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顿时又哭出了声。
他沉痛地看着我:“人之常情……此事怎可说是人之常情?人界的凡人,久居妖魔和散仙混杂之地,受过教化,也有过蛊惑,他们的身上有妖魔的恶习,也有天神的悲悯。人之常情,指的是他们身上本真的部分,重视情感,在乎生命。”
其实没有什么用。但是,当时我一眼就喜欢上了它碧绿的色泽,就留了下来。
我点头:“嗯,打算等神力恢复。”
出师不利,原本想好好待在人界隐姓埋名,然后谋划个路子的,没想到如今寸步难行,也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我大声地叫着陆羽的名字。其中一个洞口,竟然传来了回应。
陆羽还要继续解释,我打断了他:“原因我大概清楚了,但是他所说‘背弃契约者,众皆可诛杀’是什么意思?”
……简直是要命了。早知道还不如不问。
陆羽问:“天戈要什么样儿的?若是我没有,现在做也是来得及的。”他拍了拍胸脯,“我们玄灵一族,最擅长炼器,所以储物器里材料总是齐全的。”
那虿盆毒物渐渐离得近了,陆羽一扬手,将那把剩下的剑柄打了出去。他口中念念有词,那剑柄顿时变大数倍,像一道门一样,拦住了滚滚蛇潮。
他被我骂哭了,吸着鼻子“哦”了一声,再次伸手进去,准确地摸到了那支玉簪。
敲了敲墙壁,我细细思考着上一次去那什么食堂还是食室里的时候,是在墙壁之上有出入口的,那么这间刑房的出入口在哪里呢?
他应了一声,飞快地把我和他自己紧紧绑在了一起,还在我的胸口死死地系上了一个绿色的蝴蝶结。我膈应得要命,又懒得跟他继续废话,因为那虿盆里的东西已经漫过了栈道。而我,也已经爬到了墙壁的最上面。
我灵机一动,招手问:“陆羽,你有没有什么法宝,可以拿出来用一下的?”
陆羽点头:“刚刚我想起来了,引我们进来的守门人,看他的模样,其实是受了来自遥远的西方之地的一种酷刑。那里神族稀少,无人教化,凡界的人族受到妖魔蛊惑,国家经常发生争斗,两军相遇,止戈之际必有一方战败,战胜一方便将战俘头目放入一个大坑之中,将几只老鼠放入一个笼子内,笼子内有一个出口,也是老鼠们唯一的逃生之路。行刑者用受刑者的腹部堵住这个口,然后加热笼子让老鼠难忍,之后老鼠就会疯狂地往受刑者的身体里钻。所以,咱们门口所见,必然是一位败军之将最后的惨烈模样。”
他将那物置于脚下,便见那小小的,浅灰色的东西见风就
可每一个地方,都悄无声息,厚重雄浑。我几乎要绝望了。
我嗤笑出声:“谁跟我一样一路走过来又打又闹还吐了一地的,这就叫没有影响吗?”
上面的出路早已堵死,唯有中间挂着一个巨大的灯架,灯架共五层,有五尺来高,灯架上密密麻麻地点着数百支蜡烛。就是这数百支蜡烛,照亮了整个刑室。此时的我,就背着混沌这个大累赘静静地趴在灯架之上,看着下面的蛇群越涨越高,越来越近。
长,逐渐可以看出是一个龟壳的形状。
陆羽问:“天哥,你是打算……”
天音止戈(八)
黑暗中,毒蛇吐信的声音更加明显,嘶嘶声冰冷可怖。我单手吊在洞顶之上,另一只手去够那已经被戳穿的洞口。
……我目瞪口呆,半晌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岂不是伤敌一百,自损八千?这么傻的买卖真有人愿意做吗?”
他指着我身后:“蛇……”
他有些疾言厉色,令我不喜,于是我伸手推了他一把:“喂,都叛离渊摩之境了,你可别弄那一套假惺惺的东西啊。”
所以,天音原本是想过好好培养我的?她并不是把我扔在滏阳山,派俩小弟子看着我就了事?这个陆羽并不是我手下,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天音指派给我的老师?
“胡说八道。”我怒骂,“鬼蜃这等捉摸不定之物,产于荒野,需万人怨气供养,时刻得有新鲜的血液维持,才不会消散,我堂堂一只神凤,怎会生出这等妖邪之物?”
出来之后,我又从簪子里摸出了一颗夜明珠,这才看清了面前的情形。竟然又是来时的路!果然是从哪里来的到哪里去!
陆羽摇了摇头:“如果我没有记错,上古玉简上曾记载,有一方鬼蜃,乃人之仇恨所化,如若内心的仇恨达到了一定的程度,所仇恨之人又在你的身旁,鬼蜃必然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欺负我就够了,吓唬傻子算怎么回事?一气之下,我大喝一声,一只骨爪抓住洞顶,一只脚站在灯盏之上举起发簪奋力往灯架旁边的顶上一插。沉闷的炸裂声响起,灯架轰然往下掉,砸在虿盆里一瞬间蜡烛就全灭了。
第七章背叛契约要付出代价
我伸手将另外一只骨爪扯了过来,借着骨爪攀爬到了一边的栈道之上。
陆羽面色剧变,张口结舌了一番才叹息道:“就是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都会发生在我们身上啊……”
突然,陆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浓浓的歉意:“天戈,我真抱歉,以前在渊摩之境没有好好照顾你。”
陆羽道:“可是我们面前有数个洞口,往哪个走?”
身后的混沌倒也懂事,配合着用双手攀着,一用力,我们两人便从里面爬了出来。
他被我怼得有些无言以对,片刻之后才赧然出声:“大抵是陆羽活得岁月太久长,以至于开始迷惘了吧。”
陆羽没有动,在我的催促声中叹了一口气:“天戈,我们怕是出不去了。”
所以……
看到我,他伸手将我和混沌扯了上来,声音焦急地问:“你们去哪儿了?”
所以,我……再次彻底瞎了。
虿盆渐渐地离我只余二尺。蛇群和黑水以及森然的人骨淹没了灯架最下方的蜡烛,刑房开始变得昏暗。混沌在我身后大气不敢出。我不由得怒从心底起,恶向胆边生。
身边的陆羽还在愧疚地念叨着,我愤怒地一把推开他:“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们没有正确引导我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神族,这才导致我深陷这低级的人界魔障吗?”
“家恨。”我接嘴。
虿盆越升越高。我也越来越焦急。
我一回身,指挥陆羽:“别说话了,我们快走!”
“我们现在的情形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瓮中捉鳖?”我皱着眉头问身后的混沌。
他这般模样让我有些生气,虽然这鬼蜃可能是因我而起,但是人界之物对于我们神族来说,又有何可惧?就算失去了神力,随身所携带的法宝又何止千千万万,大不了强行冲破这一方结界,吞噬了这千万幽魂,也不是什么难事。
一回神,四周静悄悄的,一片死寂,展目四望竟然没有任何人的身影了。残破的栈道仿佛从未有人出现过一般,空空如也。
——从哪儿来的到哪里去?
我的怀里藏着那支玉簪,玉簪里面储存着另外一根坚实的绳索,是滏阳山一个小弟子守着我涅槃的时候为解无聊而炼器所制造,并在我出结界之时送给我做纪念的。它取自西方苎麻之灵,糅以制绳,万年不腐。
听他这么一说,我顿时放下心来——我的储物器里基本上都是讨好女孩子的玩意儿,能派上用场的真不多。我比画了一下:“找个什么金钟或者八卦什么的,把这个地方给罩一下。嗯,最好能发光的。”
陆羽低头,看了一眼我,又看了一眼混沌:“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个鬼蜃想必就是为你而生的。”
我僵直了一秒钟,思考我到底何时跟人签了什么鬼契约。
那陆羽在哪里?我大声地喊着陆羽的名字,往前走,行到半里路时,竟已然到了尽头。
不过,有了前面的教训,我没有贸然前往,而是站在洞口遥遥地呼喊着陆羽的名字。
迷惘而生欲,生欲即成怖。神族一辈子都在刻意消除自己成神之前的本性,以便达到无欲则刚的化境。可抑制本性久了,光阴便会变得缥缈而毫无意义,这时候神族便容易迷惘。
面前是一个一丈见方的小厅,四面八方和我来时的路一样,都是又圆又黑的洞口。每一个洞口都不知道通向何方。
陆羽说完之后有些怔怔地看着我:“天哥……”
陆羽不敢置信地睁圆了眼睛:“天戈!你怎么沾染上这种魔界之气?!”
我正想伸手拍他后背安抚他,他却喃喃道:“当年老祖将你交给我,除了嘱咐让我在你涅槃之时为你护法之外,还让我教你修道大义,以及礼仪学识。可天哥你涅槃太久,一旦出结界便想纠缠于老祖,而且你身上贵气天成,哪怕我身为上神,在面见你之时,也会心有惧意,渐渐地我便从守卫你变成了守护结界等你出关,而疏于教导你,以至于如今你被魔障纠缠,归根结底,乃是我之错。”
他气急,正要说什么,抬头却止住了。
倒不是怕被蛇吃,我有玉簪,伸缩任意,长可达百丈,大不了就进入里面躲着便是。
陆羽安抚我:“陆羽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天哥不觉得这地方出现得太过诡异了吗?而且你对秋秋一起杀心,基本上你们就会坠入同一个地方。”他按着我的肩膀,“我之所以阻拦天哥进入这个洞穴,是因为这一圈所有的洞口我都进入过,进入之后只是茫茫一片雾气,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可方才听天哥所言,你们遇到的这番凶险往往都发生在秋秋身上,而天哥你一直处于行刑者的位置,这让我不得不怀疑,这个鬼蜃,正是感应到了天戈你的怨恨,这才产生的。”
我握住簪子,将它变大,然后在洞顶之上疯狂地敲打,每一寸都不放过,每一寸都细细倾听。
“所以,第一次混沌说,你要吃了他,也不是假的吧?”他问,温润的眸子直直地锁定了我的眼神,带着谴责和失望。仿佛我是个犯人一般。
“你第一次去的地方,现在想来,也有些像是南方之地。那里的人们以部落群居,若有人抢地盘,便群起而杀之,烹其骨肉,享宴一方。当时人们盛情相邀,愿为你烹饪香肉,想必就是如此。”
陆羽笑了笑,从怀中祭出一物:“这个容易,洪荒大陆上有山名龙候,决决之水出焉,其中有巨龟,周身若琉璃,千年而没,留壳泛五彩,人鱼居也。”
“入此鬼蜃者,相当于跟它签了个契约,你可以用你想得到的一切办法折磨所仇恨之人,只要你付得起足够的代价。”
虿盆渐渐升到了离我不到五尺的地方,我脑子飞速地转动,想着应对之法;上次我从那食室出来,便走的是来时的路,难道这里的出入口都是同一个?
我指着他出来的那个洞口:“刚刚你从那个洞口出来却安然无恙,不如我们就从那个洞口走吧。”
“什么代价?”我问。
嘁——我翻了个白眼,大咧咧地往那翎羽上一坐:“既然如此,那咱们也别想着出去了。”
陆羽敛眉不语,我以为他担心我对身后的傻子不利,于是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在出鬼蜃之前,我绝对不对他动手,以免让这鬼蜃察觉。”
我赞同地点头:“所以说这么多,你只是想表达,你也走不了了是吗?”
但是一想到我这玉簪还要用的,放在蛇堆里,脏死了。更可怕的是,要是我和这混沌躲在里面数月,等我神力恢复破开这结界,岂不恶心坏了?我就没有拿出来用。
陆羽的回应声越来越近,倏忽之间他便站在翎羽之上,飘然而至。
“至于那虿盆,你也知道,是女子争风吃醋癫狂之时所盼望对方遭遇的酷刑。”陆羽一边说,手指一边轻轻敲击着墙壁揣测,“所以我想,这鬼蜃也是在慢慢地揣度着你和秋秋之间的关系,将他投入不同的刑罚之中,便于让你观赏。”
你……我强压怒火道:“在第三层衣裳右边贴着胸口的袋子里有一支六尺长的玉簪子,谁叫你伸进最里面去摸了!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他说得头头是道,我却忍不住破口大骂道:“放屁!它难道感应到了我要把自己困在这鬼地方吗?”
我于是撇撇嘴道:“陆羽,既然这鬼蜃因我而起,你必然是自由的,你寻个法门脱身而去在外面等我半月,待我解开这结界,便归来与你会合。”
闻言,我不由得瞪圆了眼睛。
(原名:老祖宗,您的鸟养成了)
我转身就往墙壁上方爬去,一边爬一边命令混沌:“你往我胸口摸摸。”
那混沌在我胸前摸了一阵,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天哥哥……有些软。”
我见他表情有异,问:“怎么了?”
我简单地将刚刚发生的一切跟他讲了一遍。
陆羽握住了我的手:“以血肉之躯化作鬼蜃囚牢的一部分,永生守卫、囚禁你所仇视之人。”
“为什么?”我不解。
洞顶之上一个洞口生生被戳了出来,但是依然漆黑一片。
呃?何出此言啊贤弟。
事出突然,必有异常。我仔细地打量着四周,发现底下虿盆里的毒蛇群正以极快的速度升了上来,离栈道越来越近。身后的混沌环抱着我的四肢都有些发软,差点从我背上滑下去。他嘴里惊恐地叫:“天哥哥……蛇!”
闻言,陆羽沉吟了良久。
文/韩八荒
“国仇。”我道。
陆羽别过脸不敢看我,低声道:“是,神族其实是勘破了七情六欲的,如果出现业障堪不破的时候,只需要历经轮回,魂魄离体去人界走上一遭,将千万年的神界业障缩短成人界的短短百年历劫,便能从容以对,所以这鬼蜃对我并无太大的影响。”
我一回头,只看见那漫天的蛇虫夹着尸骨从我来时的路汹涌而来,想必刚刚它们越涨越高,最后漫出洞口,就直直地朝这里奔了过来。
哈?我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你如此行事,怎可说是人之常情!!”
闻言,陆羽却忧郁地看着我。在我以为他又要给我讲什么大道理的时候,他突然伸手摸了摸我的头,然后在我瞠目结舌中猛然将我揽进了怀里。我……
陆羽脸飞红晕,垂眸看地:“天哥洞穿一切,实在是聪慧过人。”
我有些不服气:“他夺我妻子,抢我少主之位,我想弄死他,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如今算是派上了用场。
想到这里,我又想对自己破口大骂——喜欢什么狗屁颜色不好,为啥喜欢绿色!这下好了,可被人绿了个彻底!
他把玉簪拿出来,我心念一动,一条绿色的,带状的绳子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上。我说:“把你自己跟我绑在一起,我要带你爬出去。”