画报，问道：“运动会的准备材料吗？”
“啊对，打算去布置一下——”祁复的目光落到她手里的袋子上，指了指里面露出来的半个铁锤。
“您防狼啊？”
秦欢便作势要将铁锤抽出来：“防你啊！”
祁复故作惊恐地后退几步，又禁不住笑了出来，连连摆手：“有什么要帮忙的随时叫我。”
“嗯。”
“嗯……”祁复左右看了看，低下头小声问。“你一会儿有空吗？”
秦欢心里咯噔一下，回想起下午的事，脑子里浮现出一万个推脱的借口，又突然被一个脆脆的女声打断：
“学长，时间要来不及啰——”
秦欢立刻顺势推了他一把：“叫你呢还不快去。”
祁复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只得道了声“回见”，匆匆跟上已经走远的同伴，秦欢远远地看着，长舒了一口气。
临近校运会，田径场里的人愈发多了起来。团体项目需要培养默契，也不乏以训练为借口公开秀恩爱的情侣档。而秦欢提着一袋子奶茶，一身营业服站在跑道旁边，更是显得格格不入。
“这就是你说的‘大客户’？”
“啊，怎么了？”唐盼盼指了指跑道上几个正在做疏松筋骨的男运动员。“五个人，一人两杯，这还不算大？”
秦欢当然知道她在回避重点，而此刻那个“重点”已经做好了热身运动，在跑道上就位。
“预备——跑！”
几乎每年校运会的接力赛，祁复的班级都会派他跑最后一棒，这次当然也不例外。此刻他正缓缓起跑，握上交接棒的刹那便如脚下生风般飞驰而去。而在终点旁的秦欢，看到他紧贴在胸口的衣服，看着他携着骄阳的金光目光坚毅地朝自己奋力奔来，心里忽然油然而生出一种莫名的兴奋与期待。二人擦身而过的瞬间目光短促相接，看到他稍显惊讶的表情变化，又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舒心与满足。
“哎那边的那位——是送奶茶外卖的吗？”
秦欢回过神来，匆忙赶上去按备注分发奶茶，剩下祁复的两杯，回头见他正和唐盼盼说完话，二人一同走了过来。
“你俩聊什么呢？”
“聊你呗。”唐盼盼先手接过秦欢递过来的奶茶朝祁复晃晃。“这算是谢礼啦。”
祁复比了个“ok”的手势，看上去心情极佳。
“我有什么好聊的……”
二人神秘的态度令秦欢有些紧张。她剜了唐盼盼一眼，后者却悠哉悠哉地嘬着奶茶，权当没看见。
“哎祁复，那个是你软信的学妹吗？”
话音未落，那位学妹便大喊着“学长”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还没站定就迫不及待地打开怀里的袋子挨个分发冰饮。
“来来来学长这是你的。”
“谢啦。”
“这是你的，这个给你——”
学妹声音脆脆的，个头不高，梳在脑后的马尾辫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晃动，更加显得大方可爱。
“来小祁哥，给你瓶大——”学妹乐呵呵地抬头，这才发现祁复整个人躲在秦欢后头，顿了顿，懵懵地说。“我不知道还有学姐…”她立马走过去拉起秦欢的手捏了捏，把原先要给祁复的饮料塞到了她手里。
“那学姐先喝这个——我再去买小祁哥的！”说罢便又风风火火地跑走了。
唐盼盼睁大了眼睛：“我被无视了？”
“很正常，平时她基本看不到除了祁复之外的人，今儿算是客气了。”一旁的男生边说边用胳膊肘捅了捅祁复，坏笑道。
“你是不是给人家回应了？”
“哎你可不要瞎说啊！”祁复瞄了秦欢一眼，赶紧把他揽到一边。
唐盼盼冲秦欢使了个眼色，问：“什么感觉？”
秦欢看看自己发红的手。
“好像……被警告了？”
在感情方面，女生们似乎拥有一种天生的敏锐，帮助她们准确地捕捉某些潜在的“威胁”。秦欢瞟了一眼旁边和那男生不知在嘀咕什么的祁复，突然就有些恼火。
秦欢一愣。
恼火什么？是学妹对自己突如其来带有挑衅意味的示威，还是祁复看上去模棱两可的态度？
无论是哪一点，她都没有立场。
满足于现状——在学妹出现之前，秦欢对自己的想法从未产生过怀疑。可是任何事情都禁不起对比，尤其是当对方做了你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的时候。秦欢没想到，自己连这么一点小小的嫉妒都压制不住。
天气不算太热，秦欢此刻却烦躁难耐，正打算离开，又被祁复一把拉住：
“我送你吧。”
“不用了，”她心中突然萌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脱口而出道。
“别让你·的·学妹久等了。”说完愈发觉得自己不可理喻，便迅速逃开，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唐盼盼欣慰地叹了口气：“不容易啊，终于开窍了。”
她拍拍祁复的肩，也离开了。头先的男生尴尬地摸了摸脑袋，回头问：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众人耸肩，不置可否。
接下来几天，秦欢都有意无意地回避祁复。就连他带着小队队员来店里照顾生意，她也是以整理后厨为由让唐盼盼代为点单。直到唐盼盼发现自己的小腿开始因为长时间站立有向“肌肉腿”转变的征兆，才忍无可忍地把秦欢堵在房间，恶狠狠地问：
“你俩到底什么毛病？”
秦欢莫名：“谁俩？”
唐盼盼伸手揪起她的脸：“你跟我装什么大头蒜？”
“哎别别别疼死了——”秦欢咧着嘴从她胳膊底下钻出去，一屁股坐在床边，没好气地说。“没什么，就是不想见面。”
“因为那天那个学妹？”
“……是我有些自我嫌恶而已。”秦欢揉着脸继续道。
“我是跟你说过觉得‘保持现状’就很好吧。但那个女生的出现，让我发觉我其实根本不满足。”
唐盼盼被她绕晕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秦欢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又顿了半晌，终于缓缓道：
“我觉得自己太沉重了。”
“一边向往长久，一边担心这份感情会不会中途夭折或是以什么不好的结果收尾。在一起之后的不确定因素也有很多，彼此更加深入地了解之后，表面固有的美好印象会不会幻灭，新鲜感会不会逐渐消失最终归于平淡。如果是这样，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在一起，不会伤害对方，至少还能确保‘长久’——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你发现自己无法忍受他眼里可能还有其他人。”
秦欢挡着脸仰倒在床上：“我是不是很自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